【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书名:重生之春风沉醉 作者:朱丽叶的猫 文案 负心之人,我要好好的看着你,看着你平步青云,看着你家破人亡;拆散别人家庭的人,我也会让你品一品蚀骨锥心之痛。命运给了我重来一次的机会,我定不放过。 题外话:咳咳,慢热的说……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重生 婚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明珠,段卿然 ┃ 配角:江成涛,尺素,段锦绣,李世彰 ┃ 其它:复仇,婚姻 ☆、第一章 含恨   文案:负心之人,我要好好的看着你,看着你平步青云,看着你家破人亡;拆散别人家庭的人,我也会让你品一品蚀骨锥心之痛。命运给了我重来一次的机会,我定不放过。   说明:慢热、纠结~~   一、含恨   陈氏知道,自己的生命就快结束了。自16岁嫁进江家,已有八年了,原本怀揣着春闺梦的少女被生活折磨成现在这幅不人不鬼的模样,自己都觉得悲凉。   “夫人,您还是把药喝了吧,”夏荷站在床头,晦暗不明的脸上唯有眼睛放出慑人的光,“您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大少爷想想不是?他才7岁,您死了,他就还是江家嫡出的大少爷,可您要是不死,老爷把你休了,又或是有人把您红杏出墙的事抖露出来,那孩子可就抬不起头了!”   陈氏睁开眼,盯住眼前这个风华正茂的女人,“夏荷,我是你姐姐,虽说只是远亲,可也还是要劝你一句,从今往后,收敛些吧!莫以为自己做下的腌臜事没人知道。今日我喝下这碗药,不过是求个痛快,本来命不久矣,不在乎了……只是你,哈哈,还要在这江家大院住下去,长长久久的住下去,看着江成涛喜新,品着你自己成旧,最后自己都厌弃自己,哈哈,就像往日的我一样!咳咳……像你说的,我要给启生留下些盼头,这嫡长子,一定是启生的,别人休想对他不利!”   “呵呵,夫人,本来我也不过是寄人篱下,从小到大,陈家上上下下可有人看得起我?自己不争,靠谁来帮衬?我可不能像你陈家大小姐,什么心都不操,到时候便成了现在这样,死了都不会有人知道真相!至于启生,您放心,我定会好好看顾他,老爷把他宝贝似的捧在手心里,今天还带他去马场,我可不能自毁长城,让老爷记恨我。”   “哼,我自认待你不薄,求了老太太、太太让你住进江家,再寻门好的婚事,风风光光的出去做太太,谁知你非但不知足,竟然还设计陷害于我,让我落到这步田地……咳咳,别说我没提醒过你,以你这样的做派,得不到老太太、太太的欢心,凭仗的不过是他江成涛的宠爱罢了。色衰而爱弛,咳咳,有你哭的时候!”   “夏荷这里谢过夫人指点了,夫人只管放心去,家中一应大小事务便不劳夫人挂怀了。夏荷虽不能像夫人一样得到老太太、太太的信赖和厚爱,却也不会为这个担心。您倒是万千荣宠于一身,老太太只把你当成亲孙女一样疼爱,可您还不是今天这般下场?”   “哈哈,你说的对!咳咳……你说得对!我也不过是今天的下场!我就在天上,好好看看,你和那江成涛,有什么下场!”   茶肆最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一早就有人在议论荣城江家的事。   “这江家的夫人是个难得的好人啊,唉,只可惜……听说,江家大少爷本在马场,听到噩耗直直冲回府邸,到底是没见到夫人最后一面。可怜小少爷啊,才七岁就没了亲娘。”   “你们知道什么!我娘舅家的二闺女在江家是个二等丫鬟,她说这陈夫人缠绵病榻有几年了,江家大少爷根本就没有去看过几次,连院子都不怎么进去,每日上朝回来后就去了书房,连晚上都是宿在那儿的!”   “哟,听您这意思,江家大少爷和陈夫人的感情,早就凉薄了?多好的夫人哪……”   “你懂什么。再好的夫人,架不住7、8年的相处,只是越看越厌弃罢了。”   “说这些做什么,你们都是些个没见识的。看看江家现在在朝廷上如日中天,上面那位对江家老爷看重的很,据说马上就要升京官了。反观陈家,不过是没落的官宦罢了。谁知道这其中种种缘由,结发夫妻也敌不过权势诱人。”一个青衣布衫的男子边饮茶边缓缓说着,短短几句话,道尽了世态炎凉,原来最可靠的姻亲关系也是不能相信的。   宛月朝昭日十年四月初三,荣城最大的家族传出当家主母江陈氏离世的消息,丧事大办五日,前去吊唁的人络绎不绝。街头巷尾都在议论风光无两的丧事。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 重生   安国公府位于京城达官贵人最多的朱雀街上,明珠在轿子中打帘注视着安国公府的大门,看着门口的两尊石狮子,实在觉得压抑,上一辈子就在这样的大家族里耗尽了短暂的生命,江家虽比不得安国公府是极有身份、基业的家族,却也是数一数二的了,可谁能看得见那里面的龌龊肮脏呢?   不错,现在这安国公府三小姐明珠,正是江陈氏。江陈氏只知道自己醒来时看到了繁花的帐子,身边围着不少丫鬟婆子,暗暗了解了情况,竟是变成了安国公府三小姐!天下间竟还有这样的事!回想起三年前初到新环境的场景,明珠还是忍不住发出感慨,老天待自己真是不薄,所谓“善有善报”,纵使自己在江家死的不明不白,现在却也有了一个正大光明的身份,再活一世,只想过的恣意,爱自己想爱的,恨自己要恨的。想来,明珠的大姐明玉是平远侯府的侯夫人,二姐明珏就要成为今科榜眼之妻,大哥明朗是禁卫军统领,明珠还是有恣意的条件的吧!   “三小姐,你可算回来了!”明珠身边的丫鬟紫雀看见明珠回到畅音园,三步并作两步走,从二门中出来迎。明珠抬眼看了慌张的紫雀,淡淡道:“什么事这么急,慌张的像什么样子?”   “是,”紫雀吐吐舌头,低头平复了情绪道“回三小姐的话,您今天刚刚出门,奴婢去老太太房里找紫翎姐姐拿昨儿您要的花样子,听得夫人与老太太谈起您的婚事,说是看上了定国公长房长孙,听着口气看样子,定国公府也是有这打算的。奴婢想着要早点告诉您,急急回来跟您通个气。”   明珠已经边听边回到房里,轻轻落座,只是笑道:“我当什么事,这有什么,今年我也有十七了,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从前是父亲、母亲舍不得,少不得拖着些,如今有了好的自然也该定了。”   明珠身边的大丫鬟紫鸢已将添好的茶放到明珠手边,回道:“话虽这么说,可小姐,你不着急?现在还只是议亲呢,有了机会也该相看相看那定国公的孙子,谁知是个怎样的人物,您要是看着不满意,咱们还能跟老爷夫人说,再找别家就是。”   紫雀也道“是啊,小姐。小姐光风霁月一般的人物,哪儿能随便找个人嫁了。”   明珠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将茶杯放下,站起来走至花架前,手拿小瓷杯,轻轻将水倒入花盆。看着郁郁葱葱的玉兰,明珠轻轻说道:“定国公府什么样的人家,定国公和咱们安国公是过命的兄弟,两家关系多亲近,所谓“亲上加亲”,锦上添花的事没人不愿意做。再者说,父亲和母亲看着好的,自然是好的。话说回来,即便是现在我看着好又能有什么用,日子是最能改变人的,以后什么样谁都说不准,这样想来倒也没什么了。”   紫鸢听着这话,吃惊的看着眼前的明珠,阳光斜斜照在她的脸上,勾勒出美好的线条,紫鸢不知道小姐怎么就有了这样的想法,少女情怀,对于未婚夫君总是有憧憬、设想的,怎么这样萧条了?三年的时间,紫鸢也只当是小姐成熟稳重许多,哪里能想到自己的小姐早就变了一个人!   夜深人静,今日紫鸢、紫雀的话还是让明珠心中升起了隐隐的担心,自己艰难重生一回,怎么就能简简单单的嫁人,过起从前的日子来?这样一来谈什么报仇?长房长孙,不出意外,怕是将来要世袭爵位的吧,到那时候自己成为一大家子的主母,就更没有自由可言了。刚到安国公府时只顾着怎样掩饰身份,怎样适应新生活站稳脚跟,哪里有时间考虑别的。三年的时间,没有人知道自己用了多少心思在扮演“明珠”上,看着“明珠”从前的秀活儿、小楷、画作,自己就要背地里用心的模仿,生怕有所不同。就是这样小心,也难免一举一动有不同于从前,自己只能察言观色,随机应变,每天都没有安稳觉睡,天知道睡沉了会不会说一些梦话!   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明珠不知道自己要何去何从。临近三更,明珠突然觉得嫁人也未必就不能报复,定国公府是何等样的人家,朝堂上的实力就是自己这样的深宅妇人也是知道的,自己做了长房长孙媳,能做的事情自然不少。想来命妇们的聚会也能见到江府的人,就不信打听不到江府的情况。胡思乱想一晚,临近清晨,明珠才浅浅的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 祖孙   晨起,明珠收拾停当,携了紫鸢,早早到安国公府老太太处请安。   “老祖宗吉祥。”看见祖母已经在厅堂落了座,明珠伏下身子给老太太请了安。   “呵呵,三丫头来啦,昨儿还说起你这丫头来,最近沉稳不少,不像从前那样风风火火。大家闺秀原该如此,都是我们把你惯坏了。如今看着礼数倒是周全了。”安国公府老太太张氏从前也是大户人家出身,她的父亲是当时的宰相,最疼宠自己的小女儿,千挑万选的找到了当时还是校尉的安国公,只觉得官位低不怕,只要家世清白,人也上进老实。谁想到安国公本就不是池中之物,成婚不久随着北征大军讨伐戎狄,救出了被困敌营的两名副将,一时名声大噪,被将军看中,连升三级,成为副将,之后又随着老将军屡立新功,人至中年时被圣上封为安国公,赐下了世袭罔替的荣誉。安国公戎马一生,在家中住的时间本就不多,再加上张氏又是个上的厅堂下得厨房的人才,从前在相府娇惯着养起来,到底是识大体懂人事的,把安国公笼络在身边,竟是一个通房小妾都没有。安国公只有一子一女,都是张氏所育,长子现在袭了安国公的爵位,就是明珠的父亲,也是个争气的,年近四十的年纪,已经深得圣上的信赖,官封总督。明珠“脱胎换骨”时,父亲明志远刚从外放的荣城回到京城,一大家子仍住在安国公府。略提便罢。   “谢老祖宗,都是您教导的好,孙女儿这都是跟您学的呢!”明珠做出一副小女儿姿态,撒娇似的靠在张氏怀里,“老祖宗看我进步不少,是不是该打赏我?”   “哈哈,好你个鬼丫头,不过夸你一句,立时现了原形。就说是个皮猴儿,再装也装不成个样子来!”一时气氛大好,前面丫鬟已经打了帘子,通传道“二姑娘来了”。   只见一肤若凝脂的俏女子步入厅堂,身着五彩对襟褂子,石榴红长裙,更衬得肤色白皙,正是二小姐明珏。“见过老祖宗”,明珏声音一出,更让人觉得可亲,“三妹妹早。”   明珠也从榻上起身,“二姐姐早。”   张氏只欣喜的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只觉得明珏温柔敦厚,明珠活泼跳脱,都是极好的。不过到底明珠高了一筹。   “来来,让我看看这二姑娘。果然是要成亲的人了,看着神采飞扬。”   明珠听了这话笑道:“老祖宗,看看二姐姐的脸,快红到耳根上去了。”   明珏一听,先是被老祖宗说中,后来又被妹妹提起,登时红晕齐飞,“好你个三丫头,饶不得你了,与老祖宗合起伙儿来欺负我,看我不打你。”说着就要追到明珠身前。   明珠看明珏就要扑来,身往张氏身边一靠,只摇着张氏胳膊道:“老祖宗快给我评评理,二姐姐怕您拿她凑趣儿,就往我身上推,我可是替您背了这欺负人的名号!”   张氏早已搂着明珠笑成一团,只伸手点着明珏道:“你们两个,真真是开心果儿!好了,都不许胡闹了。”   明珠也知道早上刚起身,到底是要情绪稳着些对老太太身体好,也就没说什么,明珏巴不得这页掀过去,连声应着。   张氏与明珠明珏二人用过早饭,问了些个明珏嫁妆、秀活儿的事情,闹了半天,精神耗了不少,便让她们回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 亲事   明珠自己活了两辈子的人,还要厚着老脸在张氏面前装嫩,心里着实别扭了一阵,生生按下心里那份不自在,努力回想自己二八年华的样子,回归小女儿情态来。   这么想归想,可如今做起来,却还是让明珠唏嘘不已。想想自己的父亲、母亲得知女儿亡故的消息该怎样伤心啊,江成涛又是个指望不上的女婿,爹娘连个念想也没有了。自己如今却是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与父亲和母亲的落寞对比鲜明,谁的心里能好过?这么想着想着,明珠对江成涛和夏荷的所作所为又怒不可遏起来。   当年嫁入江府,只觉得是自己有了依靠,找到了良人。却说和江成涛两人也是琴瑟和谐,恩爱不已,更开心的是还有了儿子,启生聪慧听话,得了全家上下的欢心。这样的日子不应该是一直美好的吗?江成涛对自己的感情也几乎让她就这么相信了:一辈子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幸福。陈氏的父亲担任御史一职,一次为了力保世交而上书,结果触怒皇上和一派敌对势力,在朝廷上渐渐冷落下来,唯幸皇上念着父亲一直以来的勤勉,仅仅是降职减禄,没有伤及性命。这其中的缘由明珠了解也不多,但她知道的是,自己的丈夫因着弄倒他的岳父老泰山,加官进爵,炙手可热,变成朝廷上数一数二的人物了!   明珠想着从前自己苦苦哀求江成涛帮助父亲却得不到回应的场景,想着后来江成涛回到家中就避着自己,想着他在自己重病时都不敢前来探视,想着他与夏荷缠缠绵绵……明珠心中有如燃起一团火,这团火烧着心,只让自己觉得煎熬。明珠知道,若是让这团火烧出来,必会毁了江成涛,也会烧伤自己。   呆呆的看着窗边的风景,明珠暗暗告诉自己,既然老天给了我机会,一定不能辜负这深情厚爱,江成涛、夏荷,看着吧,定叫你们悔不该当初。   “小姐,太太派人来说,小姐要收拾一番,后晌要去定国公家拜见定国公府的老太太,算是做客。门房的小厮回小姐,昨儿小姐出门定做的首饰,瑞德祥的老板差人送过来了,奴婢已经赏了那小厮,打发回去了。”紫鸢端茶进到明珠的书房,边将茶放到桌上,边说道。   “叫人回太太,明珠知道了。把首饰收到前段时间绣好的掐丝描金龙凤呈祥锦盒里,这是我特意定做送给二姐姐的。”   紫鸢道:“是。”   书桌旁边伺候文墨的紫雀道:“小姐,您说今天去定国公府,可是为了您的婚事?”   明珠抬头看看紫雀,这丫头单纯可爱,什么时候能像紫鸢一样沉稳大方?   “十有八九吧。女眷之间相互走访,为的不过就是这些。今天怕是定国公府的老太太要看看我是个什么样子,能否配得上她家的孙子。”明珠不免有些气苦,经历过一次失败的因缘,如今又要跳入那火坑,任谁能愿意?不敢对世间男子有什么过多的期望,想想看,就是现在这祖母,能一辈子消闲免于妻妾争斗,还不是跟安国公戎马半生没有空闲时间有关系?到底是没有不偷腥的猫,想想那江成涛,自己的妻子还病着,就在她眼皮子低下跟娘家表妹勾搭上了。   紫鸢见小姐一下子出神,只当小姐为后晌的事情烦心,宽慰道:“小姐别太担心了,太太也是要去的,总不会太难。说到底两家不还是世交,小姐权且当是串个门子,咱们从荣城回京也有一年了,亲戚什么的有些走动,这样的人家还没拜访过,出门散散心罢了。”   明珠早就回过心思来,暗道不应该又想从前的事,看看紫鸢,只觉得她对“明珠”这个主子是全心全意的,实在难得。“紫鸢,谢谢你。”   紫鸢听力霎时有片刻的愣神,看着眼前的小姐,竟红了眼眶,“小姐……”小姐从前最是骄纵的一个,最近这几年慢慢的转了性子,变得好相处不说,还能体谅下人,真是从前不敢想的。今天得了这样一句话,紫鸢只觉得是天大的惊喜。   “瞧你这丫头,不过一句谢谢,倒把你惹哭了,那我以后还敢不敢跟你说话了。”明珠假意生气嗔道。   “呵呵,奴婢没有,奴婢就是觉得小姐是世上最好的小姐!”   “紫鸢,等我嫁了人,一定给你找个好婆家。”   “小姐,”紫鸢哪里经得起这样的玩笑,脸上早就绯红一片,“才说你是世上最好的小姐,你就拿奴婢开心!奴婢去小厨房催催您要的莲子羹。”   看着稳重的紫鸢落荒而逃,明珠和紫雀笑成一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 出访   后晌去了定国公府,明珠觉得与安国公府并没有什么大的不同,不过到底是比安国公府根基深的大家族,从定国公府的庭院就看出来,处处透着一股稳成持重,走在回廊,看着前面要引着自己去花园赏花的丫鬟的背影,明珠心中升起的是不安,不是为着现在,却是想着,万一日后真的能与那定国公府的长孙结为秦晋之好,日日生活在这里,未尝不是一种压力。   前方带路的丫鬟回头说道:“三小姐真真是少有的人才,奴婢随着老太太这么多年,多少美人也见过了,就说我们府里的太太、大小姐,都是花儿一样的人物,谁知今日见了三小姐才知道原来还有这样从里到外透着清新的美人。”   明珠看着定国公府老太太身边的青梅,只是微微的笑道:“姐姐哪里话,母亲年轻时远比我鲜亮。看老祖宗,现在还是鹤发童颜,精神矍铄,从前定是我们这些个比不上的吧!怕是跟她老人家心胸豁达分不开的。”   青梅暗道,这明三小姐不错,夸她美丽也没有沾沾自喜,到底是大家庭出身,身上没有那些小家子气。便又笑着说道:“那可不是,老祖宗可是攒了这人生的大半辈子的学问呢!还能有什么烦的着她老人家。”   “呵呵,说的是,世事洞明皆学问,这谁也赶不上。”明珠回想起刚才拜见过得定国公府老太太孙氏,这话是来于肺腑的。活了两辈子,能让自己称得上佩服的人不多,毕竟见的人多了,谁是真情,谁是假意一眼便有了分晓。孙氏对自己的和善,不单单是因为自己,更是因为安国公府。   说话间,青梅带着明珠已经来到定国公府的花园,与定国公府的大小姐段锦绣、二小姐段锦罗见了面。   段锦罗心知今天这场会面是为了自己的堂哥安排的,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老太太对堂哥有偏心从小到大自己看的明白。且不说堂哥是长房长孙,自然得了重视,单论聪明机智,自家的哥哥也是比不太上的。如今要摆出一副热情好客的模样给他人作嫁衣裳,到底心里不平。怪不得人家,自家就没个争气的,大伯在朝堂上是什么样,自己的父亲又是个什么样?当年要不是大伯袭了爵位,又十分有能力,提携了父亲,今日自己还不知道在哪里喝西北风呢。想到这里,段锦罗抬头看了看眼前的明珠,只觉得果真是什么好的都给了大房。   明珠今日打扮的并不显眼,怕抢了主家女儿们的风头,只一身淡藕荷色合体绣水波纹裙装,外罩轻纱;头上只戴点翠嵌宝石蝠蝶花卉步摇垂珠,衬得肤色莹白,真真可谓是人比花娇。   段锦绣只觉得明珠观之可亲,拉起明珠的手就带着她向观浪亭里走。   “明珠姐姐,这观浪亭是哥哥自己设计的,当时可是费了好多心思。他说着花园里四季的花都有,一片花海,最是美丽,清风过处,掀起一片片花浪,故而叫做‘观浪亭’了。”段锦绣边走边说,全然不顾这只是第一次与明珠见面。   明珠心内觉得段锦绣真是一派小女子的纯真可爱,也是十分喜欢,却是不好与她谈论她的哥哥,“锦绣平日里都做些什么?我跟着爹爹从荣城回来有三年了,也参加了一些聚会,却是今日才见你。”   “明珠姐姐这说的哪里话,我还想问姐姐呢。早知道有你这样的人物,我也不用这样寂寞了。”边说着,边携了明珠在亭中石桌旁坐下来,青梅早就让身边的小丫头在桌上布好了茶点,只听段锦绣接着道,“我最近时常与江家二小姐一道,明珠姐姐可认得?   “不曾听说。我喜静,平日里自己和家里的姐姐一起打发时间多些。”   “难怪了。我也是不大喜欢那些聚会的,只是江二小姐也是个好相处的,就交往略多了些。”   “妹妹说的可是去年才到京城来的户部江左侍郎的妹妹?”段锦罗一直插不上话,现在说起一些自己也能发表评论的话来,自然放不过这话头。   “大姐姐说的是,正是这位江小姐,唤作江心恬,明珠姐姐竟是不知道的?”   明珠一听这名字,登时明白了这江二小姐所说何人,正是那江成涛的妹子,开始还有犹疑,现在却是确认无误了。提到江心恬,明珠不禁感慨,到底是江成涛的妹妹,哥哥的行事学的十成十,用到你的时候千恩万谢,不用的时候便做陌路。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明珠假装对此颇感兴趣,想引着段锦绣、段锦罗二人多说一些,自己平日里很少打听外面的事,一是因为担心才到“明珠”这身体上不长时间,行事、做法与以往有太多的不同过于引人注目,二是不大愿意回忆往昔太多,饶是这样还时不时想起从前,表露出情绪。   “说起来还是江府的老夫人做寿,邀了不少京城官家的夫人小姐,我们也去凑了趣。”段锦罗微笑着回答说。“按说,江府那样的人家与我们是没有什么交情的,只是中山侯夫人像是有意与江府结为亲家,十有□是想着自己家二儿子的婚事呢。赶上江府的老夫人做寿,我们去那里也是看着中山侯夫人的面子。”   “原来是这样。听着这江家也是京城的新贵呢,能邀得到咱们这样的人家,确实令人奇怪。”明珠一面这样说着,另一面却想着果然江家是有办法的,如今连中山侯的关系也攀上了。纵然中山侯家的二儿子只是庶子,却是从小在侯夫人身边养大的,与世子关系颇好,在侯府也算是有依仗的,并不像那些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庶子一般。   “是呢,我们原也不是十分有兴趣,只是凑趣罢了,谁知见了心恬妹妹,才品出这聚会也是有些个味道的。”段锦绣一边说着,一边拿起盘上摆成梅花状的如意饼,“看我,只顾着自己说,姐姐快尝尝我们府里的小点心,大哥他为孝敬老祖宗,特意从江南请了厨子。”   明珠本想接着聊聊那江家,但是话头已过,便依言尝了尝那如意饼,果然觉得唇齿留香,甜糯却不腻。一旁青梅看见明珠吃如意饼的样子,暗自点头,这如意饼以芝麻、花生等做馅,辅之以玫瑰等花露,纵然是好吃,但是也有颇多渣沫,能够文雅的吃下,可见家教是极好的。   “味道果然不错,我们府里却是没有这样的厨子,不过从前我随着爹爹在荣城时倒也吃了不少江南美食,说起来还十分怀念呢!”吃下一块如意饼,明珠说道,“下次妹妹们到我们府里做客,我给你们做一点小吃尝尝吧!”   段锦罗诧异,这安国府是什么样的人家,闺女还是个精通厨艺的?“姐姐竟会厨艺?”   明珠笑笑,“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我从荣城回来以后,各方面都觉得还好,唯有那江南小吃让人放不下,勾的我肚子里这馋虫直闹腾!府外也没有寻到做正宗点心的,便央了爹爹从荣城找找那吃食的方子,自己学着做。我们家的老祖宗厨艺也是了得,只是现在不做罢了。我在她老人家的面前是班门弄斧了呢!”   段锦绣越看越觉得明珠好,听了这话更是少不了一番感慨,“姐姐说的哪里话,咱们这样的人家谁家的女儿不是娇惯着,偏我从姐姐身上看不到一点那样的习气,如今姐姐说还会厨艺,更是让我无地自容了!”   “妹妹这话说的是,明珠姐姐,改日若我们姐妹二人登门拜访,你可要教教我们,大哥那样的男人只能想到找个厨子,咱们自己学会了,老祖宗怕是更高兴。”段锦罗真诚道。   明珠看看段锦绣、段锦罗,觉得人生就是这样无忧无虑的该是多么美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章 方向   晚间回到定国公府,老太太说要一起用晚膳,明珠换了妆,便来到老太太的德顺园。   “三丫头,今天在定国公府如何,可有为难事?”   “回老祖宗的话,珠儿今天见了定国公府的老祖宗,精神矍铄,对人也是亲切的;又见了定国公夫人和二夫人,都是和气的人。后晌一直是与大小姐、二小姐一道赏花聊天的,孙女儿最喜欢二小姐,天真活泼,说起话来爽快伶俐,极好相处。”   “哈哈,那最好不过了,我素来是放心三丫头的。说人家好相处,主要是咱们也是个人见人爱的,老大媳妇,你说是不是这么回事?”张氏听到明珠的回话,笑道。   “母亲说的是,咱们安国公府出来的人谁见了不说好的,关键是您会□。”明珠的母亲王氏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儿,想着下午定国公府一干人羡慕的眼光,禁不住乐道,“母亲您不知道,今儿个定国公府的人见着珠儿,个个儿都夸好,我看就是定国公府的二小姐也是不上的。”   “咱们家的丫头们争气。三丫头记着,我们这样的人家出去的人,万不能叫别人看了笑话去,即便是老国公爷是员武将,我们也是有书香的大家,不可鲁莽行事。听了别人的夸赞要知进退,不可傲慢。”张氏虽对孙女儿欢喜,也不忘一番告诫。   “老祖宗说的是,孙女儿记下了。”明珠听了深以为然,恭敬的低头称是。   从德顺园出来,夫人王氏唤了明珠到自己的梅香园,免不了也是一番叮嘱,明珠均一一应下。   明珠回到畅音园,一番收拾后就寝。躺在床上,回想起今天去定国公府的所见所闻,只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段锦绣竟能与江心恬成为朋友。按说闺阁之中,女孩子多在一处打发时间,本来是没有什么稀奇,然而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段锦绣这样单纯的姑娘与江心恬那样心机深厚的女子成为手帕之交,还是让明珠惋惜。想着从前自己的这位“小姑”是如何挑唆自己和江成涛的关系,明珠就怒不可遏。转念一想,只怕那夏荷与江成涛狼狈为奸,这位小姐也是功不可没的。明珠暗下决心,要与定国公府的段锦绣多亲近接触,从这里打开通向江府的复仇之门,也帮助段锦绣离开江心恬,不能让江心恬别有目的利用锦绣。固然自己与段锦绣也没有过深的交情,但是如此一个单纯的姑娘断不可成为别人成功的“垫脚石”。想通了这些,明珠好像一下就看到了未来的生活方向。   一晃半个月已经匆匆过去。期间明珠也见了一些所谓的“京城名媛”,却着实没有找到几个真的合得来的女伴。   这日正在书桌前练字,便接到紫鸢递来的帖子。细细看过之后才知道,原来是锦绣这丫头自己想出门玩玩,加上听家里的丫鬟说起附近的玄文道上新开了一家饭庄,难得一见的地方美食在那里都汇聚一堂,馋虫勾着,想起明珠这个从南方回来的,预备三日后一道去鉴赏鉴赏。   若说“京城名媛”中有谁是投脾气的,这段锦绣算是一个了。虽然明明是一副娇憨的样子,比自己不知小了多少,但是明珠总从她身上看到一个女儿家应有的幸福。试想,若不是家里幸福,父母疼爱、兄长呵护,哪能养成现在这样简单、纯粹的性格来?明珠心中隐隐是有些羡慕的,也愿意与段锦绣多亲近。当然,若是日后真能进一家门,与小姑能相处好,能省却不少麻烦。姑嫂关系,不能再像前世的江心恬和自己了。   明珠回了便笺,让紫鸢交给定国公府来送帖子的小厮,便是应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章 “初遇”   明珠坐在去“香满楼”的马车上,轻轻的撩开车窗旁的帘子,看着身边热闹的玄文道,感受着京城的氛围,一时间叫卖声、吆喝声不绝于耳。明珠听着嘈杂吵嚷,觉得人活着果真是美好,即使那道旁卖豆花的夫妻俩生意冷清,但是互相扶持,从那妻子的脸上也看到了幸福的光芒。第一次,明珠对于自己重生后的生活目标产生动摇。能有多少人拥有这死后还魂的机会?自己就拿这来之不易的机会,用浪费在江成涛那败类身上吗?纠结了一世,如今该放开了吧?   “小姐,香满楼到了。”紫鸢在明珠耳边轻道。   “嗯。”   车门口的小厮已经跳下,拿了矮凳放到车前。紫鸢先一步下车,扶了明珠的手将明珠请下车。   宛月朝民风虽不甚开放,却也不拘着女子在街上行走,一般人家的小姐出门也就没有了那些个帏帽等的束缚。宛月朝已有近百年的历史,到了现在的正烨帝更是达到了空前的繁盛,民风淳朴,百姓安居乐业,正可谓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故而姑娘小姐们的也乐得出门,不用特别担心安全问题。   明珠从马车中出来,在紫鸢的引导下进了酒楼。门前小二打眼一看,眼前的这位小姐显然是大户人家出身,头上簪着五凤挂珠钗,身着藕粉撒花绫裙,外罩轻纱,盈盈走来,腰间环佩只“叮咚”一声,可见家教是极好的。不敢怠慢,小二想起晨起定国公府的大公子身边的小厮清音来订了“明月湖畔”的阁间,刚才还看见定国公府的马车已然停在门前,走出的小姐虽不如眼前这一位,也是一等一的。短短功夫,小二估摸着这一位怕是有约前来的。   “这位小姐,可是有约?是否是‘明月湖畔’阁间?”小二上前殷勤的问道。   紫鸢不着痕迹的上前一步,挡住小二和明珠,微笑道:“是,不知另外的人到了吗?”   “小姐里面请,客人已经在阁间里了,小的这就带您上去。”   “有劳。”明珠向小二点头致意。   “明月湖畔”中段锦绣正在饮茶,暗道这“香满ァ惫徊桓浩涿獾ぢ恫杵愕酶崭蘸茫浞址⒒映隽死醋圆枰兜能恪U谄凡瑁图髦槠唤矗谓跣甯咝说钠鹕恚懊髦榻憬悖    “锦绣。几只馋虫就把你从家里勾出来了,还非要把我也拉进来。”明珠看见锦绣十分开心,假意嗔道。   “姐姐就知道取笑我。姐姐还不是为了吃到正宗的美食,巴巴的从荣城弄回来方子,还自己学着做,凭什么奚落人家!”段锦绣拉着明珠的手,将她引进屋来,在桌边坐下。   “哎呦,了不得了,这丫头,一句都说不得了!”明珠听到段锦绣的话,伸手在她的额头上点了一点,“今日少不得托段二小姐的福,尝尝这里的美食了。”说着便要起身向段锦绣行礼。   “明珠姐姐,你就这样!羞死人家了,口舌之争我是胜不过你了。”段锦绣秀眉一拧,轻道。“姐姐可还记得上次我跟你提起的江小姐?”   “有些个印象,怎么了?”   “最近他哥哥官升工部右侍郎,一时炙手可热,江小姐与中山侯家二儿子的婚事快要定下来了呢。”   明珠听着一时心惊,江家竟能攀上中山侯这棵大树?面上丝毫不显,“你从何处得知?若是没影的事儿可别乱说,坏了人家江小姐的名声。”   “姐姐说的哪里话。上次见你,那会子确实是没影的事。昨儿个听到老祖宗和母亲聊天,竟好像是要请母亲去说合,若不是要定下来了,母亲怎么会随便说出来和老祖宗商量?”   “若真是如此,可谓是珠联璧合了。”明珠暗暗思忖自己定要早些行动了。   “话虽如此,但我终究还是觉得有些遗憾的。才认识江二小姐没有多久,她便要嫁人,今后见面的机会就少多了。”   明珠听这话笑道,“可见还是个傻丫头,难不成为了多与闺中密友相聚便不成婚了?”   “姐姐又打趣我!今日没少受你奚落。罢了,以后咱们是要更亲近的,即便是你这样讲,我也随你了。”说完,段锦绣还冲着明珠眨了眨眼,仿佛在说,就要成为姑嫂了,哪有那么多计较。   明珠怎能听不出她话中的含义,只是装作不知,但那耳根确实有些发红。不敢对可能到来的婚姻有过多的期待,站得越高,跌的越狠,从前的经历再不想重来了。   说话间,菜品已经上桌,明珠身边的紫鸢与段锦绣身边的问杏已经将桌上餐具清洗了一番,收拾好净手巾,便是要开始用餐了。   江成涛今日到“香满楼”,是想试试这里的饭菜,同僚说这饭庄虽是新开,但是饭菜却是极好的,少不得试吃,以后与人聚会均可到此处来。小二殷勤的将江成涛引到二楼“观海潮台”阁间,正在此时,恰逢明珠同段锦绣从“明月湖畔”出来,一时双方都愣住了。   明珠自然一眼就认出眼前的人,江成涛的样貌已经刻入骨髓,难以抹除。明珠心中百味杂陈,就这样遇到了?纵使重生三年多,明珠也从未料想到两人有这样一个猝不及防的见面,真是“惊喜”啊!   江成涛看着眼前的女孩,显然,她确实是一个女孩,应该只有16、7岁的模样,奇怪的是,自己看见他,就好像看到了……陈灵,没错,就是自己已经过世的妻子。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感觉?眼睛,就是眼睛。眼前的女孩生的一双杏眼,清澈明亮,长长的睫毛扑扇着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不同于陈灵的凤眼,不同于陈灵总是忧郁的眼眸,纵然她曾经也像一眼清澈的泉水……   “江大哥,”段锦绣显然认出了江心恬的哥哥,“还记得我吗?”   “段小姐说笑了,心恬常常提起你。”江成涛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看着站在明珠旁边的段锦绣,露出温文尔雅的笑容,“什么时候能再来寒舍做客,心恬怕是想你了。”到底是有城府的人,现在纵使心中百般震惊,面上仍然不露分毫。   “我也想心恬姐姐了。改日我定邀心恬姐姐和我们一起聚聚。这位是明三小姐。”   明珠是未嫁的姑娘,段锦绣也不方便做什么介绍。作为定国公府的嫡出小姐,出门有一两个要好的闺中姐妹相伴在宛月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段锦绣这样介绍也是和规矩的。显然,江成涛注意到了这一点,便也没有多问,只向明珠点头致意,一边道“段小姐有心了。”   明珠站在边上,强自镇定,也回了一礼,并未说话。   “江大哥客气了。我与明三小姐还有一些事,便不多留了。”   “两位小姐请便。”江成涛侧过身,让明珠和段锦绣先行。   看着明珠迤逦着远去的背影,江成涛还是忍不住想起陈灵,为何两人给自己的感觉能如此相似?只是自己再也看不到她了,甚至是背影。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 消息   因来时段锦绣和明珠乘的是各自府里的马车,回去时耐不住段锦绣缠人,便与明珠一道均坐了安国公府的马车,紫鸢、问杏等的随着定国公府的马车只跟在后面。   “明珠姐姐,刚才那位便是江二小姐的哥哥,新晋的工部右侍郎了。”坐在马车里,靠着舒服的靠背,段锦绣对明珠道,“可叹这位江大哥是个长情的人,听说他的夫人三年前便因病过世了的,他现在也没有再娶继室呢。”   明珠听罢只是在心底冷笑,江成涛是不想娶吗?现在正是他在官场拼搏的时候,能在短短三年中从荣城到京城,恐怕是没有什么过多的时间找一家合适的人家来给自己助力吧!凭自己的记忆,荣城中没有什么高门大户,京城又是刚刚落脚,人生地不熟。若是真想低调过日子,那一家子还急巴巴与中山侯家贴上干什么?看样子,江成涛的婚事应该也在即了,没有嫡亲的妹子出嫁,娘家还是没有当家主母的道理。江成涛长情的名声放出去,再加上前途光明,又是个二十八岁的英俊潇洒的,不怕行情不好,真是打得好算盘。   想到江成涛能为了前程不惜牺牲自己的岳父,明珠开始恍悟,那夏荷有什么本事坐上当家主母的位子?一没有强大的娘家靠山,二来显然江成涛的宠爱是靠不住的,这样的夏荷怕是被人利用了,自己当年死的真相决不是夏荷妒忌、设计陷害那么简单。原来自己在江府生活了近十年,竟没什么事看清了的,难怪被人陷害致死!   明珠越想越心痛,贝齿已不由自主的咬紧了红唇,段锦绣忙于看马车窗外的热闹,却半晌没听到明珠的回话,回过头来一看,吓了一跳,赶忙唤道“明珠姐姐,明珠姐姐!”   饶是经历过一辈子的人,面对现在这样的情况也难免控制不住,明珠心中的激荡怎能对外人道明,看看旁边吃惊的段锦绣,明珠轻轻笑道:“没事,只是突然觉得腹痛。”   段锦绣看着明珠惨白的脸,不作他想,着急的说:“这可怎么办是好?今天的吃食可有不对劲之处?可我也没有腹痛的感觉啊!姐姐忍一忍,这就叫马车快一点,赶回府里,请了大夫来好好瞧瞧。”   明珠看着段锦绣紧张的样子,心中升起一股暖意,轻轻拍了拍段锦绣的手背,“我没事,只是刚才一会儿子的功夫,现下已经好了,今天出门前喝了一杯凉茶,许是这原因,妹妹别担心。”   “还是请大夫看看的好,这就叫车夫快点。”   明珠见拦她不住,便不再多言,只是轻靠车壁,闭目养神。今日着实耗费了不少精力,却是懒怠动弹,从现在开始要好好想想怎么把江府搞得鸡犬不宁方能一解愤恨。   这边明珠想着如何搅浑江府的水,那边已经是不得安宁了。   “夏姨娘,三年前您算半个主子,三年过去了,您还没认清楚自己到底是个什么?”说话的这个身材高挑的女人,着桃红五彩绣百鸟花褙子,一条葱绿色裙子,这样的颜色不是大多数人能穿的来的,但这女人显然不是大多数中的一个。   被称作夏姨娘的人长得着实招人怜爱,看着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但说出的话却实在不柔弱,“我却不知,同样是姨娘,翡翠你如何便高我一等,有这样的姿态来教训我!”这位便是陈氏的远房表妹,夏荷了。   “夏姨娘这话讲得有趣,我是老太太给老爷的,纵使我是个下人,但是老太太还叫我懂规矩,不像一些破落人家养出来的那些个不知进退的人。”   翡翠的一句话戳到了夏荷的痛处。话说夏荷当年千方百计害死了江成涛的发妻、自己的远方表姐陈氏,本以为已经有机会问鼎江府主母之位了,可机关算尽,还是算漏了一样。   本来江老太太对陈氏是没有什么挑剔的,只因陈氏家中父亲已经在朝堂上失了势,才想着冷着陈氏,再纳一房贵妾给江成涛,既不失了体面,又能给江成涛些助力。这夏荷不过是寄住在自家的亲戚,况且还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破落户,再说吃穿用度都不用自家消耗,有陈氏的嫁妆补贴着,江老太太自是没什么可说的。江老太太年纪大了,自然也喜欢家里人多,总是热热闹闹的,多这样一个伶牙俐齿、长得也可人疼的女孩,未尝不是件美事。可谁承想这女人竟爬到自己孙子的床上了!不说江家是大户人家,便是寒门祚户也丢不起这个人!   “好!很好,翡翠,不论怎么讲,你也不过同我一样是个妾罢了。现在是没有主母,日后老爷娶妻进门,你我都是奴婢。别得意忘形!”夏荷悔不该当初,自己早就是失了身子跟着江成涛的,再怎么样也失去了做江府主母的资格。哪个官宦人家容得下这样品德有失的人做妻室?于是,夏荷就只能带着主母破灭的梦,从原来的半个主子,变成了现在的妾。原来跟在陈氏左右,还能时不时的见到老爷,现在成了妾,反而不能随意行走,一个月见不到老爷的影子已是正常的。夏荷本以为自己有姿色,又是个能说会道的,准能哄住江府里这些人,现在却是连展现的机会也没有了。   这翡翠,是江老太太看到儿子对婚事不上心,在江成涛调任前便把身边的翡翠收在儿子房里。老太太道翡翠有几分能力,定能帮着儿子在娶继室前把后院打理妥当,却忘了翡翠最是个牙尖嘴利不让人的,那边还有个地位不上不下的夏荷,两人遇到一处,便是水火不能相容了。   “夏姨娘这话说得有趣,我从来都是奴婢,一直都安守自己本分,可没做出爬我姐夫床的事!”   如此争执每天都在逐浪园中上演,现在两个妾互相不和,又没个主母镇着,江成涛的逐浪园便成了江府里最乌烟瘴气的地方。   于是,江成涛不论有无时间都喜欢在工部,江府竟是不常回的了。小少爷虽说养在老太太那里,可到底是要爹娘照顾的啊!江府的人心中都有数,必须要快点给老爷找一门亲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章 婚事   明珏的婚事定在了四月初六,这是老祖宗找了护国寺的主持定下的好日子,话说也没多长时间便到了。明珠近日来便不再出府参加一些应酬,专心帮着二姐姐明珏准备一些相关东西。初一这一日,明珠早早地去德顺园跟老祖宗请过安后便来到明珏的合艺苑,二姐姐就要出嫁,这样自在的日子过一天便少一天。   一进门便看见明珏一袭红装,正是绣了一个多月的嫁衣,上面龙凤呈祥的花样在五彩金线的表现下生动灵活,竟似要从衣服上飞出来一般。明珠笑道:“二姐姐这就等不及了!”   明珏一听是明珠的声音,回过身来,温柔的笑道:“妹妹说的一点女儿家的矜持都没有!我不过试一试看哪里有不合身的地方,需改过。”一边示意身边的大丫鬟雨竹给明珠倒茶,一边说“妹妹也帮我看看。”明珏与明珠二人是嫡亲的姐妹,从小一处玩到大,年龄也相仿,感情自不必说,明珏想到自己就要出阁,今后再见妹妹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一时心中千回百转,低下头摆弄裙摆。   明珠焉能不知姐姐的心思,虽然自己不是明珏的亲妹妹,但是也一起生活了三年多,对善良的明珏也早就产生了亲情,便不多说,只是上下看着明珏。“二姐姐手艺一向是好的,但要妹妹说来,从前二姐姐做的没有一件比得上这嫁衣。远远看去,还以为是仙女下凡了呢!”   “就属你这丫头嘴甜!”明珏听了这话笑道,“青兰,帮我除了这衣服吧,我与妹妹说说话。”青兰上前小心的替明珏换下衣物,一面利落的叠好,一面行礼退下。   “珠儿,我就要出嫁了,往后老祖宗、父亲、母亲这里少不得你要多照顾些。咱们家里是人口简单的,虽说一直过的都好,没那些个争斗,但是未免有些冷清。我这一嫁人,便只有你与朗弟能常陪陪长辈们了。”明珏边说着,边想到这些,泪水就无声无息的流了下来。   明珠怎能不知嫁人之后便是夫家的人,娘家的事就是再关心,也不能像女儿家一样了。点头应道:“姐姐说的珠儿都记下了。”想了想,明珠还是对明珏说:“二姐姐,有些话我也要跟你说说。那姐夫虽说是个上进有前途的,但是原来毕竟是寒门出身,自古讲究个门当户对,二姐夫吃了苦才有今日的成就,不能让他忘了本啊!希望妹妹只是多心,要说要是二姐夫现在还是个学子,自然会安心学习,但是二姐夫已经是今科榜眼,进了翰林院,便是官家了。难说他会不会有别的心思,二姐姐要未雨绸缪些好。”   “你这鬼灵精!”明珏听了这话只是一笑,“放心吧,他还能对我怎样!难不成今后还能让我这糟糠之妻下堂不成?你这么不相信你二姐姐?”   “二姐姐说哪里话!你这样一个人物谁见了不得把你捧在手心里?妹妹胡说的,姐姐莫放在心上。”明珠见明珏不上心,也不想给她大喜添堵,便没有多说。   “珠儿,身为女子,身为人妇,只有我不贤惠他嫌恶我的,没有我勤俭持家、孝敬翁婆他还厌弃的道理。安守自己本分,他做什么我都支持,便没有什么矛盾了,不是吗?”   “总之,不论怎样,还有咱们安国公府呢,妹妹永远是二姐姐的亲人。”明珠听到明珏这番话,鬼使神差的想起了当年嫁给江成涛前的自己,想的不也是这样?可最后落下了什么结局?估计所有闺阁女子都是这样想的吧,能像自己一样经历生死看透婚嫁的,怕是少数。只有安顿明珏记住自己还有安国公府撑腰,希望她过得幸福。   “傻丫头!你也永远是姐姐的亲人!”明珏听到这话,便轻轻地将明珠搂过来,两人靠在一起。   明珠也觉得眼眶发热,靠在明珏的肩上,脑海中全都是明珏往日与自己的欢笑,她突然想起段锦绣在香满楼感叹江心恬要嫁人时的说辞,觉得果然自己是经常与锦绣一般的女子交往的原因,竟也变得单纯起来。   明珠这厢想着段锦绣,段锦绣那边也在说明珠。   段卿然今日休沐,想着锦绣前两日吵着要一只会说话的鹦鹉,让清音去中山侯府嫡子李世彰处打听哪里能淘换着去了。李世彰是中山侯府的嫡子不假,却也是个标准的世家子弟。从小那些个古玩字画、奇珍异兽不知摆弄了多少,这一点段卿然是极为羡慕的。段卿然从小受的教育就是如何撑起定国公府这样一个豪门世家,老国公爷也从没放松过对长房长孙的训导,一方面是爱重这个聪明懂事的孙子,另一方面也是想用行动告知府里那些个不安分的,这孙子将来是要委以重任的。段卿然小时候过得可不自在舒心。现在想想,能与李世彰成为好友,怕是跟自己不能像他一样恣意的生活、羡慕他的洒脱自在有极大的关系。段卿然不过二十岁的年纪,想法却已经有而立之年的人那样成熟了。   “哥哥,今日可是休沐,你就不能干点别的事?别看书了。”段锦绣想着今日是哥哥休沐的日子,便来到哥哥的书房想跟哥哥说说明珠的事。看到段卿然身着石青色家常袍子,伏案读书,段锦绣越发觉得哥哥是丰神俊朗。   段卿然抬头一看,是锦绣蹦跳着进了书房的门,无奈一笑道“你这丫头,我不看书难道还像你一样到处乱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哥哥快点找个嫂子回来,我不就不会乱跑了嘛!”段锦绣抓着段卿然的胳膊摇了起来。   “鬼丫头!”段卿然看着眼前的妹妹,娇憨可爱,正是一个女孩子最好的年纪。   段锦绣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正色道:“哥哥,我想跟哥哥说正经事呢!”   段卿然觉得小妹实在是难得有这样的时候,忍着笑意,“说吧!”   “安国公府的三小姐是很好的人。我与她相处了这一段时间,越发觉得她不仅人长得美,说话办事也是极有分寸的。哥哥,我想要一个这样的嫂子!”   “你才多大年纪,竟也干起老祖宗和母亲热衷的事了!我自己的事心里有数。”   “哥哥!你这样还叫有数啊,心心念念惦记的人已经嫁为人妇了,哥哥也要开始新的生活了啊!”   “锦绣!有些事你不懂,不要乱说!”段卿然听到妹妹口无遮拦,便出言打断,看着锦绣委屈的表情,段卿然渐渐有些不忍心,“锦绣,不是哥哥不想你关心我,但是对于婚事,我有自己的打算,不想害了人家好好的女儿。”   “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会害了别人?”段锦绣听到段卿然的话着实吃了一惊,急忙追问“哥哥是不是有了什么想法?你可是咱们家里的长房长孙,看破红尘这事可行不通!”   段卿然听了一怔,转眼便笑了起来,拍拍锦绣的脑袋,“傻丫头,你在胡说什么啊?别瞎想了,世彰邀我去藏书阁,你老实一点在家,不许捣乱!”说完段卿然就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了一脸茫然的段锦绣。   段锦绣越想越觉得哥哥这话头不对,一时也很着急,想来想去,还是告诉老祖宗和母亲的好。于是打定主意,便去找了母亲刘氏,将刚才与段卿然的话重复了一遍。刘氏听了,心说这孩子也不知怎么了,从前只当他对那丫头的喜欢是少年情怀,算不得什么,就是后来那丫头嫁了人,儿子也该收心回来了,谁知竟是一直拖着不肯成婚!偏他又是个倔脾气,谁劝也不管用。老爷对于此事还撂下一句:“随这孽种去!将来长房不靠他!”可说是这样说,长房就这么一根独苗,偌大的定国公府是不可能交给庶子打理的。老太太和自己都着急,偏还从京城的人家里找不到一户门当户对且女儿年纪也合适的!如今看着安国公府的三小姐是个好的,三年前还是个孩子,现如今已经长成亭亭玉立一个美人了。容貌身段、家世背景,真真越看越满意,两家的意思也都差不多,就差捅破这层窗户纸了,这儿子又整出这样一番话!   刘氏越想越心惊,认真思量,这婚事还是要尽早定下来好!这就与老祖宗商量去!   定国公府的老太太孙氏拿宝贝孙子一点办法也没有,再说从前的事也是自己做的太过着急,伤了孙子的心,如今落得这么一个两难的境地。只是安国公府那丫头自己看着是个极好的,稳重冷静,家教又是不用担心的,做着定国公府的主母再合适不过。试想,即使孙子不喜欢她,但是安国公府作为娘家,那丫头也能撑过来。只是这样一来,便是委屈那孩子了。到时候少不得自己和老大媳妇多疼着点便是了。   于是,孙氏和刘氏这么一商量,磕巴也没打地就算是定下了孙子的婚事,只等上门提亲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 定亲   明珠是从紫雀的口中知道自己已经和那定国公府的段卿然换了庚帖的事,这就是定下来了两人的姻缘。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觉得有些空落落。想着自己终究还是要嫁人,过着从前的日子,只是地点从荣城变为京城,住所从江府变到定国公府,水是越来越深了……从没敢奢望什么幸福,只是渴盼着一份安定,一份能像自己重生以来三年这样的一份安定,到底还是留不住……   “丫头,一个人坐在这秋千上面想什么呢?”   明珠抬起头,看到俯身看着自己的明朗,阳光从榕树叶间隙洒下,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明珠顿时有些恍惚,这人和这事好像都不是自己熟识的,自己仿佛只是一个看客,看着别人的欢喜哀愁。终究还是淡淡叫了一声“哥哥。”   明朗今日在家,听得母亲说妹妹的婚事已经定了下来,就是那定国公府的大公子、现在兵部任职的段卿然。明朗心中感到些许满意,自己的宝贝妹妹没有与那些不知根底的人定亲,段卿然到底是一处长大的,对于其为人处事还是颇有了解,自己这小妹妹应也能托付给他。作为禁卫军统领,明朗与兵部有过些许接触,对于段卿然本人在朝廷上做事的能力也颇为赏识,作为以后定国公府继承人的夫人,妹妹也吃不了多少苦。   本想着去看看妹妹,却不曾想在这花园中遇到了。傻丫头一个人坐在榕树下的秋千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是不是在为婚事担忧?”   “珠儿没有……只是觉得就这样我就要嫁人了,在家里还没有住够,以后便是别人家的人了。”明珠这话说的发自肺腑。纵然重生三年以来自己没少为了扮演明珠下功夫、吃苦头,可这日子到底是舒心的,若不是自己心中那复仇的火焰在渐渐烧着,便想一直这么过也未尝不可。   “还说不是为婚事担心!”明朗听了只是一笑,男人的心思永远跟不上女人的念头,“哪有人家闺女到了年龄不出阁的!珠儿只管放心,便是嫁到天涯海角,哥哥还永远是你的哥哥,看他段卿然敢欺负你!”   明珠的眼睛顿时湿润了。上辈子可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只因自己的家里的长女,弟弟比自己小了恁多,出阁时还是个孩子,哪有这样的支持!“哥哥,我总想起我跟你要那些个《列女传》的日子,你总是躲着我,生怕我又找到你帮我买这样的书。”   “臭丫头还敢提!为了这事我还挨了父亲的板子!”明朗听了这话也想起了那段时光,明珠这丫头不知怎么的喜欢看些乱七八糟的书,缠着自己帮着淘换。谁知一次正好拿了几本回来,被父亲撞个正着,老爷子气的吹胡子瞪眼睛,只道儿子不长进,竟读一些这样脂粉气的书,不由分说一顿臭揍。明朗哪里敢提这是妹妹要的,只得忍下。为此明朗还过了一段颇为憋屈的日子,整日被父亲叫到书房去重新学习圣人经典。这段时间却是明珠重生过来一年多之后,对着这样的兄长,明珠心中既有好奇,又有依赖。两人之间的感情竟是比普通人家的兄妹之情还好。   “哥哥,”明珠觉得自己获得了这个家庭中的种种温暖,尤其是这位兄长,一时间竟也贪恋起来,“谢谢你!”。   明朗看着明珠,只觉得妹妹不是从前的小姑娘了。妹妹小时候常常追在自己的身后,是条甩不掉的肉尾巴,今后便是想过这样的日子也没有了。“珠儿,坐好了,哥哥再帮你荡一次秋千。”   “好!”   “哈哈,哥哥,还能不能再高一点,珠儿现在可不是小孩子,不怕的。”   “一会儿吓的哭鼻子别去找母亲告状!”   王氏今日本是想着与小女儿说说话,告诉她亲事定了,谁知走在这去畅音园的路上,从花园墙外听到这样一番言语,一时眼泪滚了下来。若说明珏、明珠都是自己的骨肉,哪个不是一样疼!但到底还是小女儿分去的精神多些,一来是这丫头是老小儿,家里人都偏疼些;二来是明珠从小身体并不好,常常生病闹灾的,自己在她身上下的功夫也比别的多。珠儿从前是个顽皮不懂事的,也是想多留在身边几年,调养身子,所以一直也没有给她定门亲事,老祖宗和老爷也是这样说。最近这段时日珠儿竟是一点点长大了,懂得照拂人,身子也强了许多。考虑到她如今已是十七岁,再不议亲事业说不过去了,正好身边有这么一个好人物,定下来便是顺理成章的。卿然那孩子自己看着是个稳妥的,今后还能镇着珠儿些。定国公府与自己世代交好,断没有婆婆、太婆婆为难珠儿的道理。如此一个好归宿,也能安心了。   看看朗哥儿和珠儿这样感情深厚,王氏心中欣喜,更为女儿的未来多了点信心。让这两个孩子一处顽吧,自己就不掺和了。王氏想着,回身顺着长廊又走回了安顺园。   “太太,老祖宗说请您过德顺园去一趟。”老祖宗身边的丫鬟去安顺园传话,知了太太去了三小姐的畅音园,便顺着长廊来寻,正好碰见。   “知道了,这就一起去吧!”王氏听见老祖宗唤自己,怕是跟筹备明珠这丫头的婚事有关,答应便走了。   “你小子行啊!不声不响便和安国公府那明三小姐定了亲事!连我都不说。”李世彰约段卿然出来喝酒,便拿着段卿然的亲事打趣。   “那难不成我还要在脑门子上刻上字,说我定亲了?”段卿然听了这话并无什么反应,只是回道。   “你明知我不是这意思!”李世彰放下酒杯,得色道“你可知那明三小姐在京城的名头?是难得的佳人,你可是有艳福了!”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被人口中传的如此好,怕是没有多少是真实的。”段卿然倒是淡然答到。   “你懂什么?我这消息可不是说像那起子人传花魁一样得来的。真正的大家闺秀哪是满大街随便什么人都能议论的。我那娘整日介说哪家的小姐出众,哪家的小姐登不得台面。这命妇们口中好的,自然错不了。”   “那又如何?不论是怎样的人,我的要求便只是能看顾好家,打点好府里的事,我能付出给她的不多,便也不会苛刻要求她。”   “你怎么就不明白?别人都开始新的生活了,你也不应该活在过去。珍惜眼前才是道理!往日你那样一个通透的人,怎么转不开这个弯子。”   “正是因为转开了这弯子,我才会说这样的话。不论是谁嫁进来,便都会是我定国公府的长房长孙媳,是我的妻。除了这身份地位我能给,别的我给不起。”   “往日我再是个混不吝,对于婚事我也有自己的主张。若是你的主张就是这样,娶个媳妇进来尽职尽责,我也不能劝你改变些什么了。”李世彰拿段卿然没办法,固然段卿然从小便老成持重,聪明早慧,可感情、婚事上却是个认死理的。别说自己没办法,他那一大家子人拿着也没辙。只盼着那明三小姐是个知情识趣的,把这顽石敲明白。   坐在回定国公府的马车里,段卿然想起了明珠,以后她便是自己的妻了。还记得小时候自己随祖父去安国公府,在花园中遇到的那个丫头,一张粉雕玉砌的小脸着实招人喜欢,她坐在秋千上笑得灿烂,银铃一般的笑声就这样传出来。可谁知只因为自己闯进去,使得秋千缓缓停住,她转眼就能哭得梨花带雨,惹来一大群丫鬟婆子。这样一个小女孩转眼间就要成为自己的妻,定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希望她能如我所愿,我方能给出她期望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一章 往事   杏花从没想过绝望中能有夫人这样一抹温暖拯救自己,为了守护这温暖,让自己做什么都行。   三年前,李家只是荣城的一户普通的佃户,若不是李大福染上了赌瘾,勤劳的庄稼汉、贤惠的农妇、乖巧的女儿,再加上一个刚懂事的儿子,一家四口本应过着幸福的生活,然而一切都因为李大福的债主逼债上门毁了。   杏花只记得那是自己十二岁生辰的日子,今日穿着一身鲜亮的新衣服,扎着花头绳,她带着弟弟开心的在院子里玩泥巴,突然看见一群面露凶光的人闯进家门,拽出了正在和娘说话的爹,不由分说一通拳打脚踢,口中还骂骂咧咧,“该死的,没钱还账的狗东西,今天没银子,就把你家里的人拿出来抵债!”   爹只是匍匐在那群人的脚下,抱着一个人的腿道:“求各位爷再宽限几日,我定想法子还上银子,求各位爷了!”边说着边挣扎着起身,跪在地上,一面磕着头,一面不停的念叨。娘早被人抛在一边,只是一个劲的哭,说不出话来。   那群人中的一个道:“好,就宽限你两天,两天后我们来时看不到银子,可就不是你挨打这么简单的事了!谅你也不敢跑,翻出花儿你也逃不脱的,我们老爷可是县太爷的亲娘舅!”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剩下的人也跟着离开,最后一个人还不忘在爹的身上再补一脚,直把爹踹倒在地。   娘一下扑在爹的身上,看着爹嘴角青黑,一双手上染满了血,便更是哭的伤心欲绝。杏花一面捂着弟弟的眼睛,一面渐渐感到后背发凉,从前的日子,怕是回不去了……   晚上,一家人坐在饭桌前吃饭,娘特意将碗中为数不多的几块肉加到自己碗里,杏花觉得奇怪极了。平常爹劳作辛苦,娘都会把肉给爹吃,弟弟还小,娘也会分弟弟一些,唯有她和自己是没有份的。杏花心中已隐约有所预感,家里的饭,自己是吃一顿少一顿了吧!   晚上,杏花静静的听了娘抽泣了一夜,自己或许要离开这个家了,是被卖掉吧!逃走吗?不行。自己还能给这个家做些什么?卖就卖了吧,毕竟拿出来的银子,能解燃眉之急!   杏花的预感是对的。为了还债,爹和娘把只有十二岁的她卖到了人牙子的手里,说是能去大户人家当个丫鬟,因为杏花年纪小,但长得却鲜亮,还是买了个好价钱,这就是女孩子的命运吧。当家庭遇到困难的时候,最先出卖的,就是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的女孩,尤其自己这样的庄户人家。杏花不知道爹拿着卖女儿得到的银子时可否想起自己曾经也在他膝下欢笑?但自己却实实在在已经走到这地步了。   人牙子没有把杏花卖给大户人家做丫鬟,因为似乎青楼能给出的价钱更高。杏花站在街上,被老鸨用打量的眼神上下审视,就像是娘在集上买布、买肉时的眼神,杏花觉得有些屈辱。看到这门里的女人们,杏花感到害怕,从生辰的快乐到爹挨打,再到自己被卖,一连串的打击已经到了杏花忍受的极限,现在她才感到害怕,对不知道的生活感到无助,怎么办?   昨晚不能跑,因为她还相信自己能给家里做出贡献,既然爹娘已经拿到银子了,能跑了吧?杏花知道或许她跑不了多远就会被捉回来,将来面对的是什么更是未知,但总好过这里!没错,好过这里!杏花耳边还能听见人牙子和老鸨讨价还价,她已顾不上发现老鸨给出的价钱高于爹拿到的,看到街上两辆相向而行的马车,杏花想,机会来了。   趁人牙子不注意,杏花飞速从那两辆马车交错的空隙跑去,即使被马踩死,也不要进那个门,不要成为那个门里的女人!   “快追!死丫头,竟然敢跑!活得不耐烦了!”人牙子反应过来时,杏花已经跑到马车前,马蹄就悬在她的头上,命悬一线。   这时赶马车的人迅速将马头勒住,对面马车上一个男孩跳下来将杏花拽了出来,此时的杏花已经晕过去了,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文竹,把她带到车上来。”一个温柔的女声从车里传出来,像缓缓流淌的溪流,一下便从耳中流到人的心里。   “是,小姐。”刚才救人的男孩应道   “慢着,不管车里的是什么人,这丫头是我花银子买来的,你不能把她带走!”人牙子看到马被制止住,也快速跑到中间来,一副无赖样。   此时便听到马车中传出刚才那个女声,“文竹,问问他,想要多少银子?”   文竹道“我们夫人问,你要多少银子?”   人牙子一看这种情形,这马车看着不招摇,却是尽显主人的身份,定是个不低的,心说不一定能敲一笔呢,小眼睛骨碌一圈,道:“十两。”说完之后还怕对方拒绝,又说道:“买的时候我可是花了不少银子,给她吃饭也要银子的!”   “文竹,给他十两银子。”   马车中一个年轻的女子,梳着丫鬟头,一双大眼睛瞪得溜圆,听了这话唤道:“夫人!签了死契进来的丫鬟也不过六两银子!”   “梅香!人命岂容讨价还价!不要辱没了别人,也降低了自己。”   不错,这位小姐就是江家的主母陈氏。陈氏现在已经疾病缠身,也失了江成涛的心,如今的生活可以说得上是难堪,即使这样,自己也要拼命出来到各命妇门上疏通一二,能否帮助父亲,安度晚年。谁知刚从知府家碰了软钉子出来,就遇到这样的事。   陈氏素来是个慈悲心肠的,平日里也没少救济周围生活困难的人,今日便忍不住出手相救,毕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就算是多积些福吧!   这时杏花已经悠悠转醒,看着眼前的两位,梳着飞云髻别凤钗的显然是为夫人,长得温柔可亲,一双眼睛仿佛能看到人心里去,可是脸色却惨白,看不出生气。另一位伶俐的很,一身装扮显然是地位不低的丫鬟。自己明明记得马蹄就在头上,竟然没死,可见是这二位救了自己。杏花起身,跪下来:“谢夫人救命之恩!”   “梅香,快把她扶起来。”陈氏看着跪在眼前的女孩,分明是个讨喜的孩子,不知遇到什么事沦落到这样的地步。看她能从人牙子那里跑出来,又敢做出这等事,是个有胆、机灵的,“不必多谢,举手之劳罢了。”   “夫人对杏花的恩德杏花一定铭记在心,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夫人。”   “谈不上这些。”陈氏想了想,还是问道:“可否家去?若是要回家,我们就送你一程吧!”   杏花想着爹娘把自己卖了,悲从中来,“夫人,杏花没有家了……”   陈氏知道八成会是这个结果,便也没有多问,只是温和的说道:“若是从前,把你带回我们府上也是好的,可是如今,我自己也是个泥菩萨了,你跟我回去还不知道会怎样……”   “求夫人收留!杏花如今是无家可归了,即使今日逃过了被人牙子买进……的命运,明日还不知会怎样,求夫人收留!杏花只求一口饱饭!”   陈氏暗道,这丫头确实聪明,这中间的环节、利弊都想清楚了,便道:“罢了,你跟我们回府吧,只是我现在这样也着实不能给你安排个好去处,就现在我们院子里洒扫吧!日后有机会,再找地方安排你。”   “谢夫人!”杏花赶紧又跪下,一面磕头,一面心中坚定了跟着夫人的念头。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二章 准备   明珠想起来自己还是“江陈氏”时救过的女孩,现在已经成为亭亭玉立的姑娘。那时候她叫杏花,如今,已是京城乐坊司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了。   话说杏花随着陈氏进入江府不久,江陈氏就被夏荷害死,杏花是知道真相的,心中对那不知好歹的老爷和夏荷愤恨不已,这样好的夫人竟被作践到如此地步!杏花恨不能一把火烧了江府。但是夫人早就安排好了身边的人的出路,在梅香的劝导下,自己从江府出来,暂时住在梅香的哥哥家。   梅香的哥哥也深受陈氏大恩,当年领着妹妹逃难到荣城,幸亏陈氏收留,帮自己在车马行寻了一份营生,纵使过得清苦,却也有基本保障。   陈氏重生变成明珠后,想着对自己掏心掏肺的梅香兄妹二人,还有自己无意中救了的杏花,便想打探一下消息。谁知真让她找到了。明珠不敢说自己就是陈氏重生,尽管杏花、梅香都是比较亲近的人,可是任谁都不太能轻易接受这样的事吧!明珠只说自己是陈灵的好友,虽说年纪相差比较大,但是在聚会时认识,一见如故,可以说是忘年交,当年陈灵便交代自己来看看梅香和杏花,陈灵可是没把这二人当成下人,只是姐妹。   梅香仍在江府,因为想着即使夫人不在了,小少爷还是要人照顾的,交给旁人谁知能不能好好看顾,还是自己留下来的好。一则自己是夫人贴心的奴婢,对小少爷一定会尽心尽力;二则,夏荷那妖精说不定会对少爷使坏,老爷不经常在后院,这里的腌臜也很有可能会照拂不到。故而明珠只是见到了杏花。   虽然明珠未言明实情,但是杏花却不是个傻的。杏花记得夫人的葬礼上这位来头不小的明三小姐是没有来的,也没有托人问候。按她说的关系非同一般,又怎么会连好友的葬礼都不来参加的道理?但杏花却相信明珠是没有坏心眼的,且不说自己只是个渺小的丫头,人家是安国公的掌上明珠,就说自己现在这样,也没什么怕被人算计的,况且,杏花看着明珠的眼睛,就觉得仿佛回到了自己被夫人救起的时候,那温柔的目光,就好像能从人的眼睛,看到心里去。这样的一个人,跟夫人那么像,自己当然是能相信的。   “小姐,杏花知道您跟夫人渊源颇深,杏花只恨夫人当年去的早,恨老爷冷面薄情害死了那么好的夫人。实话跟您说,杏花不愿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不能给夫人报仇,杏花死不瞑目!”   明珠竟不知当日只是自己的举手之劳今日便换的杏花这样有情有义,“那你想怎么做?”   “杏花听梅香说,那江成涛很有可能会进京为官,我也想进京。他能走到哪里,我便要跟到哪里,不报夫人的仇,我杏花誓不为人!”   “誓不为人!”言犹在耳,回想起当日见到杏花的场景,后来自己安排她进京,进入乐坊司学习种种,明珠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是错,或许她不应该被复仇蒙住双眼,应该让女孩抛却心中的仇恨,单纯的生活。罢了,事已至此,犹如箭在弦上,否则杏花辛苦的学习、自己万般的安排都会付之东流。重生一世,若是没写些个硬心肠,自己再落得从前的下场,枉费了老天给自己的机会!是时候走出这步了。   “哥哥,珠儿有一事相求!”明珠见到明朗在书房读书,想着今日就去见见许久未曾谋面的杏花,还一定得求着哥哥领着。乐坊司里人多口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自己一个女孩子就算扮了男装也不安全。纵使有哥哥跟着自己不太方便随意走动,安全也仍是第一位的。更何况如今定了亲,惹出是非来定国公府和自家都不好看。   “你这丫头使唤我什么时候还用上求字了!哪次不是吆五喝六的!”明朗听着明珠这么说话着实感到有些好笑。   “哥哥,妹妹这件事不容易呢!只怕哥哥不愿意办。”明珠故意一顿,玉手抓着衣服下摆,一双杏眼也不抬,“就算是愿意,也怕哥哥办不来。”   “呦呵,还学会那话激我了!我看看是什么事,”明朗一笑,“不过话说回来,若是一些有的没的,你这激将法也起不了作用!”   “哥哥说哪里话。妹妹只是想着,去乐坊司看看。”   明朗听了眉头一皱,“你一个姑娘家去那样的地方做什么?”   “哥哥这话说的收拾偏颇。”明珠看着明朗的苗头像是不会答应,急急应道“自古骚人墨客都去得,我为什么去不得?再者说,乐坊司也是干干净净听曲儿看戏的地方,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珠儿这话说的有点道理。只是哪家女儿跟你一样?你若想听曲儿看戏,明儿回了母亲,请个戏班子来家里便是。”   “哥哥,你怎么这么不懂珠儿!”明珠一看明朗口风甚严,干脆使起小性儿来“人家就要嫁人了,哪里还有这样机会能到处走走看看!不过是想跟哥哥多去些个地方,日后在婆家也有个想头,哪里就依不得我了!”   明朗听着有些发怔,妹妹是要嫁人了,但是这当口儿更不能随意带着出门了啊!   明珠一瞧这架势,怕是没希望了,转身便走“哥哥果然不疼我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如今珠儿还没嫁,哥哥就已经不要珠儿了!”说着竟是要哭出来。   明朗哪里受得了这话,“少不得今日带你走一趟!”唤来门口的小厮长乐“长乐,去禀明太太,今日少爷和三小姐要去香满楼一起用饭。晌午便不用等我们了。回来之后去备马车,别太招摇。”长乐听了一一应下,转身出了门。   “就知道哥哥最疼珠儿!”明珠看明朗把一切都打点好,心里着实开心,抱着明朗的胳膊,把头靠在上面。明朗低头看着妹妹笑靥如花,暗自道“算了,就算是回来再被爹娘抓着也不过就是一顿教训呗,珠儿开心最重要。”   “你就是个泼猴儿,老祖宗说的没错!”明朗摇头叹口气“偏偏我就被你拿住了!”   “哥哥,我要不要去换一身男装啊?”明珠还真是想穿着男装出门逛一次,“就是你从前的衣衫就行,大小应该也合适。”   明朗听了笑道:“你这丫头平素也是个聪明的,怎么说出这样糊涂的话来!”边说着边敲了明珠的脑门,“你以为穿了男装别人就认不出来你是女儿身了?天真!欲盖弥彰!你这耳洞就掩不过去。”   明珠一听,也是,自己一没有喉结,二还有耳洞,一副女儿家的情态,谁看不出自己是个女孩儿!“那哥哥说该怎么办?”   “就穿了丫鬟的衣服出去吧!跟在我身边,别人也只当是我带着身边的人出来听曲儿散心,知道咱家身份的,也不会来寻衅滋事,省掉些麻烦。装了男儿,反而会引人注意,再遇上些个不干净的人,没得添恶心。”   明珠想来这话说的着实有些道理。扮了安国公府公子身边的丫鬟,哪个不长眼的敢上来调戏。这是安全。   明朗又暗自想了会子,道:“叫紫鸢那丫头给你把这眉毛、嘴巴好好画画,别太好看,惹是非。”   “哈哈,哥哥,珠儿可否当你是在夸珠儿长得讨喜?”明珠一听这话,便知哥哥担心什么。乐坊司是个光明正大寻欢作乐的地方,说起来,面上定不做那些勾栏的蝇营狗苟之事,看着虽干净,却也总会有些藏污纳垢之处,比如谁家公子看上哪位歌者,便是收了外室也属正常。今日前去万一遇到些有头脸的人物,可能与定国公府的人有关系,或是跟自家相熟之人,便只是见一面也可能会记住自己,甚至于认出自己,那女儿家的名声可就毁了。   “臭丫头!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明朗虎着脸,“看你这一会子哭一会子笑的样儿,快要嫁人了还是这般!”   “这不是因为有哥哥你在嘛!”明珠冲着明朗做个鬼脸,“珠儿这就回去好好扮扮,哥哥可别认不出我!”转身已经出了书房的门,便是回畅音园换行头去了。   “真是拿这丫头没法子。”明朗说着摇摇头,心中只想着那能娶到自己宝贝妹妹的段卿然,也能如自己这般看护好明珠。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三章 乐坊   “少爷,奴婢这样能随您出门吗?”   明朗听到明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转身看到一个皮肤黝黑、眉毛粗重的高挑女子,规矩的丫鬟头显示了她的女仆身份。虽然一张脸看起来呆板无趣,然而灵动的一双杏眼还是出卖了这女孩活泼的内心。   “珠儿这样还不错,为兄快认不出了!”明朗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儿,微笑着说“春兰,跟本少爷去乐坊听曲儿!”   “是,少爷。”明珠向明朗行了一礼,提起裙裾就出门。   “你这丫鬟好没规矩,跟在本少爷后面,不许乱跑!”明朗一见明珠先行,便道。   “是,少爷。”明珠听了吐吐舌头,停下来跟在明朗后面,又向着明朗的背影伸了伸拳头。   明朗是什么身份,从小习武,让他对周围环境的微小动静都能察觉,这也是明珠郁闷的地方,从来都没成功的吓唬过明朗。明朗回身,正好看到明珠还没放下的拳头,伸手就在明珠头上敲了一下,“丫头又玩儿这个!”   “哥哥真无趣,不跟你闹了。”明珠心中十分讶异自己每每与明朗在一起总会显得像个小女孩儿,事实上自己都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在安国公府的日子若能一直继续该多好!   “哥哥,乐坊是由谁打理?这里歌者又大概是什么来历?”坐在去乐坊的路上,明珠想找些话题,于是便问。   明朗听了,看着明珠答道:“话说自我朝开国以来,乐坊便一直存在,从前只是商家经营,方便来往洽谈。后来由于现在的圣上十分喜爱歌舞,对此也颇有研究,想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便将民间乐坊全部正名,由朝廷专属部门乐坊司管理。算得上最规矩的地方了。”   明珠听了却暗道原来这里面还有这样一段故事,“那珠儿就不明白了,既然是官家管理,又是最规矩的地方,如何我们女儿来不得?”   明朗听了不禁一笑,“历来都是表面上的功夫罢了。看着虽是干净,但是里面也确实藏污纳垢。诸多歌者出身寒门,或是获罪的官家千金,这些人为了能过上更好的生活,做一些个乱七八糟的事也是有的。再者说,能来这里的人不是有钱便是有权,看上了个把貌美歌者,带回家中做美眷的不在少数。”明朗说完便有些后悔,如何能跟纯洁的妹妹说这些!“这等事都不是你这丫头该知道的,不可过问太多,显得没规矩!”   “哥哥,难道我还不能问问了?定国公府那公子谁知是个怎样的?万一日后……”明珠也察觉自己造次了,哪有千金小姐问这样的问题的,于是赶忙找话找补回来。   “他敢!还有父亲母亲、哥哥在,他若是这般,我们定不放过!”明朗这时却觉得妹妹担心不无道理。在官场上与人打交道,凭你是什么身份,该应酬还是要应酬,推脱不掉,乐坊这地方算是最常出入的了。想着想着,便觉得今日即使把妹妹带到这不该来的地方,却也是给她提了醒,也好有所准备。   想了想,明朗道:“按道理讲,寻常寒门女子进入乐坊,有在此终了一生的,年纪大了不能登台之后便会开始教习。有的资质不够,不能做教习的女子,只能嫁人。但是清白女儿固然能嫁到普通人家去的,娶了这样的女子在我朝也不算是丢人。乐坊中的女子不乏天分极高,歌舞极好的,但是这样的女子却也心比天高,没几个能安分守己,自会想方设法离开乐坊,也不去平常百姓家,这其中就少不得一些故事了。”   明珠听了心说,还怪人家歌者不安分,若是那来寻欢作乐之人没有贪恋美色之心,谁能把他那魂儿勾走?“原来是这样!”   “便是如此。若说,嫁入寻常人家也是好归宿。难得有多才多艺的女子肯吃平常的粗茶淡饭,那家里的人还不是会疼着些!我朝对此是颇为开放的,也不会有人对此说三道四。说到底,都是官家允了的,谁敢说个不字。”   听了这话明珠倒是想到些未来的事。从前只觉得带着杏花跳入了火坑,日后如何能有个好归宿,今日明珠到底是能安心了。   说着,马车停了,外面传来长乐的声音:“少爷,乐坊到了。”   明珠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不过是明朗身边的一个小丫鬟,便先行从马车里出来,踩了长乐拿来的矮凳,垂手侍立一旁,等着明朗下车。明朗下来后,对着长乐道:“把马车送到后面去,到大厅来找我。春兰跟在我后面好好服侍着,不许乱跑。”   “是。”长乐与明珠齐声道。   “这位不是明公子,今日怎么到乐坊来了?”   明朗拱了拱手,道:“这么巧碰到王兄。世伯进来身体可好?”   这位王公子道:“还不是老样子,入了春就犯嗽疾,都是老毛病了,只在家安心调养着。”   明珠一听这话便知道了,原来这位是王太傅家的公子,名唤王继贤的。却说这王太傅是位德高望重的饱学之士,曾是现在正烨帝的授课恩师,故而颇得大家尊重。只是有咳嗽的宿疾,每到春秋少不得犯病。这位王公子也是位颇有意思的人物。若说诗书世家出来的公子少爷,肚子里大抵都是有些文墨的,这位王公子也是这样。老太傅本意是让儿子继承自己的衣钵,能在学问上有所建树,偏偏这位是个呆子,是个乐痴,只喜欢编曲。平日里也不做学问,就写一些个诗词,配上曲子,送到这乐坊里来让歌者传唱。   这样一个不务正业的男人,没有哪家敢把闺女嫁过去,因此老太傅除了愁儿子的事业,又多了愁儿子的婚事。真真是头疼。偏这王公子对这些个也没什么心思,一门心的弄曲子,竟是到了二十五还没有成家立业。   说来也该是这王公子出头。便是他写的曲子在一次宫宴上,由乐坊的歌者、舞者演绎出来,得了圣上的青眼,一问之下得知这是王太傅的公子做的,十分赏识这位的才华。前儿不是说这正烨帝也是个爱乐的,又想起这是恩师的独子,便给了这王公子一个虚衔儿,司乐官,从二品。从前可没有这司乐官一职,现在在乐坊司里,这官便是专门写歌编曲的,阳春白雪之类大抵出自他手里。老太傅如今可算放下心,儿子误打误撞还有了正经事情做,婚事自然也就没有问题了。   明珠知道这些皆因与杏花的书信来往。杏花自入京后便来这乐坊学习,从前也不敢有过多往来。后来紫鸢渐渐成为明珠心腹,明珠便对紫鸢讲了自己如何救了杏花及杏花现在乐坊的事,当然是编了谎的,只道一次跟老祖宗去护国寺进香时从人牙子手里救了杏花。紫鸢深感小姐的古道热肠,对于这样的事便也没有非议,反而时不时借着出门采买胭脂水粉等物的机会帮杏花传一些书信。明珠便利用此机会与杏花一起筹谋,这些哪里是紫鸢能想到的!   “王兄和嫂子新婚燕尔,今日休沐,还要来乐坊,不怕嫂子怪罪吗?”明朗想起这王公子的种种行事,便拿这婚事凑趣儿。   “愚兄这是做正经事,哪里容得她插嘴。”王继贤道:“明公子来的正好,愚兄近日才做了一首曲子,让这乐坊司的歌者排演着,今日便是来看成果的,不如一起吧!”   明朗心说也好,本来这里人多眼杂,不想带着明珠太招摇,便道:“那我可能大饱耳福了!”也就没有推辞,答应了。   王继贤听了这话十分高兴,自己颇为欣赏这位安国公府的世子,年轻有为,为人也正派,“那请贤弟随我来,这边请。”说着便在前面带路。   明珠老实的跟在明朗身后,眼睛也没有好奇的随处打量,只是在心里盘算合适的时机去见见杏花,不知道去哪里找合适。   随着王继贤,明朗并明珠到了这乐坊排演的地方。就见一群莺莺燕燕正在空地上舞着,另一群女子吹笛、弹琵琶等,正奏出一曲清新悦耳的曲子。恰时一道明丽的身影从人群中缓缓走来,摇曳生姿。只见那刚走出来的女子轻纱覆面,依稀看得清脸上轮廓,是极美的。衣袖翻飞,女子已经和着曲子在地上缓缓转身,随着曲子变快,转的也渐渐急了。一个仰首,一记腾空后踢,面上轻纱缓缓飘落,正见到这舞者的容颜。清灵灵的声音从这女子的口中传出,“与君一别夕阳暮,窗锁朱门深户。谁知心意随风去?一川烟草,两地迷离,不解相思处。”正是一份依依惜别的凄美曲子。   明珠暗暗吃了一惊,这不正是三年多未见的杏花!此时竟也变成如今这倾国倾城之姿容了!杏花为了成就今天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贤弟看着如何?这曲子着实花了不少功夫才做出今日这等模样。”王继贤不无骄傲的说。   “王兄是个贤才,对这些不再话下。这歌舞形式实在让人觉得耳目一新。”明朗看着眼前这群舞者,真诚道。   “哈哈,愚兄也是这么想,”王继贤高兴的说,“从前都是专门的人来奏乐,如今将这也融入到歌舞中着实新鲜。这词本不是这样,但是在这乐坊中少不得改改,小女儿相思,题虽小,但情却让尺素表现的真真的了。”   明朗听了深以为然,眼前这翩翩起舞的女子将这舍不得与情郎分别的情谊唱的淋漓尽致。明珠此时却在盘算如何能有这杏花,现在的尺素说上几句私房话。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四章 筹划   这厢明朗与王继贤品评着眼前赏心悦目的节目,却见一小厮在院子门口探头探脑。王继贤面上有些挂不住,便喝道:“谁在哪里?没有规矩!”   只见小厮点头哈腰的进来,向明朗行了一礼,然后说:“回大人的话,小人是奉了前面张教习的命,前来秉大人,请前往东院丽棠阁一去。因见大人与这位公子说话,小人不好直接打扰,故而在门外张望了一番。”   这番齐全的话说下来,让明珠不禁对眼前这个小厮多看了两眼,难为是个聪灵的人儿,被王继贤呵斥也能利落的把话说完整。   王继贤一听,心中转了个弯儿。这张教习素来是个拿乔拿大的主儿,今日竟找人来寻自己,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回头便看了看身边的明朗。这明公子是自己邀请来的,如今自己就这么离开,怕是怠慢了人家。   明朗如何看不出王继贤心中所难,便知趣道:“王兄有正事自去忙吧,今日本是借着你的光才能享受到这歌舞。”   王继贤听到,心中也安定下来,“如此说来,改日我再向贤弟赔不是吧!贤弟不妨四处看看,前面的表演也着实不错,虽不及现在这新鲜,却胜在精致。为兄少陪了。”说完向明朗拱了拱手,明朗回了一礼,王继贤便领着那传话小厮走了。   小厮带着王继贤来了丽棠阁,只见张教习与一男子对面而坐,桌上是上好的青花瓷茶具,王继贤暗道,这张教习素来把这套茶具宝贝的什么似的,今日竟拿了出来!再一细看,这男子可不就是新晋工部右侍郎的江成涛!   “江侍郎!多日不见!”王继贤向江成涛行了礼。   江成涛见王继贤从门口进来行礼,便从座位上站起来,回以一礼,“王司乐。”   这官员一道讲话,自是没有教习说话的份儿,那边张教习已经起身,将位子让出来,退至后面站定。   “江侍郎,春风得意,却是在乐坊不常见的,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   “王司乐说笑了。江某今日来,确有一事相求。”   “这话不敢当。江侍郎有什么尽管吩咐,能帮到的,王某定然尽力。”说起来,江侍郎是正二品,自己是从二品,谁上谁下自然明白可见。   “江某今日来,只是因家母寿辰将近,所以想可否请乐坊的歌者、舞者前来府中表演?”   “原来是这样!”王继贤一听,暗道这江家还真是不避讳,虽说春风得意,可也不用做的如此明显,显得浅薄没根基。“这也没什么不可。江侍郎只管说想要何等节目,我们定尽力排演一支出来,其余的也只能用现成,不知可否?”   江成涛原本不想铺张,因怕别人说自己才刚升职不久便给母亲做这样的寿,有些说不去。但因是母亲五十的整岁数,家里老太太也喜欢热闹,又想趁此机会能为自己找个继室。为了让家里人开心,自己少不得做些什么了。这也是全了孝心。   “王兄这样说我便放心了。”江成涛也是见好就收,乐坊到底是官家的,平日里还有诸多任务是宫里下来的,自己也不好就顺杆儿向上爬,这样也十分不错了。“那有劳王兄了。”   “江侍郎客气了,同朝为官,再者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举手之劳!”别看这王继贤是个乐痴,但是人情世故上却一点也不差,毕竟还是受过老太傅教导的。   两人寒暄了一通,江成涛便告辞离开了。   再说明珠一看王继贤已经离开,便将想好的话跟明朗说了出来。   “哥哥,我想与那尺素姑娘学学跳舞!”   “你这丫头又胡闹什么?”明朗一听,剑眉竖起,“难不成家里没有请师傅教你舞蹈?偏来这等地方学!”   “哥哥,你又不是没有见过那舞蹈师傅,整日拉着脸,我看见她便已经没了学的心思。如今虽说学了很久,可还是没有什么长进。珠儿只是想,尺素姑娘跳的如此好,唱歌也是极好听得,想去取经。如何使不得?”   “你一个侯门大户的小姐,要什么师傅没有?偏来这样的地方跟这些人学!”明朗听了还是认为不合时宜,“传出去像什么话?”   “哥哥,我如今都站在这乐坊的排演后院里了,还有什么规矩要我守啊?再者说,谁会传闲话?我不过是安国公府世子明朗身边的一个貌丑无盐的小丫鬟,跟尺素姑娘多说几句话就那么碍人眼啊!”   “你这丫头就狡辩吧!”明朗见自己显然已经落了下风,干脆道,“总之两个字,不行!”   明珠见硬的不行,只有软的了,便扯着明朗的袖子,柔柔的道:“哥哥,珠儿给你做一条新绶带!”   明朗心知自己这妹子要做什么自己从来拦不住,就比如今日自己还是带着她来了这乐坊。但是总不能回回都让她简简单单地过关,于是也不说话,只是负手而立,看着舞者们重头跳一遍这舞。   明珠见明朗不为所动,觉得这筹码还是不够,又道“那……除了绶带,珠儿给哥哥再做一双新靴子!”   “我有官靴。”   “好!最大的让步了!珠儿给哥哥再做一件新衣服,一会儿就去买料子!”明珠真是豁出去了。   明朗得逞的一笑,“就这么说定了,珠儿可不许反悔。”   说完唤了早就到身边的长乐,“长乐,拿了我的腰牌,去请尺素姑娘与三小姐在这院子的套院中聊聊,说话客气点。”   “是,少爷。”   明珠心里暗暗高兴,顾不得想自己赔了多少进去,好歹是能与尺素单独说话了。   “尺素姑娘,你可能认出我?”   杏花,现在的尺素看了半天方敢认眼前这人,“三小姐,好久不见!”   明珠心中暗暗点头,这尺素果然是个聪明的。“今日难得出来一趟,能与你说几句话。”   “是啊!我已经打听到江成涛升任了工部右侍郎,这世道如何这等不公!”   “尺素,我总想着,为灵儿报仇这等事不该拉上你这无辜之人,白白耽误你的大好时光。心中实在愧疚。”   “三小姐这话便错了。你与夫人只是萍水相逢便能成就一番深刻友谊,更何况我深受夫人大恩,再世为人也要衔环结草相报的。”   明珠刚想说话,便有一个丫头进来,与尺素耳语几句,尺素道“知道了”,那丫头便向明珠行了一礼退下了。   “三小姐,刚才尘儿与我说,刚才江成涛来了乐坊,说是想请人去为他母亲贺寿表演。”   “这可是个好机会,能让他见到你!”   “尺素也这么认为。这一次一定要让他放不下我,我才能有接近他的机会。”   “万事小心!我们还是细细商议一下吧!”明珠心知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着实难了些,便也不急,只是跟尺素开始细细筹划。   这边长乐奉了少爷的命令,在院外面等着小姐,却也十分想看看那长得像天仙似的姑娘跟自家小姐是如何跳舞的,心中纠结半日,还是探出头去悄悄看起来。   恰时明珠与尺素已经说完了话,为了不引人注意,明珠还是跳了舞。   只见在垂柳丝绦下,一淡绿衣裙女子翩翩起舞,飞扬的衣袖画出一道道绿色的波浪,远看美极,让人错不开眼。明珠当然想不到如今门口站得不只长乐,更有今日来应酬,从酒席上出来透气的段卿然。   段卿然酒酣耳热,正想找个能够安静休息的地方,走着走着便来到了院子,看到门里有女子舞蹈,为避嫌应是快点离开才对。然而只一眼,段卿然也不知如何会被这舞蹈的女子吸引。按说她身边那位女子方能称得上人间绝色,而跳舞这个,眉毛、棱角过于分明,不可谓之好看。但偏偏她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味道,吸引着自己的眼光,舍不得放开。单纯从欣赏舞蹈上讲,这女子也没有什么长处,只是看出基础是极好的。但是看着那旋转的纤盈身姿,竟是透着股决绝,又夹着些缠绵。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人产生这样的感觉?段卿然竟是对她产生了好奇之心。   正在门口想着,忽听得门里两个女子开始对话。   那红衣丽人道:“你这舞蹈基础是好的,但是中间缺了些灵动。舞者通过舞姿表现情感,你的却过于浓烈,这样的情感不适合你现在的状态。”   “尺素姑娘是说,如今我更需内炼?”   “正是。”   “有劳尺素姑娘了。”   “你是聪明的,对于此事,应缓莫急。若是以后还有事想与我聊的,便找刚才那丫头尘儿给我带信儿即可。”   明珠心道这是跟我打暗语呢,“好。以后尺素姑娘若是有时间,还请多与我说说。”   尺素对明珠的话也心知肚明,便应了。   门口段卿然看到两位姑娘已经说完,竟是有一位名气不小的尺素姑娘,是这乐坊中顶尖的人才,往日应酬中听到不少人议论的。另一位,显然不像她打扮的那样只是个丫鬟,否则也不能单独与这尺素姑娘聊歌舞。段卿然本欲在此流连一时,春光明媚,况且有佳人舞蹈,比起应酬来,实在是好事。但是想着筵席上怕是已经开始找自己了,于是便转身静静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五章 惊鸿   明珠与尺素聊了这半天,该布置的也都布置好了,算是放下了心。于是便对尺素说:“今日有劳尺素姑娘了,改日再谢!”   “三小姐这话客气了。尺素还要谢谢三小姐肯与我为伴呢!”   此时,明朗已经从前面看演出回来,“春兰,时辰不早了,随本少爷回府吧!”   明珠已经完成了出来的目标,也没有说什么,应道:“是。”又回头跟尺素告了别,随着明朗与长乐离开了。   出门恰逢段卿然也从乐坊出来,与明朗竟是打了个照面儿。   “朗兄。”段卿然看到自己这未来的大舅哥,拱手行了一礼。   明朗实在没想到在乐坊竟能碰到段卿然,一来吃惊他也出入此等地方,虽说看到那后面拉拉杂杂的一群人,想来是应酬,但是心中也还是颇为不快;二来又觉得今日自己带明珠出来果然是鲁莽了,若是被段卿然日后认出来自己身边这丫头就是明珠,珠儿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明朗哪里想到自己,这做大舅哥的还嫌弃妹夫来乐坊,自己还不是也来这里寻欢作乐!   “卿然。”因安国公府与定国公府两家是世交,故而明朗与段卿然可以说是从小玩到大的,只是两人不太合拍,所以也没能成为莫逆之交。明朗看不上段卿然身上浓浓的书卷气,但是却颇为羡慕那份儒雅,自己是个学武长大的,这方面确实比不得。   “今日兵部的李侍郎做东,所以小弟便跟了来。”段卿然虽是正道缘由来的这乐坊,但是在这大舅哥面前,还是免不了的解释一句。   “卿然不必介怀。今日本是休沐,我也是凑巧来这里。”明朗一听段卿然肯这么跟自己说,便是重视自家,更是尊重自己和妹妹的,心中的不快便也消了大半。   明珠站在明朗身后低着头静静的听着明朗和这人的谈话,便也明白了,这位就是自己要嫁的人了。自重生以来,明珠还没见过这位,忍不住好奇偷偷看看,想着这位是否也风流倜傥,是个招蜂引蝶的主儿。   这么一瞧,虽只是个侧脸,明珠还真觉得这段卿然果真长得好,只是周身上下的气质倒是颇为冷清的,仿佛与人有那么一段距离。说不上喜欢,却也不讨厌。这想法一从明珠脑海里跳出来,吓了明珠一跳。若说经历了这么多,明珠看人看事的想法已经从单纯的看外表发展到看了本质。但是在段卿然这里,明珠竟又一次肤浅的以貌取人了。   出神的想着,却惊讶的发现,那段卿然竟也看向了自己,四目相对,明珠突然感谢今天出门紫鸢给自己涂了这么厚一层,使得自己脸红了,面上也不显。   段卿然显然也没有想到能与明珠对视到一处。只因看着眼前的丫鬟,便是刚才在院子中遇到的与尺素跳舞的女子,不禁多看了一眼,谁想到这样巧,这丫鬟竟是明朗身边的。段卿然心中感慨于这绿裳女子一双杏眼若秋水,竟似会说话一般,一时竟也忘记刚才自己还在心中评论过这女子样貌太过普通。   明珠早已错开眼去。谁想到竟是实打实的看着段卿然的脸了!日后不会叫他认出来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认出了又怎样,自己不承认他还能如何?话说回来,自己如今一副这样的模样,段卿然能认出来也不会是那么容易的。想着,便觉得安下心来。   段卿然见这丫头早就把头扭到一边去,便知自己这么盯着看确实唐突了。说来今日自己这唐突的事可没少做。便也不动声色的继续与明朗聊天。   “卿然,改日过府里来,老祖宗和母亲前儿还说你托人送来的血燕是极好的,要回礼过去。”   “朗兄客气了。这本是应该的。你我两家是世交,都是我们这些做小辈的应该的。”   “难为你惦记着。”明朗心说段卿然能这样想着两家的情谊,日后对珠儿也会好。   “朗兄,我们家里老祖宗和母亲也念叨了你。”   “哦?老祖宗和夫人都念叨我什么了?”   “如今我的婚事都已经定了,两位在家里头自然说起你的了。”段卿然说到这里不禁笑道:“论起来,你还比我大,如今弟弟都要娶亲、妹妹都要嫁人了,哥哥还没个想法。老人家自然是在议论这些。”   明朗听了这话,一口气呛着,“咳咳……”边咳着边把拳头举到嘴边,“这事情……”   “朗兄,这么长时间,你抻着是什么道理?”段卿然对这个问题是着实困惑,自己是因为一些个事情耽搁了,那明朗又是何道理?   “这事,原因我想着先把自己这事业做好,儿女情长的本就不该着急。老祖宗和母亲都拗不过,也就没办法了。”明朗这么说着,心中却也思量起这个问题来。按说,前两年自己这事业也算是稳定了的,可是自己还不着急娶亲,却是为何?想着想着自己竟也迷惑起来。娶妻不过是家里多一口人,热闹些罢了。有了明珠这丫头,想不热闹都难。回想起来,如今自己这日子算是除了围着皇上转,便是围着明珠转……这丫头都要嫁人了,自己也到时候想婚事该如何。   段卿然哪里能想到,明朗这边根本就是没空想媳妇儿呢,暗道果然安国公行事是与旁人不同的。都说是“成家立业”,明朗家还没成,就要立业,安国公也是支持的!这果然是与自家不同的。   此时长乐已经走过来,“段公子好!”,又道“少爷,马车已经备好了。”   段卿然与明朗便相互道别,各自坐马车回了。   “丫头,可看清楚了?”   “额,哥哥在说什么?珠儿不懂。”   “呵,你不懂?你不懂是哪个盯着人家段公子看了半日。”   “哪有半日!不过一眼。”   “可还满意?”明朗看着妹妹难得也会含羞,打趣道。   “哪有你这样做人家哥哥的!”明珠实在不知该怎么应付这话,干脆胡乱撒娇混过去。   “不逗你了。”明朗道:“段卿然固然好,只是也少不得来乐坊这样的地方应酬,嫁过去后你便知情识趣些,莫做出些小心眼的事情来。天大的事,回来找哥哥,准不会错。”   感动于这份关怀,“知道啦!”明珠撩起马车的帘子,向外看了看,马上就到玄文道的“瑞锦祥”了,便对长乐说:“长乐,在瑞锦祥门前停下。”   “是。”   “哥哥快些下车,跟我去选选料子,给你做袍子!”   “这……好,不过这银子可不能用我的。”   “哥哥这话!那你是拿着俸禄的人,难道还惦记着人家这两个小钱!”明珠气不过,眼睛瞪得圆鼓鼓的,“不行,我今日出门也没装着银子。”   “我何时说自己要出银子了?”明朗也来了兴致,“明明是你说要给我做绶带、做靴子、做衣裳的,难不成还有我出银子的道理?”   明珠这边自知理亏,低头嘀咕道:“那我也没有银子,今日就不买了吧!”   “珠儿又忘记了,我是带着银子的。少不得今天借了你,”明朗说道这里一顿,“只是,你要还我。”   “还就还,也没几两银子。”   “银子我是不要的,”明朗看着明珠现在的样子,心中极为欢喜,“前儿老祖宗不是给了你一幅泼墨仙人的画,我只要那个便是。”   “什么?哥哥,你这是强取豪夺啊!”明珠心里对那幅画不知道有多喜欢,好不容易哄得老祖宗答应把它给了自己,如今明朗一句话便要拿走,“不行!”   “那我也不借你银子,今儿回去少不得母亲问话,我便一五一十的答了。母亲最多不过骂我几句,可是你,怕是要禁足了。”   “哥哥,你真真是可恶。”明珠这里没办法,只好答应,“你说如何便如何吧!”   “这就是了!”明朗哈哈一笑,兜手从明珠的后脑勺儿上轻拍了一下,“丫头,走吧,跟本少爷选衣服料子去!”   明珠这里一点儿辄都没有,只得老老实实的跟着明朗下车。   段卿然这厢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回想刚才碰到的丫鬟、明朗一行人,突然笑了,“原来是这样。”   那丫头不用随身跟着明朗服侍,可以与乐坊数一数二的尺素姑娘谈论歌舞,显然,她不会是个丫鬟。再想想那丫头的眼睛,倒是与自己脑海中那个安国公府能哭能闹的明三小姐交相呼应起来。“哼,明朗果然是个宠妹妹的。这样任性妄为,竟然出入乐坊这样的地方,哪里有大家闺秀的安稳做派。”段卿然虽这样想着,又想起明珠一番舞蹈颇为惊艳,一双美目潋滟发光,是个浑身上下都笼罩着光芒的女子。一时感慨于她的敢作敢为,一时纠结于她的任性大胆,倒是难为起自己来了。   段卿然摇摇头笑道:“罢了,既然觉得她敢作敢为,是不同于别个女子的,又何必抓着她错处不放。”段卿然对明珠大抵还是满意的,只是日后她能否撑起定国公府,还需要再考量。虽说自己只是想娶个妻,安稳过日子,不求什么两情相悦,也难得重新拾起一番对那所谓“感情”的信心,但是有个自己满意的妻,日后谁的日子不都能好过一些?更何况这女子难得的让老祖宗、母亲都喜欢,家世也是好的。这么想着,倒是对明珠的行为没什么计较了,自己对她不能给以全心全意的感情,就纵容她一点又何妨?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六章 兄妹   明珠这里当然不知道段卿然那边已经把自己列为不规矩的大家闺秀之列了,她的打算不过是嫁人之后便安稳度日,循规蹈矩,趁着如今在娘家谁都疼爱,回味一下小女儿家的生活罢了。此时明珠更是没有功夫多想以后嫁人什么的,眼前明朗要的这三样东西便是一点错儿都出不得要备好的。   却说明朗回了安国公府,晚间一个人躺在床上细细思量自己和明珠过的这些日子。在明珠没有出生之前,自己没有哥哥、弟弟,有老祖宗和老安国公爷疼宠,母亲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上面又有大姐姐和二姐姐疼着,到底是霸道了些。然而这样霸道的好日子也没过多久,便添了明珠这么一个丫头,从小明珠身体就不好,不是今儿个发热,就是明儿头疼的,故而分去了家里人大部分的精力,也就自然的分去了曾经属于自己的那份宠爱。但是作为这安国公府唯一的男孙,自己倒还是有那个自觉,不去跟一个小丫头片子计较的。随着明珠渐渐长大,明朗也慢慢发现,这丫头竟是个顽劣不懂事的,家里人实在太宠她了。从会走路开始,明珠就不怎么找大姐姐和二姐姐玩,喜欢跟在自己后面,整日介也没个女孩子样,总是登高爬上的,害的自己总是招父亲、母亲的骂,只因看顾不好她。明朗倒是下过决心,今后再不主动招惹这明珠,左右这丫头多得是人守护,不缺自己这一个。然而一次明珠的生病到底是触动了家里所有人的心弦。   便是三年多前,明珠拗着性子,非要去普济寺看桃花,因那普济寺是个有名的桃花盛开之地。按说佛家清净地,到底不该种这样浓烈的花卉,可是普济寺是宛月朝颇具传奇的明太后,当年为了病重的皇上,自愿带发修行一年的地方。当时的皇上感念于还是贵妃的明太后之一片深情,便令京城花卉种植能手,在寒冬腊月里种了这整整一寺的桃花。进入春月,东风伊吹,这些桃花争相开放,竟是种活了。从此以后,那普济寺便成了福地,大抵都是些来求红尘情缘、男女之情的。   明珠从丫鬟口中听来这普济寺的传奇,便想着去看看那桃花。家里人也道不过是出门散散心,便也没有说什么就允了。   谁承想偏偏在众丫鬟婆子眼皮子底下,明珠竟能落了湖。明朗跟在后面顾不得许多,便去救了明珠上来,谁知明珠竟剩下半口气,在普济寺昏睡了三天三夜,方能睁开眼睛。   这事是家里人的伤痛,谁也不敢提起。那碎嘴说普济寺桃花好看的丫头也被发卖了出去。明朗直至明珠落水那一刻才知道,自己对于这妹妹即便不十分喜爱,到底是放在心里的。冰冷的湖水让明朗都觉得心凉了,自己这么健壮的身子,那样走了一遭,也咳嗽了半月。明珠这真是福大命大,到底是捡回一条命来。   明朗看着母亲和老祖宗整日里以泪洗面,只因这明珠迟迟不醒,爹原本就不苟言笑,此事一出,更是看不见爹的眉头松开。   明珠渐渐转醒时,明朗恰好守在床头。明朗从明珠的眼中看到一丝迷茫,心不知为何突然像被人抓住了一样,痛了。珠儿怎么会这样?那个总是围着自己转,在自己身后唧唧咋咋不停说话,缠着自己没完没了要一起玩的明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病怏怏、没精打采?明朗心中只是暗下决定,自己一定要好好守护明珠,直到她安稳嫁人,过上好日子。   纵使明朗从前总是躲着明珠,对这丫头也多少还是有了解的。自从转醒之后,珠儿再没像从前一样吵吵闹闹,总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像个大家闺秀一样。虽然这似乎也是父亲、母亲愿意看见的,但是自己总觉得这样的明珠少了点什么。身上那股子鲜活的生命力没了,变得死气沉沉。明朗心知明珠这样恐怕是受了刺激,于是便想方设法地为明珠弄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来,希望能勾起她的兴趣。   谁知这丫头竟然对这些东西不闻不问了,倒是开始学那些从前懒怠动换的东西了。算是长大了吗?有段日子,明珠再没像从前一样跟自己这眼吧前儿晃悠,明朗还颇为不适应。看着眼前越来越懂规矩的明珠,明朗心中有种淡淡的失落。就是这样了吧,珠儿这样与大姐姐、二姐姐一样了,自己怎么反而觉得不如从前了呢?   然而让明朗高兴的是,明珠这样的变化不过也就是一年多的时间,之后,又显现出来从前那样子,跟自己的关系竟是比她落水之前还要好了。明朗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他只知道,自己喜欢这样的变化,深深的喜欢,更愿意为之坚持原来所想,守护明珠,因为她真的是自己身边的一颗明珠。   明朗心中对自己的婚姻大事本没有想法,如果说为了有个人嘘寒问暖,家里老祖宗、母亲、明珠,哪个不能?如果说有个人能谈天说地,明珠一个就够应付了。然而今天偶遇段卿然的事,却提醒了明朗。有没有妻子,对于明朗来说似乎没有什么大不同,然而对于安国公府世子来讲,却是大不相同的。这就是自己将要便对的生活和现实。老祖宗和母亲似乎对自己这事没抱什么希望了,这两年来从没催促过自己,父亲对此事不鼓励,却也不反对,毕竟自己是个上进的,不需要他们过多担心。暂且这样吧,得过且过,让一个女人无端进入自己的生活,自己还与她没什么感情积淀,想想都觉得这实在是件可怕的事。   这么想着,明朗便渐渐入睡了。明珠这里还在认真地挑着丝线,给明朗做绶带呢!   “小姐,你说的可是真的?”紫鸢坐在明珠床下的矮榻上,缓缓地拿起针线筐中的一缕金线,与今日明珠买回来的料子比了比,“小姐见到那段公子了?”   明珠缓缓笑道,“只是匆匆间看了一眼。”   紫鸢也笑了,“小姐今天这副打扮,那段公子日后定是认不出来的。只是想想有些可惜,那才子佳人的故事说不定早点发生,便是小姐亲事里的一段佳话了呢!”   “你这妮子,整日想些什么?”明珠打趣道,“是你想那些才子佳人,花前月下了吧?”   “小姐,你说什么呢?”紫鸢的脸瞬时红了,“哼,如今小姐还没嫁人,就说出这样的话来,以后我是再不敢跟小姐说话的,指不定哪句引得你这样笑话!”   “好紫鸢,是我错啦,以后不说便是。”   “小姐,咱们好好说说话。”紫鸢好奇地瞪圆了眼睛,“那段公子生的何种模样?”   “人样。”   “小姐!”   “可不就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的人样!”   “紫鸢是没见过段公子。按理说咱们府上和定国公府的关系,小姐小时候定时与那段公子会过面的,只不过那时紫鸢还没被派来服侍小姐。”   明珠一听,这是要扯出小时候的事了,自己哪里知道什么小时候!便道,“我如今也不记得那么多,那都是多早晚的事了,哪里能记得那么清楚!”   “紫鸢最佩服的就是,小姐好像一盆子水,没什么风吹草动能让你动上那么一下子……”   明珠听了这话倒是忍俊不禁,“原来紫鸢姐姐是最了解我的。”   “紫鸢说的可是认真的,”紫鸢正色道“自打小姐你大病了一场,再醒来,虽说跟从前还是一样的,但是在一些事情上面,小姐的态度变了好多。”   “哦?”明珠奇道,“这话竟是第一次听你说起。”   “紫鸢觉着小姐这样是好的,便从不多言。毕竟比起从前来……紫鸢不能议论小姐的是非,但自从小姐变了,紫鸢倒是觉得跟小姐更亲近了。”   明珠自己觉得掩饰的很好,但是到底让跟在身边的人感觉出不同了,“你觉得我如今好,才跟我讲这些话?”   “是啊!”   “不从那鬼门关绕一遭,只当这生活是便宜的,什么都是应得的。老祖宗、父亲母亲、哥哥、姐姐们,哪个不为了我发愁?便是从前再放肆,如今也自当明白事理。谁也不能一辈子护着自己,这路,到底还是要靠自个儿走。”   紫鸢心说,小姐怕是想起了她落水那次,这其中有多少事紫鸢清楚的很。那时候紫鸢已经服侍明珠六年了呢!   “小姐说的是。少爷整日守着小姐,老太太、老爷、夫人,都着急的很。是小姐福大命大,如今好好的比什么都好。”   明珠回想起刚重生时,看着床前一张张关切的脸,原本已经被打击的破碎的心,竟渐渐愈合了。这就是这个家庭给自己的温暖,也正是凭靠着这份温暖,自己才是真正的“重生”了!所以,明珠才会这样努力地想将这家庭融进骨血,想好好地珍惜与家人生活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想给予每个人幸福,就比如现在给明朗做绶带……   “卿然今日去乐坊应酬了?”段卿然回到定国公府,去给母亲请安时,刘氏竟提起这话。   “是。”段卿然静静地坐着,一手端着的茶杯顿在半空。   “我也不是要说你什么,只是如今你是定了亲的人,女方还是安国公府,该避嫌就该避着些。左右不过这大半年的功夫,你与那三小姐便要成婚了。”刘氏深知自己的儿子比谁都有主意,生怕他因着不想完婚,弄出一些不好看的事情来。自己家不好看,安国公府那边也是说不过去的。   “母亲说的是,孩儿记下了。”   “我看那明三小姐是极好相处的,识大体,人也漂亮。你妹妹绣儿也喜欢她。难得的一个人物,你也上心些,莫要太过任意妄为了。”   “孩儿明白,”段卿然听着刘氏这番话,心知母亲这是为了什么。想来是自己还不懂事的时候,因与心心念念的人没能在一起,自己难过伤心时做过不少傻事,沉溺酒色不能自拔,这给母亲怕造成了不小的阴影,深怕自己还会做出那些事来,才会这么讲。“今日是有位侍郎做东,本要推辞,奈何众人都在,便去了。孩儿懂得分寸。”   刘氏长舒一口气,“那就好。我就怕你又做出什么事情来。如今什么都好一些了,可不能出什么岔子。你父亲对你这些年的上进是看在眼里的,嘴上不说,心里是极满意的。”刘氏有心让段卿然缓和一下与老爷的关系,便透露出这样的话来。段卿然听着也明白母亲是什么意思,两人在一处聊了两句,段卿然便告退了。   走在回荣吟阁的路上,段卿然想起下午看到的那双杏眼,便觉得自己这不算是盲婚,她那里也不是哑嫁,锦绣又是十分喜欢她,这样也不错。从前不是没想过要换一门亲事,如今想想竟也值得期待的地方,不要太过抗拒便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七章 出嫁   “姐姐,明天你就要嫁人了,”想着明天明珏便要嫁人,明珠今儿如何也坐不住,只想着跟明珏多相处一些时候,“今晚上,珠儿跟你一起睡吧!”   明珏心中也对明珠十分不舍,“好啊。”   明珠一听,便在明珏床上坐下,明珏一看她那样儿,便笑道:“看你那样儿,一点儿小姐该有的姿态都没有。”   “咱们家里有你、有大姐姐这样的就够了,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青兰,你去畅音园找紫鸢,让她把三小姐日常用的东西找几个丫鬟送过来,顺便告诉她,今儿晚上三小姐歇在咱们这里了。”   “是。”   “二姐姐,这是什么?”明珠从明珏的枕头底下抽出一本书来,好奇的问道。   明珏还在吩咐青兰,自己又一面收拾了梳妆匣子,回头一看明珠手中拿的东西,脸一红,“快点放下,那不是你看的。”   明珠这边也明白这是什么了,一时也有些不自在,日子过得太顺畅了,连自己都把自己当成是未知人事的姑娘了。这书可不就是新婚前每个女儿家都要看的?   明珏已经过来,将那书收起来,“到了你出嫁的时候就明白了。”   明珠心底对这还真是不屑一顾,自己可不是那纯情少女,什么都不懂……“二姐姐什么心情?可觉得紧张?”   “珠儿,说真的,我这心底颇为忐忑,”明珏绞着手中的帕子,“明儿开始,就要过另一种生活了……”   “二姐姐这心里虽紧张,但更多的还是期待吧?”   “你这丫头又懂了,”明珏笑道,“不过……这次还真是让你猜对了。想着今后能永远跟那样一个人生活,能每天见到他,能在他开心的时候陪着笑,在他难过时跟着哭,还能有一大群漂亮的孩子,心中的喜悦竟是比忐忑还多。”   “姐姐,”明珠听着,也觉得这样的生活值得人期待,“你一定会幸福的,这样美好的日子才是姐姐这样的人过得。”   明珏羞涩的一笑,“我可是听说,你见过段卿然了?”   “一定是哥哥告诉你的!这大嘴巴!”   “你别胡乱怪人,怎么,这事只许你们知道,我就不能知道吗?”   “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怕回头母亲也知道了,少不了一通教训……我可忍不住在家老老实实的禁足。”   “你呀!”明珏伸手戳了戳明珠的脸颊,“我也很久没见过卿然了,只记得一些小时候的事,那时候咱们两家就露出了叫你俩定亲的意思呢!只不过后来老祖宗说你自小身体不好,这事还是等等的好,便没有定下来。每次卿然来,你都会欺负他。”   “二姐姐这话说的我好像是个夜叉……他一个男孩儿还跟我计较什么?”   “人家当然没跟你计较,不然母亲不知会收拾你多少回了。”   “你是我的姐姐吗?怎么不向着我说话!”   “你看看自己是怎么横行霸道就知道我为何不向着你说话了。”   “二姐姐,今晚你想好好休息吗?明儿早上不想黑着眼眶上花轿吧?”   “你这丫头想干什么?”   “二姐姐最是了解珠儿,珠儿还能想什么?自然是好好跟二姐姐聊天,聊到天亮,聊到二姐姐梳妆上花轿咯!”   “你敢威胁我!”明珏笑道,“看我不收拾你这小蹄子!”说着便伸手向明珠腋下去。明珠哪里肯依,脱了绣鞋就向床里面滚。   “二姐姐饶我这一会吧!”   “饶了你这家伙,指不定你还会说出什么来。”   “好姐姐,我再也不敢的……哈哈……再说什么,你就撕烂我的嘴吧!呵呵……只是别胳肢我了!”   “你这妮子也有怕的时候,难得这一次,我偏不放过你去!”   “今儿晚上二姐姐别想好好盖着被子睡觉,我定要抢了去!”   “说着你这丫头又来了!还敢不敢!”   “哎呦,我错了……哈哈……这回事真认错了……二姐姐饶命……”   青兰本要将明珠的东西送进来,一听里面这动静,再不敢动,只是站在门边上听着,嘴角不禁上扬起来。   卯时初刻,明珠这里还睡眼惺忪,以听得明珏窸窸窣窣的像是起了,睁开眼皮一看,正是嬷嬷和青兰并一众丫鬟在服侍明珏净面。明珠这里也不敢出声,只是看着,可谁知看着看着,眼泪便不知觉的流下来。模糊中,眼前的明珏竟好像是前世的自己,一脸幸福洋溢。这姐妹不过做了三年时间,便要分别了……想着今天是明珏的大日子,明珠麻利的擦了擦眼角,看着明珏已经净了面,要穿嫁衣了,自己也起身,顾不得紫鸢端来的水细细洗了,胡乱擦了一把脸,就要去明珏那里帮忙。   “二姐姐真好看!”   “大姐姐出嫁那天,我和你也是这样,早早起来。我还记得大姐姐当时那样子,真真美,比我好看多了。”   “二姐姐自有一番韵味,各有千秋!”明珠边说着,边将明珏腰间的镶明珠花开富贵带子扣好。   “母亲!”明珏已经看见站在门口的王氏,便唤道,“这样早的时候,母亲就来了!怎么也没有告诉我们一声?”   “看着你俩说的正高兴,便没打扰你们。”王氏看着眼前的一双女儿,温柔的笑道,“十全婆婆,烦请给小女梳头。”   “是,夫人。”   “我这老太婆啊,活了六十多年了,从没跟家里那位吵过嘴。”这位十全婆婆开心的说,“现在啊,孙子、重孙子,都有啦,四世同堂,一大家子人别提有多开心了!”   “张婆婆说的是,谁能有这样的福气,像你老一样,过得这样舒心。”王氏听了,想着女儿这段姻缘,不禁感慨,心中暗道女儿一定也能这样幸福。   “夫人,看着二小姐这模样,便知定是多福多寿的,将来日子也定时安乐祥和的。”   “呵呵,”王氏听了,心中极为高兴,“张婆婆一会儿便留下来吃一顿便饭,前几日府里为了这婚事采买的衣料,你也拿去几匹,待会儿便叫人给你送家去。”   “那就谢谢夫人了,我这老婆子再沾沾您府上的喜气!”   说着,明珏已经梳妆停当,那边青兰已经将盖头捧过来,明珏两眼泪汪汪,对着王氏便是一拜,“孩儿就要出嫁了,母亲定当保重身体。”   王氏眼里也湿润了,“嫁到人家家里,便要做好媳妇该做的事,安守本分,孝敬公婆,可记下了?”   “女儿记着了。”明珏又看看明珠,“珠儿要照顾好老祖宗和爹娘。”   “珠儿谨记,定不负姐姐所托。”   这边说着,前面已经派了人来,“夫人,老爷命二小姐去德顺园拜老太太。”   “知道了,这就去。”   张氏一把年纪的人,看着眼前的孙女就要嫁人了,虽说不担心周家对明珏不好,到底不是还有安国公府在这儿,但是终究是舍不得,加上人老了,一大把年纪,只有喜欢热闹的,这些离别伤情最是见不得,也就抹起眼泪来。   明珠一间这样的场景,不忍心张氏和王氏难过,“老祖宗,今儿可是大大的喜事,您还这样,回头二姐姐又担心您。总归二姐夫在京里任职,两家常来常往,有什么见不到的。”   “哈哈,是我这老太婆太矫情,”张氏说着也笑了,“三丫头说的是,高高兴兴送二丫头才是!不扯没用的。”   明朗这时跟在明怀远后面也进了门来,一家子人便高高兴兴的坐着说话。   “老太太、老爷、夫人,二姑爷已经快到门口了,管家命我来报一声。”   “知道了,”张氏道,“紫翎,赏。”   “是。”   “朗儿啊,快去门口准备着。”   “是。”明朗一听便站起来应道。   “老祖宗,珠儿也去。”   “你一个姑娘家,去前院像什么话?”   “可不能让二姐夫简简单单就把二姐姐娶回家的,我去刁难他一下。”   “有你哥哥就够了,你别去胡闹。”   “不是胡闹,哥哥哪有我鬼主意多,我要在旁边支招儿!”   “你这丫头!去吧!”   明珏坐在那里,听着张氏竟是答应了这事,心里想着明珠那丫头古灵精怪,不禁替自己夫婿捏把汗,一时还有些坐不住。   王氏看出来二女儿的意思,心里暗道,到底是要嫁人了,心里这就惦记上了……便道,“珠儿,适可而止。朗儿,看着她些。”   “知道了。”   “是。”明珠与明朗一齐应道。   “你想干什么?”出了门,明朗不禁好奇道。   “哥哥别问了,总归不出格就是。二姐姐嫁人,总不能让二姐夫觉得容易,日后便不珍惜了,难为难为他。”   “随你,我只管不让你闹出笑话来。”明朗听了笑了起来。   “珠儿办事,哥哥放心吧!”   “哼,就你……”   明朗看着眼前的周志阳,俨然一个玉树临风的翩翩佳公子,加上现在仕途快意,整张脸上都是幸福之色,配的上自己的姐姐。   “二姐夫。”   “朗弟。”那周志阳见到明朗也回礼。   因着周志阳与明珏早就定亲,这称呼打那时候起便是改过的,今日便如此称呼。   明朗这里想起来,明珠先前交代的,“哥哥,紫鸢这里有煮好的饺子,那馅儿有酸、甜、苦、辣之分,一定要等到二姐夫吃到甜的,方能放他进这第一道门。”于是,明朗便对周志阳道:“二姐夫,进这门,可有规矩。”   “哦?是何规矩?”周志阳自然知道,妻弟没那么容易让自己进去,便也不急。   “紫鸢,把饺子端上来。”明朗命紫鸢把饺子捧至周志阳面前,“这十个饺子分别是酸甜苦辣的口味,二姐夫只有吃到那甜的一个方能进这门。”   周志阳笑道,“好,这便开始吧!”   明朗只站在一旁看着。周志阳吃了这第一口,眼眶便红了,想来是辣了,第二口下去面不改色,不知是何口味。只等得八个饺子都吃完了,盘子里还有两个,那周志阳道:“二选一,希望是个甜的。”明朗也感到好笑,由着明珠那丫头胡闹,把周志阳都吃饱了!不过他这人还是个不简单的,酸、苦、辣,依着明珠的性子,这味道定是足足的,难为他不动声色的都吃了。   “朗弟,这一个,可是甜的。”周志阳总算松一口气,不说这饺子个个够味儿,单着个头儿,自己已经到了能吃下去的极限了。   紫鸢一见,便道:“恭喜二姑爷,日子红红火火,有滋有味,甜甜蜜蜜!”   周志阳便将之前封好红包命身边小厮的拿出来,递给紫鸢,紫鸢谢过收了便退出来。   明朗听后道:“如此,二姐夫便随我来吧!”   周志阳随着明朗进了主屋,对着坐在上位的明怀远行了跪礼,之后见过老太太和太太,明怀远对着明珏一番教导,无非是好好相夫教子之类,便由明朗将明珏背着上了花轿。   看着明珏坐着花轿渐行渐远,明珠心中着实不舍。   “傻丫头,我们回去吧!”明朗看到明珠还傻站在安国公府的大门口,便说道。   “哥哥,二姐姐这就嫁人了。昨天我还跟她一处说说笑笑,今天她就嫁为人妇,再不能跟从前一样与我们一起顽了。”   “这不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吗?从前大姐姐出嫁时也一样,今后……”明朗突然说不下去了,看着明珠的小脑袋瓜儿,明朗突然升起一种冲动,不要嫁了吧,珠儿和自己就这么在这安国公府里,永远是一家人,那样多好!   “是啊!人这辈子,总要经历也些分分合合。有聚有散才是道理,珍惜眼前最是应该。”   “对,珍惜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八章 聚会   想想,距明珏出嫁已经过去半个月,眼下又有一件大事。其实说是大事算不上,因为只是工部江右侍郎的母亲过五十大寿。江府这次邀请了不少人家,其中包括很多权贵,像是安国公府。明珠看着眼前这张请帖,心中满意,“锦绣,你也会去,是吗?”   段锦绣知道明二小姐出嫁,这半个月来便没少陪明珠来解闷儿。段、明两家自有了婚约,对于这样的交往越发的乐见其成。“那是自然。好久没见过心恬姐姐了,正好能去见见她呢!”   “你也去太好了,我还真担心到时候没个说话的人。”   “谁见了明珠姐姐能不喜欢的呢?”段锦绣笑道,“明珠姐姐可知道,这次江府什么人家都邀请了,看样子,多半是不仅有结交之意,怕是还有联姻之愿呢!”   “你是说江右侍郎的婚事?”   “是啊,不然还能是谁?我也是听母亲和祖母说的。”   “他现在这是娶继室,平常人家的就差不多了。若是攀权贵,也只能是庶出的了吧?”   “谁说不是!不过,江大哥的名声甚好,想来自从他的原配去世,他一直都一个人,是个对妻子上心、长情的,我认识的不少女儿家多觉得这样的人是良人呢!”   “呵呵,小女儿家的想法!”   “姐姐,”段锦绣看着明珠,心中想着能否让哥哥与明珠见一面,虽不合规矩,但是若两人能两情相悦,岂不是佳话?“我哥哥这次也会去哦!”   “我听哥哥提起过,原也是因为你哥哥也要去,所以我哥哥也愿意过去的。”   “他们的关系倒是好呢!”段锦绣突然笑道:“姐姐,日后,你就是我嫂子,明大哥的亲妹子一下变成弟媳妇了……那时不知会不会不自在?”   “就你想的多……”明珠突然也笑了,想想明朗那性子,这么护着自己,以后竟不是自家人了呢!他会是什么样子?   “明天我们江府见吧,今日也不早了,你天天这样往我们家里跑,回头我都怕你哥哥冲我要人来!   “求之不得!让哥哥早些见着姐姐,说不定你就能早点嫁到我们家来,到时候我就不用天天往你们家里来了!”   “满嘴胡沁!早没见你这样着急要个嫂嫂,如今怎么积极起来了?”   “姐姐这话说的不对!早些时候叫我知道你会变成我嫂子,我早就要把安国公府的门槛踏破的!”   “姑娘家,口没遮拦的……我是不是也该说,早知你是我小姑……”   “怎样啊,明珠姐姐?”   明珠用手里的帕子遮了嘴,笑道:“早知你是我小姑,我定要跟母亲说,不结这门亲的!”   “好啊,明珠姐姐原来这样想我!我定不放过你!”段锦绣说着便站起身来,就要过来抓明珠。   明珠站起身来躲到一边,“看你还会不会说些羞人的话!”说着也走过来,“我可要拧你的嘴!”   “了不得了,姐姐还要先发制人!”   “这妮子胡乱用什么词!”   到了聚会这日,明珠早早起床梳妆,随后便去王氏的安顺园请安。   王氏刚刚好挑出翠玉雕花凤簪,“珠儿来了!快进来。”   “母亲早。”明珠说着进了门。   王氏瞧着明珠今天一身湖蓝色裙装,碎花滚边,高高束起的腰带上刺绣大朵牡丹,衬出明珠的腰身,又显得不张扬,甚是合适。“珠儿这身装扮,头上的珍珠团花簪太不起眼,”王氏看向身边的茜云,“茜云,去把我的掐金丝花开富贵蓝底珐琅头面拿来,给三小姐换上。”   “是。”   “母亲,怎么从没见你用过?”   “这是我像你这般大的时候用的,你自然是没见过。说来虽说不甚贵重,但是胜在精巧。现在可找不出这样手艺的头面了。”   说着,见茜云已经回来,手中捧着镶翠玉镂花檀木盒子,明珠打开来一瞧,果真是精细清新的一套头面,心中也很开心。   “紫鸢,给三小姐换上。”   重新装扮一番,上下交相辉映,真真是好看。今日去江府,虽说不能太张扬,但是也断断不能失了自家身份。   “原来是母亲一直喜欢的,那我就厚着脸皮收下了,母亲回头后悔了,我可是不会还的!”   “这丫头,我这些个东西你想要什么,什么时候拦过你?”   “那是,母亲最疼我。”   “紫鸢,动作快着点,用过早饭后便去江府了。”   “母亲,我听锦绣说,江府的小姐与中山侯府的二公子要定亲了?”坐在马车里,明珠想多了解一些江府的情况,于是便问。   “是有这么回事,中山侯夫人看着江府二小姐是个好的,身份虽低点,不过娶媳妇回来已经够了,况且是个庶子媳妇。”   “原来是这样。那就定下来了吗?”   “还没有……”王氏道,“看江家的行事,中山侯府定要考虑考虑这样的人家到底是否合适。”   “母亲说的是。”   “夫人,江府到了。”   “知道了,”王氏扭头看看身边的明珠,“珠儿,我们下车。”   明珠先一步下来,便于伺候王氏。   “哟,安国公夫人来了,”只见一个神采奕奕的老妇人迎上前来,明珠一眼便认了出来,就是今日的主角,江成涛的母亲李氏。现在李氏还没有盛装装扮起来,因着江成涛到现在还没有正房夫人,老太太断不能来这门口接那些命妇,李氏出来迎接,没有装扮实属正常,怕是一会儿就会换衣服的。“原还说着,安国公夫人、中山侯府人等都在花园凉亭里,刚还问起您。”   “江夫人大喜呀!”王氏一脸标准应酬的笑容,道:“看江右侍郎是何等孝顺,江夫人养了好儿子!”   “哈哈,明夫人说哪里话。”李氏虽然嘴上这样说,但是脸上的骄傲神情却是掩饰不住的。明珠看了不禁在心底嗤笑,面上却一点也不显。   “这位定是三小姐了,”李氏早就注意到了王氏身边的明珠,落落大方,长得又十分出众,真是难得,只可惜这样人家的小姐绝不可能嫁给自己的儿子做继室的。“真是如仙子下凡,明太太是怎么教养的?一把水葱儿似的。”   明珠得体的一笑,算是回应。“江夫人莫要夸她,听说您家的小姐才是难得的。”   “她哪里比得上!”李氏笑道:“明夫人里面请,安国公夫人怕是早就等不及了。”   “有劳了。”   “应该的。”   拜见过一众命妇、各府夫人们,明珠深感无聊,偏偏也没瞧见段锦绣的人影,便借口找锦绣,从凉亭中出来了。   走在江府花园的路上,明珠不禁觉得可笑,若是没有那夏荷与江成涛,自己如今便是要在这样一个地方生活的,整日活在能与江成涛重回新婚甜蜜的憧憬当中,同时又不停经受现实打击。不知什么时候会是解脱,也许还是要等到自己老死在这宅子里。   明珠突然觉得空洞,在这样的生活中,没有什么是真正有意义的。男人在一起谈论政治、女人,而不论女孩还是女人,在一起也只谈论男人、婚姻。没有什么是真正值得大家关注的吗?自己如今不再想关注这些,却又突然迷失了方向。明珠坐在花丛中的石凳上,清风拂过,花瓣落下来,装饰了明珠的裙子,但是明珠此时没有什么心情欣赏这样的景色。来到江府,见到那群人,曾经朝夕相处但事实上大家早已各奔东西,这样的打击对明珠的震动不小。   段卿然承认,自己不是有意闯入花园,看到一幅如此美妙的画面的。没错,今天确实是江府的聚会,自然有不少女眷来花园,如果自己贸然前来,碰巧间会遇到,到时就说不清楚了。然而当段锦绣跑过来说,她看到明珠一个人在小花园时,自己竟然忍不住前往这里的脚步。没关系吧,只是远远看看而已。谁想到看到的就是明珠一个人坐在石凳上,不知在思考什么的情景。她在想什么?似乎没什么可以烦扰到这样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姐吧!   明珠站起身来,打算回到凉亭,差不多是时候开始午宴了,自己若是再不过去,该说不过去了。谁知一转身,竟然看到了段卿然。他会来是自然,自己已经听锦绣谈起了,但是为了避嫌,他不是应该离女眷们呆着的地方远一点吗?   既然看见了,自然要打招呼,明珠向段卿然行了礼,道:“卿然哥哥。”这自然是明珠与段卿然的第一次正式见面,按照两家早有的交情,这样称呼不为过。   “三妹妹怎么独自在这里?”   “觉得席上太闷了,所以出来躲个清净。”   “哦?我一直以为,女孩子们都会喜欢这样的聚会,有自己的闺中姐妹,就好像锦绣,早就为此准备着了。”   “也许这就是我们这样的女孩子唯一可以感到开心的事,平淡的生活中,这就是色彩……”   “我一直以为,三妹妹的生活中,不缺什么精彩。”   明珠看到段卿然的眼神,暗道,为什么说这样的话?难道是那次与哥哥去乐坊,段卿然认出自己来了?   “哦?卿然哥哥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竟有些不懂?”   段卿然意识到自己刚才显然是说漏了嘴,“没什么意思,只是想起前不久二姐姐才出嫁,三妹妹定是忙过了那样一段日子,怎么还会觉得生活太过平淡?”   “二姐姐终究是嫁了人,今后见面的机会少多了,这能称得上精彩吗?”   “但是你已经有了精彩的过程,不是吗?”   “恰如一团火焰,再怎么灿烂,还是要熄灭的,对吗?”   段卿然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自己与这丫头谈论的,似乎是个不太欢乐的话题?“呃,也许是这样,有过温暖,就够回味了。”   “卿然哥哥竟是这样想的吗?所以,若是你遇到这样的事,卿然哥哥宁可守住一点点残余的温暖,也不愿尝试再升起一片火焰了?”   段卿然突然觉得,明珠这话说的,似乎是对的……“那你呢?对于灭掉的火焰,你怎么办?”   “正如你看见的,我试图寻找新的火源。”明珠认真地回答道。   “时候不早了,午宴开席我们都应该回去。”   “是,卿然哥哥,我先走了。”   段卿然也知道,若是自己与明珠一起离开怕是会引人注意,尽管两人已经定亲,到底还是要避着些。“好,三妹妹慢走。”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九章 伊始   午宴开席前,明珠终于见到了段锦绣。   “你跑去那里离逍遥了?”明珠不禁奇道,“若是从前的聚会,不用我找你,你也会来找我的。今儿个真是奇怪。”   段锦绣瞧了眼明珠,拿不准哥哥到底有没有去找明珠姐姐,“明珠姐姐可别怪我哦!我去见了心恬姐姐,本来应该出来与大家一起坐着聊天的,但是她耐不住我缠着,只好在她那里待到现在。”   明珠笑出声,“哪有你这样缠着人家说小话的道理?”   “反正又不是没见过这些官家千金。”   “话可不能这么说,江二小姐若是也有些交好的,你这么拦着,江二小姐不是该难过了?”   “不打紧,左右我来京城不过这些日子,能认识几个人?多亏了好心的锦绣,我的日子才过的不那么寂寞。”   说话的正是江心恬,明珠看见这位夙敌,竟然发现自己的心情很平静!这也不过是个可怜的女子罢了。虽然她如今看着是那么好看,笑容、仪态处处得体,像个标准的千金,可她仍然是一个连婚姻、幸福也不能掌控的,与命运无法抗争的女子,像自己一样的女子罢了。   江心恬认真打量起段锦绣旁边这位,从衣着首饰上就能看出她不是一般人家的姑娘,刚才听到锦绣叫她“明珠姐姐”,这位定是安国公府的三小姐了。真是个漂亮的人,看她浓密的黑发,一丝不苟的梳在脑后,精致的五官生在这张白皙的瓜子脸上,是如此协调。她的眼睛,流露中莹莹流光……似曾相识……   “心恬姐姐,你来了。”段锦绣一声呼唤将思索中的明珠与江心恬拉了回来,“这位是安国公府的三小姐,明珠姐姐;明珠姐姐,这位是今天的东家,江府的二小姐,心恬姐姐。”   明珠温和的一笑,“早听锦绣说起过你,竟是今日才见。”   “呵呵,是啊,锦绣常常跟我念起三小姐,”江心恬与明珠还不熟,自然不能随便称呼明珠,于是便只叫了三小姐。   “江小姐现在还未出阁,江右侍郎也没娶亲,这么大一个宴会办起来,想来要费不少精力。”   “大事都有母亲和哥哥呢,我只是帮些小忙罢了。”江心恬继续道:“不过三小姐说的是,我呀只盼着什么时候哥哥能把嫂子娶回家,那时就好了。”   “心恬姐姐怕不是想着,到时候自己出嫁的才能安心吧!”   “就你这丫头嘴快!”明珠数落道:“江小姐哪里会这样想,只是觉得兄长屋里每个人照顾,担心罢了。我说的可是?”   “自然。”   “明珠姐姐,明大哥什么时候会成亲?”   “这谁知道?家里哪个能管的了哥哥?有个嫂子还能管管他,偏他还不娶。”   “哎呦,这可不是说到一起去了!”段锦绣笑道,“我们三个这里不都是盼着兄长娶媳妇的!”   江心恬猛然想起,这位明三小姐与定国公府的大公子定了亲,“三小姐的婚事定在何时了?”   “明年二月里。”   “才不过认识三小姐,三小姐便要嫁人了……”江心恬惋惜道:“想想觉得遗憾。”江心恬暗道,自己的婚事不知什么时候能定下来,再拖下去,自己又没个像人家一样的娘家,谁能耽搁的起?   “以后定是有机会见的。”   说着,午宴快要开始了,于是明珠与段锦绣一道寻了靠窗的地方落了座,静静的用完了饭。   这边段卿然与明朗早就开始谈天说地,李世彰百无聊赖的坐在一旁,猛然间道:“你们俩可知道,今天下午的表演有惊喜?”   “此话何意?”明朗问道。   李世彰见这二人终于能暂时摆脱那些国家大事等的话题,不由面露得意,“看样子,只有我知道咯!”   段卿然笑道,“你别故弄玄虚了,到底说的是什么惊喜?”   “其实说来也没什么,只是听说下午有乐坊的舞者来表演。”   段卿然先笑了,“只是这事?现在能请乐坊的人来,不是什么大事了!”   “这乐坊的舞者不简单,正是那舞蹈好,唱功好的‘尺素’姑娘,她现在是出具名气,正是需要人捧的时候。也就是江家赶上了,所以能请她来,相信不久之后,这可就难了。”   “原来你说的是尺素姑娘。这我倒是有所耳闻的,却是是难得一见的人才,在舞蹈上,她似乎极具天赋。”说话的是明朗,想起与明珠在乐坊的所见所闻,明朗觉得“难得一见”,尺素是当得起的。   段卿然想起的却是树下起舞的绿色身影,美到极致。   “如此说来,这算得上是‘惊喜’了?”   “让我们等着一起欣赏吧!”   明珠与段锦绣在观鱼池,“若是人的生活也能像这些锦鲤一样就好了,每天有吃有玩就够了,”段锦绣突然说,“明珠姐姐你觉得的呢?”   “你这丫头怎么突然伤春悲秋起来了?真不正常。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突然想起来了。”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帮你出出主意!”   “姐姐,我们整日都表现的如此开心,有时连自己都觉得我们真的很开心了,”段锦绣手里撕着点心,丢掉观鱼池里,看着鱼儿们聚拢来。   “锦绣,你知道吗?”明珠看着锦绣失神的样子,感到心疼,“鱼儿不知道饥饱的。它们有了食物就会不停食用,这样一直喂食它们,能吃到食物的总能吃到,吃不到的永远挤不到前面来。最后,不是饿死,就是撑死。”段锦绣此时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锦绣,这难道是你羡慕的生活?当你揭开一些你所向往的一些东西的真相时,也许你会发现,这些根本不是自己想要的。”   “明珠姐姐是说……”   “现在我们能在这里丢点心喂鱼,不知道的地方,或许正上演着逃荒、流浪难民……这就是生活。我们这样安稳的日子,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生活,是否该觉得有些满足?”   “听姐姐这样说,我们就安于这样的生活就好了,毕竟已经比很多人好了,是吗?”   “不要怨天尤人,能有机会见识这大千世界,本身就是极美妙的事,不是吗?”明珠笑道,“至于那些你渴望的生活、刺激、丰富多彩……没有亲眼看见,就永远是精彩的,你觉得呢?”   “姐姐,前面的表演怕是快开始了,我们这就走吧!”   “走吧!再不走,怕是这锦鲤真的会撑死了……”   “哈哈,姐姐,你又打趣我!”   明珠与段锦绣渐行渐远。拐角处,段卿然与明朗竟渐渐走出来,竟是听到了明珠与段锦绣的对话。   “朗兄,三妹妹在你的保护下,到底过得什么生活?”段卿然着实迷惑,“如果说你保护她很好,她怎么会……”   “你是说,她对于新的东西,似乎顾虑重重,是吗?”明朗道。   “没错……她渴望尝试,但是又似乎,拒绝……”   “自从三年前落水,她就变了不少,或许现在她这样的想法与那次意外有不小的关系。”   “哦?我竟没有听人说起过!”   “是这样……”   明朗开始与段卿然缓缓道来,边说着边向戏台处走。   显然,今天有乐坊的尺素姑娘来表演,着实掀起了一场大家热议的浪潮。夏荷如今是妾侍,已经失去了光明正大坐在人前的机会,但是,这并不妨碍她来到花园,隔着围墙,沐浴墙里的欢乐氛围。这确实是自找罪受,一面暗想自己曾经拥有的体面,一面神伤如今的落魄。但是,夏荷从未后悔,后悔给了陈氏一晚毒药。若不是那碗毒药,自己不知还要等多久才能来到老爷身边,即使是个妾侍。   “清风早,鹃啼叫,   缓步山间竹林摇。   红樱桃,绿芭蕉,   触手落花缓缓飘。   少年清歌黄昏谣,   花退残红青杏小。   何时把酒言欢忆今朝?      月下沙,云散了,   怎知往事空烦扰。   轻把盏,醉梦好。   酒醒茶凉被未温,   千里东风一梦遥。   唯忆与君共欢笑。   独守门扉可会有人敲?”   夏荷这边本就伤情,偏偏隔墙传过来的温柔如水的歌声又是这般如泣如诉,想着想着,夏荷竟滚下热泪来。哈哈,自己在这里独守,可会有人来敲我的门?老爷可会来?从没有人能感遇自己的处境,包括老太太、太太也觉得自己的出身配不上老爷。三年前夏荷就已经做了最能做的事,为何还是这样的情况?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许多时候,夏荷仍然不想回去。回去不过是独守空房,坐在这里,好歹能听听老爷的笑声,就当他是在自己身边了。   “这位姐姐,你可知如何从这花园去戏台子?”   夏荷又听到了那个温柔如水的声音,正是不久前唱歌的那一位,看着眼前这女子娇媚的容颜,夏荷竟一时失神,“姑娘……”   “我唱过了曲子,下面便没有什么事,一时贪玩,便走到了这园子里,谁知竟然绕不出去了。看到姐姐一人在这儿,想来问路……”   “你是前面唱曲儿的那个?”   “是,我叫尺素。”   夏荷听到这儿明白了,这位竟是那人人口中称赞的尺素姑娘。尺素见夏荷又闪神,便道:“这位姐姐可是遇到了难事?尺素不济,但是也是个能存住话的,姐姐不妨当我是个木头桩子,说说就完了。”   “这……”夏荷也知道如今自己这落魄样子,能在着深宅大院交到几个可心的?况且也没有人向着自己,连老爷也不甚喜欢自己,于是叹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太孤寂罢了……”   “绣户侯门,哪家不是这样!姐姐可是不得老爷的欢喜?”   夏荷暗惊,“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尺素温和一笑,“这很简单。姐姐独自一人坐在这花园中,面带愁容,那便是有心事;已经是妇人装扮,显然不是云英未嫁的姑娘,所愁之事便是家事……”说到这里,尺素却顿住了。   “姑娘接着说。”夏荷却是听出了兴趣。   “尺素怕冒犯了姐姐。”   “但说无妨,”夏荷冷笑一声,“我如今这样,还能怕人说什么?”   “姐姐穿一身半新不旧的衣衫,钗环也是极简单的样式,怕是在家不掌财权、也不甚得宠的。看姐姐的腰身是极好的,便是没有生养过,那就不是子嗣问题惹人烦忧。如此说来,姐姐定是在忧心如何让老爷喜欢。”   “此话原不当讲,但确实如姑娘所说,”夏荷戚戚然,“我只是个姨娘,老爷总不到我这里来,但是因着一些关系,还是颇为关照我的。”   尺素心说,那“一些关系”就是因为你原是夫人的表妹吧,“如此说来,姐姐的老爷定是记得你的,因为一些原因才不愿重新回忆起从前咯!”   夏荷觉得自己一直迷惑的地方豁然开朗,原来如此!陈灵,即使你死了,我也还是得不到好日子!只因为你是我表姐,老爷看到我便会触景伤情,所以他自然不愿见我!夏荷对陈灵不禁咬牙切齿。“依姑娘之所见,我该怎么办?”   “既然你家的老爷不是对你绝情,那便不是不可挽回,只要姐姐努力,让他即使回忆起从前,但是仍然能够认定,你,不是她。如此即可。”   “是啊,我不是她。老爷定能想清楚,我不是她!我只是我,一个值得他珍惜的,全新的我!”   “没错。”   “可是我到底该怎么做?”   “如果姐姐不嫌弃,尽可以来找我,我就在乐坊。”   “你……这是为何?”   “我就知道姐姐由此顾虑,”尺素了然一笑,“是啊,我一个外人,任谁都会不相信!呵呵,原来,我的母亲也本应拥有一个幸福的生活,我也本应享受生活赋予我的所有,但是……”   “哦,”夏荷感慨,“同是天涯沦落人,我原应理解这样的心情的!”   “姐姐不必太担心,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   “是!我已经做了这么多,断不会前功尽弃!”夏荷坚决的说,“今后少不得麻烦妹妹了!”   “姐姐客气了,我所愿,便是所有人都能幸福,能得到自己该得到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章 变故   这世上的人谁不想着能鱼与熊掌兼得的事,定国公府里这几日因着世子的婚事上上下下一派喜气,可谁知会发生这样的事。   明珠早上起了床,正在梳洗,便听见紫雀叽叽喳喳的闯进门来,“小姐,出大事了!”   明珠听了这话着实吃了一惊,忙道:“发生何事,如此惊慌?”   紫雀也知道自己失态了,忙站好,“回小姐,定国公,今早上去了……”   拿着帕子的明珠一惊,那帕子便掉进了面盆,激起一大片水花。   “这是今早上发生的事?谁来传的消息?”   “回小姐,今日一早紫雀去安顺园,因昨儿太太要今儿个看小姐这两日做的绣品,奴婢一早便去交差了,谁知正碰到老爷急匆匆的从正屋里出来,太太脸色也不好。奴婢悄悄向太太屋里的晴雪打听了,就是刚才,定国公府里派了人来,告诉老爷定国公去了。”   明珠此时想起那天在乐坊门前看到的那个儒雅男子,几个月前还与自己在江家花园里闲聊的人,突然有些担心,不知道他如今可好。   “知道了,”明珠整理了一下心情,“紫鸢,给我梳头,收拾好了去给老祖宗和母亲请安。”   “小姐,怎么发生这样的事?”紫鸢看着眼前的明珠,心中对于小姐的婚事忐忑起来。   “人有旦夕祸福,谁能想到?罢了,动作快点,早点去看看老祖宗。”   “是。”紫鸢一边应着,一边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明珠携了紫鸢进了德顺园,便看见母亲已经立在老祖宗身后。张氏是个和善的人,加上安国公府里人口简单,让儿媳妇立规矩的事,张氏是从不做的,今日王氏这样早的来张氏跟前,定是有要事相商。明珠心里一沉,紫雀说的定是真的,并且就要有什么事发生了。   “老祖宗早,母亲早。”明珠规矩的行了礼,听到张氏让自己坐了才坐在王氏下首。   “老大媳妇儿,你也坐吧!三丫头可是听到什么了?”   “回老祖宗的话,今早听身边的丫鬟说了定国公府的事,便想着来看看老祖宗。”   “好孩子!”张氏听了这话感到一阵欣慰,“我什么没见过,只是段家老大,可惜了。正当年的好时候,怎么会……唉,说起来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不知道老姐姐如今如何了?”   “到了后天便是我们去拜祭的日子,今日老爷已经先去看看了,母亲别太担心。想来定国公府里也正在忙这忙那,我们也是不好去添麻烦的。”   “我知道,只是想想这白发人先送黑发人的事,心里觉得颇不是滋味。”   “等老爷回来,咱们再详细问问情况。”王氏这里不仅想着定国公府里的事,更是担心着明珠,“老祖宗,那你看珠儿这婚事……珠儿今年已经是十七了,那边段卿然守孝便是三年,这三年之后……”王氏脸色十分不好,女儿家的青春本就耽搁不得,自家这明珠已经是放在身边多养了这么些个时间,再等三年,等得起吗?   “三年是有些长,但是我们均不能做那言而无信的人,已经定下的婚事,便是没有轻易悔的道理。这事情,还得从长计议……后天去定国公府,我与老姐姐商量商量,定能有办法的。”   明珠听着祖母与母亲的谈话,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左右不过是嫁人,早嫁晚嫁,嫁给谁不是一样?自己还能过从前的逍遥日子,何乐不为?只是想起来段卿然那人,心里替他感到不是滋味,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段卿然这里却是静静的跪在段泽瑞的灵前,虽然身边是一片忙乱,但是自己什么都听不见,只想着从前父亲与自己的事。   段泽瑞昨晚睡前还好好的,竟是在睡梦中就去了,连点遗言都没留下。从前父亲就有心疾,谁想到这能让父亲就这样去了……自己从前总是埋怨父亲太过严厉,严厉到不通人情,可是今日听到这消息,心中除了震惊,便是哀痛。再也不会有人批评自己了,再也不会有人那自己的错处指责自己,再也没有了……轻轻抹了抹眼角,段卿然道:“父亲放心,孩儿定会当好这个家!”   如今,自己便是这家里的顶梁柱,除了年迈的祖母,还有母亲、未出阁的妹妹,还有不安分的二房,这样的日子,只有自己才能顶起来。父亲对自己的严苛,不过是担心若是有一日发生了今天这样的事,偌大的定国公府,该怎么办?   段卿然没有过多的时间,在自己身后还有一群女眷也在承受着这件事的打击,没什么比现在的安稳重要。   这边想着,段卿然便叫了清音,去太太、小姐那里打听情况,自己则命人请来管家段忠。   “忠叔,现在咱们府里正是乱的时候,少不得您多费心,看顾好咱们这一大家子人。”   “老奴明白。少爷辛苦了,老爷这么突然一走,您要担起大担子来,多注意身体才是。”   “谢谢忠叔。”在这样的时候,没什么话比无条件支持更让人感到温暖的。经历过风风雨雨,有这样一家人,永远就是自己的坚强的后盾。   “我去看看母亲,忠叔你先忙吧!”   “是。”   段卿然看到清音在门口,便问:“太太小姐如何了?”   “回少爷,小姐陪着太太呢,太太今儿晕过去一次,如今已经好了。”   “什么?母亲竟还晕过去了?”段卿然着急地走着,“可请了太医来?”说着便冲进屋里去,锦绣从刘氏的床边站起来,道:“哥哥!”   “锦绣,”段卿然看到妹妹肿的像个桃核一般的双眼,心中十分不是滋味,今后定要多多关心她的生活,从前父亲在世时锦绣能享受到的,今后一定还能!   锦绣听到段卿然进门前问的话,便回答说,“请过了太医的,太医看过说母亲是因为受到了打击,悲伤过度才晕倒的。好生调养即可,没有什么大碍。”   “如此便好,锦绣,辛苦你了,这段日子必是最艰难的时候。”   “哥哥,我懂得。老祖宗那里我也要去看看,你先陪着母亲,我去去再来。”   刘氏这时已经渐渐转醒,道:“锦绣说的对,快去看看老祖宗,我一会子也过去。”   “知道了,母亲,您多休息。”   刘氏看着段卿然,轻轻拍了拍段卿然的手,“儿,莫要担心我,如今我们一家能过得好,便是你父亲想看到的。我知道该怎么办,容我这一时的软弱,之后一定会坚强起来。”   段卿然听到这话,眼眶里蓄满了泪,“母亲,我明白的,请让儿子与您一道软弱这一次,往后我便要担起这个家,再没有这样的时候了。”   刘氏将段卿然揽过来,“想个法子,让安国公府的三丫头嫁过来吧,这样的情况确实委屈了她,可是我们这里也等不得了。眼下还有一家子不安分的,容不得我们犹豫了。”   段卿然不置一词,这样的事,委实是对不起明珠了,把她娶进门不就是让她来解救麻烦的?不过,换个方式想想,她这么嫁过来,把眼下家里的摊子解决了,今后她再治家,定是没什么困难的了。   一个多月过去了,定国公去世的事情显然已经失去了热度。明珠今日得了母亲的传话,仍是四个字,安心待嫁。心里便有谱儿,看样子,事情出现了转机。   “哥哥,你怎么来了?”   “如何,我来不得?”明朗今天得了定国公府那边的消息,想着第一时间来告诉明珠,却得了这么一句不冷不热的话,显然不太受用。   明珠听了,微微一笑,“哥哥胡说些什么,我怎么会不欢迎你来?只是觉得有些奇怪罢了,今天可不是休沐的日子。”   “还不是因为你这丫头的事,要不然我才懒得管。”   “何事?”   “母亲今日可是告诉你安心待嫁?”   “是啊,哥哥。”   “这便对了,定国公府的老夫人,昨日进宫拜见了太后娘娘,求了懿旨办你与卿然那小子的婚事。”   “单就这样?太后竟然就答应了?”   “自然不是这样简单的,段卿然身处孝期不假。你们的婚期原定的元月份也是说的过去的,原来想推迟也只是为了成全卿然。但是定国公府那边如今盼着能有你这样一个儿媳妇儿回去稳着后院,卿然这边方能安心兵部的事业。昨儿个定国公府的老太太进宫,便是求太后的恩典,让你们个人成婚。”   明珠看着明朗一副话没说完的样子,不知道还什么没交代,“哥哥,可是还有什么事,你没说的?”   “咳咳,是,确实……为了尽孝,卿然那小子自己从兵部请辞,寻了大理寺的监察。”   明珠这回算是知道了。且不说段卿然从原来的二品官,降到了从三品,单说这大理寺监察一职,是非好差。京城里的大小案件,多是由大理寺处理。这监察,又会分出各自负责片区,终日做的事都是刑讯之类。时间久了,监察本人身上,怕是都带出一种戾气,太过冷峻了些。   “哥哥你担心什么?”明珠不敢说自己在江府后花园还见过段卿然一面,“珠儿见过那段公子,是个极儒雅的人,就算是做监察也没什么。俗语说,江上易改,本性难移。相信那段公子什么人品,哥哥定比我清楚多了。”   明朗听了这话先是放下了心,妹妹可没因为这些事对婚事有什么看法,若是真是有,婚后只怕会过的不开心。后来再听着,竟是觉得果然女大不中留,这还没嫁人呢,反倒先帮那小子说上好话来了!自己这哥哥倒显得多余。   明朗想到这些,脸色难看起来,“是我多事了,早知你能想的开。”   明珠看了明朗这样,心思一转,怕是自己刚才这话伤了哥哥,“哥哥,你总是关心我,生怕我受委屈,珠儿知道。珠儿要好好谢谢哥哥今天来。”   一听这话,明朗自己也觉得刚才似乎有些过了,哪有这样跟个没正式成了自己妹夫的人计较的!“说说,准备怎么谢我?”   “晚上哥哥留在畅音园吃饭吧,我给哥哥做些个小点心!”   明朗听了不知有多受用,“好啊,难得你这丫头有这么想着我的时候!”   “你这是说哪里话,我如何就不想着你了?你脚上这靴子难道不是我做的?”   “呵呵,好意思提!若不是有求于我,你会做这靴子?”   “什么意思?哥哥还想要多少?”   “难不成这一双就够你说一辈子的?”   “哈哈,哥哥你这算盘……”   这车轱辘话怕是一时半刻说不完的,明珠可不想把一个下午的美好时光都用在这上,便把明朗从凳子上拉起来,“算珠儿求你,且去书房等着,点心就来,这就伺候您用!”   “这态度不错,以后要常这样方能放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一章 劝解   段锦绣知道,父亲去世,自己的世界便塌了一半,纵然父亲总是不苟言笑,但他却是这个家的脊梁。从他走了的那一刻起,锦绣就没有完整的家了。不想说话,即使看着祖母、母亲、哥哥,都像从前那样关心自己,仿佛一切都没变,但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段卿然看到锦绣又坐在窗前发呆,父亲离世的这一个多月来,母亲说锦绣经常这样,一坐便是一下午。谁都劝过了,锦绣会安然的笑笑,表示自己没事,只是不开口,什么都不说。怎么办?段卿然第一次觉得慌了手脚。   或许,明珠能帮帮忙……   “这是段公子送来的?”明珠看着眼前这封信,实在觉得惊奇,按理,自己与段卿然虽然定了亲事,但是也不应该传递信件。   “回小姐的话,段公子一大清早就来了,与老太太、太太说了一会子话,太太便让身边的茜云姐姐把这封信给了奴婢,交予小姐。”   “紫鸢,既然是母亲授意给我送来的,便是看得的。你把它拆好,我看看。”   “是。”   明珠看到信里的内容着实吃了一惊,锦绣怎么会这样?   原来段卿然见家里人拿锦绣没有办法,又想着明珠与锦绣素日是玩得好的,说不定能帮着锦绣从悲伤中走出去……只怕早上段卿然便是因为这件事,先与老祖宗和母亲讲了,如今才需要自己帮忙。想着那个无忧无虑的锦绣,明珠有些着急。   “紫鸢,随我去德顺园。”   明珠进门,看到王氏着了蓝底花褙子正歇在榻上,行了一礼,“母亲。”   王氏见明珠规矩的站在地中间,想起定国公府里那个与自家女儿差不多大的丫头,心里不禁一痛,“你都知道了,定国公府里锦绣丫头的事?”   明珠听了,走到王氏身边坐下来,拉着王氏的手,“母亲,珠儿想何日与锦绣见一面,或许出门散散心。”   “哎,说的是,这么大的事情,一时想不通也是正常的,只怕有个说的来的人在身边能好些。我与老祖宗也是这个意思,你去吧,定下来日子只管与我们说,方便安排。”   明珠感激的一笑,母亲总是这样善良,“谢谢母亲。”   王氏笑了,“说什么傻话?这难道不是应该的?去吧,有什么需要就来找我。”   “真好,母亲,无论什么事情,到了您这里,我都会觉得如此安心。”   “傻丫头,”王氏摸了摸明珠的头,“这话本不该与你说,扰乱你的思绪。但是,我委实不想你嫁去段家,尽管家世背景相当,去了却是面对一个烂摊子,未出嫁的小姑子,不出去自立门户的二房,整个一个定国公府,不该是我的宝贝面对的家族。”王氏看着明珠的眼眸,“太辛苦了……”   明珠心里涌起一阵触动,这就是家人,三年多来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家人。纵使没有真正的血脉相亲,明珠还是将与安国公府众人的感情融到骨血中了。   明珠下午便去了定国公府,拜访过老太太孙氏与刘氏,便去找锦绣。   辅一进月洞门,便看见窗前的锦绣。这才多久不见,锦绣竟瘦成这幅样子!   “她这样已经有好一段时间了,刚开始大家都在忙着父亲的丧事,竟是谁都没发现她的异常。后来,锦绣身边的问杏见她越发不说话时才意识到,出问题了。都怪我没有照拂好她。”   明珠一扭头,见段卿然站在身旁,一双眼中布满愁云,眉头紧锁。明珠竟生出一种冲动,定要竭尽全力,让他们兄妹两人都能好好生活。   “你也不必太过自责,谁能预料到这些事?谁又能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处理妥当?你是第一次做这些事,难免有些疏漏。锦绣素来是个让人放心的,最近这样也是因打击太大了,等她想通自然就好了的。”   “三妹妹,谢谢你。”段卿然显然是感动于明珠对自己的一番真心安慰。   “卿然哥哥说哪里话!明珠就像我的家人一般,哪有看到家人身处困境不施以援手的道理?我愿尽我所能,卿然哥哥也要放宽心才好。”   “你说的是。客气话我也就不说了,只是盼着三妹妹多来,开解开解锦绣才是。”   “自然。”明珠看着段卿然,口中应道。“对了,卿然哥哥,我原想着这两日能否与锦绣一起出门看看,散散心,或许她能好受些。”   “这当然是好事,你定了什么时候与我说一声,我来帮你们安排。”   “好!”明珠冲着段卿然粲然一笑,“那我就先进去了,卿然哥哥要一起来吗?”   “不了,你们两个聊吧,这几日锦绣也没同我说话,我去了,怕她还那样。”   “知道了。”   看着明珠袅娜离去,地上的裙摆阴影一晃一晃,段卿然觉得,仿佛自己与明珠已经相识很久,这样一起聊天也不下数次,美好的不真实。   “锦绣。”看到段锦绣,明珠轻轻唤道。   段锦绣仍是看着窗外,不发一言,仿佛不知道明珠已经进门了。   明珠心里明白,段锦绣这是经历了大的打击和伤痛,然而家里的一切有没有给她一个宣泄的机会,心里积郁已久才表现出这样。前世由于父亲被降职,江成涛又放任不管,自己也曾读过这样一段日子。为今之计,便是让段锦绣哭出来,将悲痛释放,才能痊愈。   “锦绣,我刚才见到了老祖宗,她老人家精神头还不错,只是眼底也憔悴的很。想来她那样大的年纪,最近只怕没有好好休闲过。夫人虽略施粉黛,却仍掩不住泪痕。卿然哥哥,看着也是好几宿没有好好歇过的,眼眶都是青黑。刚刚调任大理寺,手头怕是有一大堆的事情,家里的事也是刚刚接手,恐怕还有诸多不趁手的地方。”明珠看到段锦绣的眼珠动了动,轻轻把头扭到了一边。   “锦绣,你有没有仔细的看看他们?你失去了父亲,可他们也同样失去了儿子、丈夫、榜样。”   段锦绣的手从膝盖上移到了桌面,没有再动。   “每个人都在努力的面对,只有你,锦绣!只有你在逃避!”   段锦绣听到这里突然激动起来,高声叫到:“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你经历过什么?根本没有资格来教导我!我的父亲不在了!我再也看不到他,听不到他说话,不能让他抚摸我的头顶……他不在了!”段锦绣痛哭道:“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明珠姐姐,我没有父亲了……”段锦绣声音嘶哑,却也哭得痛彻人心扉。   明珠轻轻将段锦绣揽在怀里,“锦绣,你的父亲还在,只要你心里有他。告诉自己,每一天都因有着父亲的佑护变得美好,祖母、母亲、哥哥,所有人都得到了父亲的保佑。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想看到你们都好了。”   “明珠姐姐,我想他。我每天都在想他。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全是他怎样逗我玩,怎样抱着我在花园里看花……全是他……”   明珠轻轻拍着段锦绣的后背,从上到下的抚着,“是啊,他与你在一起时多快乐!不管他走到哪里,都希望你快乐,是不是?他从不在你面亲发脾气,总是将你捧在手心,对不对?你是不是应该像他希望的那样,继续快乐的生活?”   “明珠姐姐,我好累……”段锦绣眼睛朦胧起来,声音渐低,“这些日子每夜都能看见父亲从前的样子,从没好好休息过……今天……你陪我休息,好不好?”   “好!乖乖到床上去,我坐在你边上。一觉醒来便是新的一天了。”   段锦绣终于归于平静,却攥着明珠的手不肯撒开,明珠只得坐在床边,握着段锦绣的手,“明珠姐姐,不要走……陪我想想,就这一次了……”说着段锦绣又流出眼泪。明珠知道,这是段锦绣愿意从记忆中走出来,愿意放开那些与父亲的回忆,好好生活的开始。   “好,我陪你!”   段卿然站在窗边,静静的看着。锦绣心中有多大的哀痛,自己只比她多,不比她少。她能有个倾诉的人,她能宣泄,她能大哭,自己能怎么样?真好,段卿然从来没有过的觉得,如果自己是锦绣,那该有多好……   明珠连着来定国公府三天了,三天里,段锦绣的情况越来越好,明珠也能放下心来。这一日,明珠想着与段锦绣一起,去普济寺看看桃花,灼灼其华,充满希望,对她也好。段锦绣听了也愿意散心。这事便定了下来。   明朗是从王氏口中知道明珠要去普济寺的事情的,心中纳罕,三年前,珠儿可是在那里差点丧了命的。怎么使得?   “哥哥,且不说那里风景是极好的,单就地方来说,也适宜锦绣康复。”   “怎么就非得为了段家的人卖这样的命!他们凭什么?你还没嫁过去呢!”   “哥哥这说的哪里话?我知道你心中定然不是这样想的……不必担心,有那么多人陪着呢!”   “呵呵,上次不也是有一大堆人?我不同意你去。”   “哥哥还不过是因为三年前的事情罢了,换个方面想想,妹妹经历大劫,如今不是比从前更好地站在你面前了?”   “是你说的这样没错,我只是觉得那地方不好,不若换了吧!”   “说实话,我是极想去那里看风景的,不单只是那些桃花,更有一览众山小的雄浑,别处是没有的。哥哥便随了我的心愿吧!”   “真是拿你没办法!从来都没办法!你若想去,去就是。”说完便气哼哼的摔门而去。   紫鸢一见这样,吓了一跳。这少爷对小姐从来都是心平气和的,便是小姐做了淘气的事,少爷也都是笑笑就过了。怎么今日发了这样大的火气?“小姐,少爷这么回去怎么好?”   “哥哥这是一时想不通,不妨事。明日我去找他。安寝吧!”   一宿无话。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二章 出游   明朗到底还是拗不过明珠,在明珠想做的与明朗不愿的这个问题上,明朗从来都是输家。罢了,自己也要跟着她去那普济寺,好好照看着。段家那小子也休想得闲,本来就是他段家的事,非得让他也跟着不可。   原本简简单单的姐妹二人出行,现在队伍阵容扩大到了四人,还有每个人身边帮着打点的丫鬟小厮,可谓是浩浩荡荡了。   “明珠姐姐,我们会在普济寺住些日子吗?”段锦绣与明珠同乘一辆马车,想着普济寺那漫山遍野的桃花,不禁有些向往。   明珠听了抿嘴一笑,“本来就是带你出来散心,只要你想便使得。只需要跟你哥哥撒撒娇便是,如何做你可比我清楚。”   “姐姐!”   “怎么了?怎么跟卿然哥哥耍赖,你不比谁在行?这时候我便是多余的了。”   段锦绣笑道,“姐姐小时候的霸道哪儿去了?只要你一瞪眼睛,吓的哥哥和明朗哥哥都老老实实的听你吩咐。”   明珠觉得自己的老脸一红,“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现在这样的年纪,哪能跟从前一样!”   “是啊,斗转星移,什么都不一样了。”段锦绣情绪低落下来,明珠一见这样,深知自己失言,又不好再说什么,便也没有接茬儿,车里一时安静下来。   明朗与段卿然都骑马随着明珠的马车,听到车里谈话声止,心中也颇为不是滋味。   “朗兄,最近这些日子,多谢你了。”   “卿然不必客气,都是珠儿的意思,我不过是跟着罢了。”   “话虽如此,小弟知道朗兄对珠儿三年前在普济寺遇险的事难以释怀,如今肯让三妹妹跟着来,实在要感谢。”   “从前也是我不懂事,这次出行,有你在,我也能安安心。”明朗听着段卿然话说到这份上,便也顺口接下来,言不由衷的夸夸段卿然。   段卿然听到了,了然一笑,心说自己这大舅哥对于妹妹的看护可谓是已经到了一定境界,便也没有多说。“朗兄放心,如今我在大理寺做事,分管的地界恰含普济寺一带,还是好照应的。”   “卿然,从兵部到大理寺,可还适应?”   段卿然一笑,“不妨,到哪里不都是一样?何况,这差事也是我自己求的。”   “缘何选这样的事?便是为着给世伯守孝,也大可选些其他的事情做。圣上英明,定也不会为难你。”   “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想尝试一下。说来惭愧,其实如你我这般的世家子弟,不出大错,爵位一定能袭,想着这些,小弟以为大可做些新鲜事。”   明朗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说辞,想着段卿然平日里看着也像个稳重的,心里竟是有这样的盘算!“首次听卿然你这样的论调!”   “也是小弟的一些胡思乱想,说到底,我还没有朗兄你成熟。”   “你我这样的人,从来循规蹈矩的便是,这些方面,我没有你想得多。说不上什么成熟不成熟。”   “哈哈,这我知道,朗兄的心思都用到家里、用到三妹妹那里了。”   “嘿,瞧你这话说得!好像珠儿是个不省心的!”   段卿然笑道,“朗兄,我错了……三妹妹是极好的,怎么会……”   “这话还差不多。”   说话间,听到段锦绣从车里发出一声感叹,“明珠姐姐快看,真是美啊!”   明珠掀起车窗帘一看,可不就是,只见那普济寺所在山头火红一片,便是那应时怒放的桃花满山,真真可谓仙境,说来也是颇为尴尬,普济寺中一群尼姑,竟然生活在这等地方,平日里什么样的香客都有,香火不断,岂不是搅扰了佛门清净?   “姐姐,这样看来,我还真是巴不得在这里长住下去。”   “瞧你这话说的,难不成你还要绞了头发在这普济寺里做姑子去!”   “姐姐,你就打趣我!”   明珠瞧着段锦绣心情转好,不禁莞尔一笑。   “三妹妹,锦绣,普济寺到了,静安师太在门口。”   明珠听得段卿然在车外这样说,眼看着寺门便在眼前,知道定是要自己和锦绣下车拜谒静安师太,毕竟要在寺中叨扰多日,礼数应当周全,便整整了头发,随即扶着紫鸢的手下了车,又在车下等着段锦绣,一同走到静安师太面前。   静安师太年近四旬,光洁的面上神态甚为安详,身侧站着两名年纪相仿,约双十年华的尼姑,看着是极好亲近的。明珠眼睛一转,看着静安师太右手边的那名尼姑,竟是觉得甚为眼熟。自己从前并未来过普济寺,三年前重生过来也只是在这里静养,只见过静安师太而已,缘何会对这名尼姑有这样的感觉?   顾不得多想,明珠与段锦绣一道向静安师太行礼,段卿然与明朗也下了马。   “明施主别来无恙,老衲看着你竟是比从前更好了些。”静安师太见到明珠甚为高兴,也叙起旧来。   明珠笑着答道,“多亏当初在贵寺调养得当,没少让师太费心。如今身体确实比从前好很多,也免得老祖宗和家中亲人们惦念了。”   “正是。明施主与段施主尽管在这里住着,老衲已经命了慧收拾好了房间,一会儿子便让她带你们去。”静安师太说着,向右手边那名尼姑看了一眼,明珠心下明白,这位就是了慧了。   之间那了慧应道:“是。”   静安师太又道:“明公子、段公子,这寺中让二位施主留住多有不便,还请另寻住所。对不住了。”   明朗一笑,“师太这说的是哪里话,我们自然是知道的,不必费心,我们另找住处便是。”   段卿然道,“先前安排妹妹们住这里的相关事宜时,便已经找好了我们的地方,师太不必介怀。”   “如此甚好。老衲还要准备明天的早课,少陪了。”静安师太一番安顿,便飘然离开。   明朗与段卿然也骑马离开,前往段卿然在附近安排的别院居住。   了慧便引着明珠与段锦绣二人来到她俩居住的偏院。这院子是四合式,正房坐北朝南共两间,明珠住东间,段锦绣住西间。院子东墙下一排厢房,住明珠的丫鬟婆子,西墙下是段锦绣的随行人员。两边就算安顿下来。了慧见明珠与段锦绣对这安排满意,便告退。   “有劳师傅了。”明珠向了慧行礼道。   “施主府上乃积善之家,贫尼做这些实属应当,施主不必客气。待晚饭申正时,寺中有钟声响起,两位施主若是参观寺中景色切莫忘记时辰,误了餐食。”   “多谢了慧师傅。”   待了慧离开,明珠与紫鸢在整理行李,段锦绣从椅子上跳起来,拉着明珠的手说,“姐姐可注意到那了慧师傅?”   “怎么了?”   “我见那了慧师傅竟是十分眼熟,仿佛从哪里见过。奇怪的是我并未来过这普济寺。你说岂不奇怪?”   “说起来,我也觉得她很是面熟,只是想不起来从哪里见过。”   “小姐这话说的,三年前我们便来这里,与这了慧师傅是打过照面儿的。”   “紫鸢你记得?”   “小姐生了病许是忘记了,小姐不慎落水前我们见过这位师傅,当时小姐还说,想不到普济寺中的师傅也有这样清丽婉约的人,还赞叹了一番呢。”   明珠哪里记得这茬儿,当时自己还没“鸠占鹊巢”呢,于是笑道,“竟是这样,我还真不记得了。锦绣妹妹怕是见到过与了慧师傅相像的人吧!”   “有可能吧……只是,谁与这了慧师傅像呢?”   “你不快点去收拾你的行李,尽在这里与我胡缠,赶不及斋饭,这里佛门清净地,可是没地方给你做去!”   “呀,把这茬儿忘了!这就去!”   “你这丫头!”   紫鸢一边将明珠的衣服从箱子中拿出来,一边道:“紫雀这死妮子,也不知到哪里疯去了,这么多事情竟不知道帮忙,看我不收拾她。”   明珠手中拿着一摞书,就要放到案上,听了这话笑道:“紫雀哪里比得了你!她还小,指不定跑到什么地方看新鲜去了,莫要太苛责她。”   “不懂规矩!跟着小姐出来可不就是看新鲜的,还能少了她的?小姐,说句不该说的,你也太惯着她了些!再怎么说,紫雀也是个下人,哪能跟个小姐似的,不让她干活,难不成还要把她供起来!”   “哟,那我就听紫鸢姐姐的,今后但凡是有个什么事都跟你们颐指气使的就使得了?”   “小姐折煞紫鸢了!紫鸢可没这么想!”   “你是家生子,不比紫雀,她从小进了府里来,没个亲人帮衬、关心,我这做主子的多替她想想不也是应该的吗!”   “就是小姐你仁慈,罢了,等她回来少不得教训就是了!”紫鸢这里正说着,便见到紫雀从院门里进了来,待到紫雀进了屋子,紫鸢这一腔的火便忍不住了:“你这丫头,还真当自己是来游山玩水的啊!小姐这厢行李还没有整理好,你倒先出去玩儿上了!莫以为小姐不说什么,我们便也能饶了你!”说着手掌就落在了紫雀的背上。   “紫鸢!说说就算了,别动手!”明珠看着紫鸢气不过,反而是奇怪紫雀的反应,怎么这丫头蔫儿了吧唧,不似平时涎皮赖脸的?“紫雀,可是有什么事?”   紫雀打从进了门便不说话,紫鸢教训也只管低头听着,听了明珠唤她,仍未抬头,只道:“回小姐的话,奴婢没什么事。”   明珠心说这丫头今儿怎么这么生分?怕是一路上累着了,于是笑道:“紫鸢,我这里都差不都弄好了,你领着紫雀且去厢房收拾你们的东西吧!休息休息,斋饭时叫你们便是。”   紫鸢听了也明白,小姐这是怕自己教训紫雀太狠了,便道“要不是小姐这里说话,我定不放过你!走吧,回去歇歇。”紫鸢也不是不关心紫雀,实在是她今天太放肆了,小姐用人的时候都找不到,在不教训以后怎么办?看看紫雀在那里默不作声,自己也有些心疼,便牵起紫雀的手往厢房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三章 赏月   明珠不曾想到,晚饭过后,段卿然会来。   “卿然哥哥,你如何过来的?我哥哥呢?”   段卿然笑道:“用了晚饭,朗兄接到任务,要尽快回城一趟,于是便趁着城门未关,速速回了。”说完又抬眼看了看明珠,说道:“我想着三妹妹与锦绣不知收拾妥当了没有,便来看看,也好放心。”   “原来是这样,卿然哥哥放心,东西已经收拾停当,既然此番出门,我定然会照顾好锦绣的。”   “那是自然……”段卿然脑海中突然就闪现出在乐坊门前看见的明珠,知道这丫头远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不由便将笑意挂在了脸上。   段锦绣看见自己哥哥与明珠相谈甚欢,只想着如何能促进二人的关系,便道:“哥哥,我和明珠姐姐才不过从斋房出来,你便将我们堵在这回廊!”   段卿然笑说:“你这丫头,我本来也是准备找你们去,恰好遇到,怎的是堵住你们!”   “明珠姐姐,不若我们三人便去那寺中后山半中央的亭子,看看这山寺的月色,如何?”   “晚上天凉,若是真的想看,让丫头们回去那些厚衣服才好。”   明珠听了段卿然这话,心中暗道,这段卿然还是个体贴的,却也没说什么,只跟段锦绣道:“你总是闲不住。”   段锦绣只是想让自己哥哥与明珠姐姐多些时间相处,哪里顾得上许多,笑着拉着明珠的胳膊道:“姐姐难道不想看?”   “自然是想的,成日待在家里,守着方寸大的天,哪里比得上这里视野开阔!”   “这不就结了!”段锦绣转身对着自己身边的问杏说:“回去帮我把银鼠披风拿来吧!对了,去我箱子里看看有没有少爷的披风,也带来。”说罢又与明珠身后的紫鸢说:“劳烦紫鸢姐姐,取件明珠姐姐的衣服来。”   紫鸢抬头看了看明珠,听得明珠说:“去把前儿老祖宗给得红狐毛披风拿来吧,我们便在这里等着,你们回来了一道去。”   紫鸢与问杏齐道一声:“是”,便退下了。   段卿然还在想着明珠那句“守着方寸大的天”,自己何尝不是?守着家族的福荫,就这样过一辈子吗?不!所以自己选调大理寺卿,不论将来如何,定不做那井底之蛙!   明珠和段锦绣顺着回廊走,段卿然跟在她们身后,廊上昏昏黄黄的灯光映下地上摇摆不定的影子,明珠忽然有种恍惚的错觉,只觉得这回廊如此之长,而身后的这个人,是自己一辈子要跟着的人,安心吗?从前交付了自己的心,收不回……今后呢?若说从前与江成涛也可谓是门当户对,琴瑟和谐,但因着他的野心,两人最后不得善终。明珠掀起眼帘,盯着地上段卿然高达挺拔的身影,想的却是,如今自己与他可以平等,还不是因为自己是安国公的女儿?等到段卿然守孝期已过,便是他要成为定国公之时,到时侯,后院里那几间房子,不定有多少人惦记着!明珠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寒战,自己可是常在河边走,却断然不能湿了鞋,无论何时,不付出整颗心,便不会输得一无所有!   段卿然看着明珠前面袅袅婷婷的身姿,暗想着自己遇到她做的离经叛道之事,只是摇头苦笑,这样的一个人,如何做定国公府的夫人?   此时,三人已经到了这普济寺的后山下,月明星稀,真真算得上是个赏月的好日子。但见半山腰上一座飞檐六角亭,拾阶而上,左右两侧满是林木。走到这亭中,中间一个石桌,配有四张石凳,六根浑圆雕花石柱支撑着琉璃顶,悬挂的灯笼隐约映出顶上绘制的玄奘取真经的图,煞是好看。   “想不到,普济寺中的亭子竟是如此之精致。”   “三妹妹从前竟是没来过的?”   明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一时说走了嘴,想了想,三年前落水时刚到普济寺,应该还未来得及到这后山观亭,便道:“卿然哥哥说的是,三年前来这里游玩,还未行至这里,便落了水,再后来只能好生休息,等到身体恢复一些时便回家调养了,确实没有见过。”   段卿然这里也觉得自己提起旧事,怕明珠感怀,便没有接这话茬。   此时紫鸢、紫雀、问杏三人已赶到了亭中,紫鸢上前将披风与明珠系好,道:“小姐,奴婢回去时恰巧见紫雀也在,想着她一人在屋中也是寂寞,便携了她一起来。”   明珠听了,看了看紫雀,见她还是下午那样子,不言不语,想着出来看看风景,紫雀可能会好些,便点了点头。   问杏手中捧着两件披风,冲着段锦绣道:“小姐,咱们的箱子中还真有少爷的披风!”   段锦绣笑道:“你家小姐我未雨绸缪!哥哥该如何谢我?”   “又与我讨价还价,看哪家的小姐想你这般?”   “正因没有才显得珍贵!是吧,明珠姐姐?”   “卿然哥哥,锦绣还小,莫要太拘束她了!我与哥哥也是如此这般,哥哥也那我没办法的。”   “明珠姐姐在朗哥哥面前也淘气?我看到朗哥哥,便大气也不敢出了,他总是那样严肃。”段锦绣撇撇嘴,显得颇为不满。   明珠与段卿然听了这话都笑了起来,“妹妹这话说的是,只因我缺个嫂嫂!”   段卿然听了,脑海中竟是浮现出一个活泼跳脱的身影在明朗身边,与明珠那样像!真是奇怪,自己怎会直觉朗兄喜欢这样的女子?   “说起这,我便有些发愁……哥哥到了这般年纪,还不成家,真不知怎么回事!”   段锦绣眼睛一转:“哈哈,这事情我是不用替我哥哥愁了!”   此话一出,明珠的脸“蹭”的便红了,好在夜黑灯暗,没人看的清楚。明珠不禁有些好奇,段卿然是何反应,偷偷向段卿然那里看过去,哪知他竟然也在看着自己!四目相对,顿时有些尴尬……   段锦绣见自己的话让两人有了反应,高兴的合不拢嘴,直差拍手叫好了。   倒是一阵缠绵悱恻的琴音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   段卿然轻咳一声,“已是到了这时候,是何人弹琴啊?倒是颇有意境。”   “是啊,听着琴音,这弹奏之人定也是个造化深的了。”   “明珠姐姐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听这琴音,抑扬顿挫,这曲调的变换颇有章法,便可知这人是极有造诣的。”   段卿然听明珠这样说,也道:“不错,如果单说技艺高超,也易得,无甚稀奇。可偏偏从这如怨如慕的声音中,感受的出弹奏之人情绪的起起伏伏,就像那深谷中的百合花散发出时浓时淡的幽香,又像江上风浪之中时起时伏的扁舟,清婉与大气兼有,实属难得。”   明珠听了段卿然这话暗道,他果然是个懂的,自己从前做陈灵时也喜欢这些乐器,不过没有天赋,也都是些半拉子罢了。成为了明珠,这一点仍是没变,也幸好从前的明珠对这些也不甚感兴趣,便是没有什么破绽。段卿然此番评论,显示出他是个颇有音乐修养的,自己可谓是班门弄斧了。   “听哥哥与明珠姐姐这样一说,我还真想看看是谁人能弹出这样好的琴呢!”   “估计你就要看到了……”   段卿然这样说,因为他已经听出这曲子快要完结,都说弹琴也不过是演绎,可这样一首充满情感的曲子,实在耗费心力,吹奏之人怕是难有精力再奏一曲了。   果不其然,琴音渐止,偏还让人觉得余音绕梁。这里明珠与段卿然等的还在回味,就见山脚下影影绰绰出现一人的身影,竟是下午帮明珠安顿的了慧。   了慧见明珠与段锦绣不甚稀奇,倒是被旁边的段卿然吓了一跳,“段施主竟还未回去?”   段卿然笑道,“我瞧着时辰尚早,便想多与妹妹聊些时候,故而还未起身。”   “原来是这样。贫尼出门时恰好看了更漏,已有戌正一刻(约现代晚8点15分)了。”   段卿然知道,这怕是了慧师傅在送客的话了,自己一个大男人,总不好在这寺中与明珠、锦绣等的长谈,正欲说话时,倒是明珠出来解了围:“师傅说的是,只是今晚月色甚好,不知不觉间我们便聊到了这早晚。原打算起身的,谁知又传出一阵清雅的琴音来,生生的把我们拽了回来。”   段锦绣听了高兴极了,了慧是这寺里的人,定知道是谁弹奏出这样一曲来的,张口便问:“了慧师傅可知是谁在弹琴?我真想见见她!”   了慧听了一笑,“贫尼不才,方才的琴声正是贫尼无事把玩所奏,让施主见笑了。”   明朗三人听这话均是一愣,这缠绵悱恻的琴音竟是出自了慧这尼姑之手?   明朗眯了眯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明珠此刻心中已是震惊,都说出家人清心寡欲,缘何能将曲子演奏的这样充满感情?了慧身上,定有故事。   段锦绣嘴快,“竟是师傅弹奏出的!难以置信!方才听哥哥与明珠姐姐谈起,能有如此水平,实属难得呢!师傅竟是请过高人指点了的?”   了慧眼神闪了一下,又挂上了她惯有的笑容,“施主过誉了,了慧并未请过什么高人,不过小时候跟娘亲学了些,略懂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四章 伤逝   紫鸢感受到紫雀的情绪仍与下午是一般低沉,心中纳罕,有心与紫雀多说两句,奈何小姐与段家少爷、小姐还有这位了慧师傅交谈甚欢,自己不好与紫雀小声嘀咕。正在犹豫之时,倒是紫雀先说话了:“姐姐,我身体略微不适,想与小姐说一声,先回去了。”   紫鸢点头,见紫雀已与明珠禀报,有心与她同去,奈何小姐这里也不能没有个人照应,只是担心的看了紫雀一眼,道:“那你自己小心,回去好好歇歇吧,晚些时候我回去看你!”   紫雀颔首,向亭中的人行了礼,便退了下去。   已至晚间,山腰间风势渐起,段卿然怕段锦绣与明珠受寒,便提议下山回房休息,一群人均应了。了慧笑道:“段施主送明施主二人便好,贫尼要准备明日早课,失礼了。”   明珠一听,了慧晚间陪了自己一行人已不少时候,哪里还能让她再送?“了慧师傅说哪里话,我们不该拖着你聊了这样久,怎敢再耽误你准备早课?你住的地方与我们的厢房又是一东一西,本就绕远,师傅只管自己方便便是。”   了慧一听,倒也不再客气,便翩然离开了。   明珠等人又在亭中简单收拾一下,大约一炷香(约5分钟)后起身便离开了。段锦绣在回去的路上仍不忘听到了慧琴声之事,“真想不出,了慧一个尼姑竟有如此高超技艺!在这普济寺里,着实可惜了……”   “了慧师傅是出家之人,已远离红尘俗世,哪里有什么可惜不可惜?”段卿然听到段锦绣的感慨,感到十分无语。   “说来奇怪,出家之人看破红尘,了慧师傅的琴音里却无端的多了些忧愁烦虑,倒是不像六根清净的人弹出的曲子。”   “三妹妹说的是,对于这,我也觉得十分奇怪。这了慧,只怕不简单……”   明珠与段锦绣听了俱是一惊。   “三妹妹、锦绣,你们也不必过虑,这不过是我的猜测,错了也未可知。”   一时气氛有些沉默,大家都在想那个神秘的了慧。   段卿然将明珠与段锦绣主仆四人送回厢房,也不多耽搁,起身便回去了,只说明日一早再来。   紫鸢回了房间,本想与紫雀谈谈,谁知紫雀竟不在!床上被褥整齐,哪里是有人休息过得样子!这丫头离开亭子的时候明明说乏了,要回来休息,怎的不见人影?紫鸢不敢耽搁,便去寻明珠。   “你说什么?紫雀不在?”明珠本在卸下头上的钗环,听了这话便停了手里的动作,从镜子里看身后的紫鸢。   “是啊,小姐,你说紫鸢这丫头能去哪里啊?真真把人急死!”   明珠镇定一下,道:“紫鸢莫急,左右不过在这寺中,应该也是好找的,我们去你房里看看。”   紫鸢被明珠镇定的情绪感染,平复一下,领着明珠去了偏房。   明珠用手摸了摸床的温度,一片冰冷,“紫雀回来根本没有上床休息。紫雀走后我们在亭中有坐了约一刻钟,便是紫雀比我们先回来一刻钟,若是才起身、叠好被子,这床上应该还是温的。从亭子到我们厢房,约莫有两盏茶的功夫(现代近20分钟),回来的路上我们并没有见到她,可见她不是与我们走的一个方向,应该是往东边去了的。”   紫鸢定了定神,“照小姐的意思,便是紫雀往东走了一刻钟的路,我们现在便往东边找去!”   明珠点点头,又道,“还有可能,便是紫雀根本就没有回房里,下山便向东去了的。”   紫鸢不知该如何是好,“小姐,我们怎么去找紫雀啊?”   “你先去知会静安师太一声,我们要在寺里找人,少不得要说与师太知晓的;找了贵喜等小厮,备好了灯笼一齐出去找找。”   紫鸢听了便应下,明珠回到房里收拾了一下头发,便向普济寺东边走着。   话说接近卯正(早上6点)众人皆未找到紫雀,明珠只好回房。未待如何休息,段卿然与段锦绣已经赶来,看见明珠眼眶下的青色,段卿然忽而觉得有些心疼。   “姐姐莫太着急,想来紫雀一时不察,迷路也是有的。”   明珠明知段锦绣是在宽慰自己,若是迷路,已经一夜,怎的能寻不到?越想越心惊,不会是失足落水了吧!想到这里,明珠眼睛忽的睁大,求助一样的看着段卿然。段卿然似是想到了明珠在想什么,便说:“三妹妹莫急,我这就带人去湖边找找看。”   过了好半天功夫,段卿然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明珠半躺着从床上坐起,炯炯的看着段卿然,“卿然哥哥……”   段卿然一见明珠这样,快步上前,望住她的眼睛道:“三妹妹暂且放心,我们没有在湖边发现有人落水的痕迹,紫雀此时可能无碍。”   明珠点点头,是啊,这时候,没有消息恐怕已是最好的消息了。   段卿然眼神一扫,便看见门口的清音,“三妹妹好生休息着,我去去就来。”说完又看了看站在明珠床头的段锦绣,“锦绣,跟我出去看看。”   明珠也看见了段卿然的小厮清音的身影,这会子段卿然又带着锦绣撇开自己,只怕是有了不好的消息,但是心知段卿然必不会现在就与自己提起,便也不露声色,只等一会儿悄悄跟了段卿然偷听。   段卿然见明珠安顿,转身出了门,只见清音一脸懊丧,“怎么回事?”   “回少爷的话,紫雀找着了。”   明珠偷偷躲在门后,听的真真的,着实欢喜,但转念一想,紫雀找着了便是好事,如何要背着自己,偷偷摸摸?   “现在何处?”   “在普济寺东边的一个小屋里,平日里似不大有人去……”   “那紫雀现在如何?”段锦绣着急问道。   段卿然心中已经明了大半,若是紫雀安好,清音怎会这样小心地来报消息?   “已经去了,怕是昨晚就走了的,身子都凉透了……”   段锦绣捂着嘴巴,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而段卿然正欲讲话,却听得里屋一阵响动,心道不好,明珠可听着了?立刻回身推门,便见明珠昏倒在地,二话不说便将明珠抱进床上,看来是累了一宿未得调理,又突然听见了这样的消息,一时惊惧。段卿然给明珠掖了掖被角,嘱咐段锦绣看护着,将清音领出屋外。   “这事情有几个人知道?”   “回少爷,只有您从大理寺带来的几个侍从,另咱们府上两个小厮知道。”   “好,你先过去让大理寺的侍从看好那间屋子,任何人不得进入;在叫那两个小厮一个去大理寺找来仵作,另一个去医馆请位大夫来给明三小姐问诊;你自己则去城里寻了明少爷来,把情况交待,请他过来。”   清音应下,转身出了院子。   段卿然这里交待了这些事,心中也无奈,事到如今,还需要等着仵作来了,方能知道紫雀到底发生了何时。自己先去看看三妹妹。   段锦绣知道这事对明珠的打击恐怕不小,想来紫雀那丫头是明珠身边一个得力的,且不说工作如何,单单是感情也是放不下的,如今竟然就没了!论谁也承受不住。段锦绣只想好好陪着明珠,本应是陪着自己散心,却不想遇到这样糟心事!自己如何过意的去啊!   段锦绣这里想着,见明珠悠悠的睁开眼睛,只攥着自己的手,眼泪吧嗒吧嗒便滴了下来。段卿然越发觉得心中一紧,听得明珠哑着嗓子道:“锦绣,紫雀是那样一个活泼的丫头,昨天下午我便觉得她有些不对,只当她是车马劳顿,休息便好。若是我看顾好她,就不会这样了!都是我不好!”   段锦绣心里也难过,“姐姐可别这样说!哪里能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怨不得姐姐!”   这时紫鸢也进了屋,二话不说便跪在了地上:“奴婢求小姐别为难自己!奴婢不该骂了紫雀,都是奴婢的错,与小姐无干!小姐别自责!”   “紫鸢,快起来,莫要说这样的话。如今你我二人都别自责,看看紫雀到底是怎么去的,也好讨个公道!”   “小姐说的对!”紫鸢起身抹了抹眼泪,“小姐快把这粥趁热喝了,喝了才有力气。”   段卿然眼见得明珠从悲伤到坚强,便也放下心来。“三妹妹,我要去那屋子里看看,查看情况,你好好养着。”   明珠正喝着粥,一听这话,放下碗便要起身,“卿然哥哥,我与你同去!”   “秽气!三妹妹还是在这里等着,有了信儿我便差人来告知你!”   “不!卿然哥哥,我要看看紫雀!这丫头在我身边这么些年,如今她走了,我怎么连一眼都不去看她,人虽不在了,情分还有。”   段卿然看着明珠一双杏眼,湿漉漉的,忽然就有些明白怎么每次明朗都会依了她做一些出格的事。是真的不忍拒绝啊……段卿然只能点头。   “小姐,我与你一起去!”   “姐姐,我也陪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五章 查看   却说待明珠等人一同到了发现紫雀尸身的屋子,大理寺的仵作也到了。   “段大人。”说话的是一名青衣男子,发上束着同样青色的发带,一身行头一丝不苟,恰似他从事的这个职业——仵作。   段卿然点头致意,已与那仵作一同进了屋去。明珠一心想看看紫雀,守门的侍卫见这女子与段卿然一同前来,段大人并未说什么,也没有阻拦。   明珠进了屋子,闯入眼帘的便是紫雀的尸身,仵作已经蹲在地上开始了检察。明珠见紫雀脖颈上一道淤痕,脸色紫涨,已经失去了她原来的模样,不由又是一阵心酸。   段卿然向门口的侍卫问道:“今早是如何发现尸体的?”   “回大人的话,今早您府上的小厮寻到这里,见这屋门紧闭,想推开房门看看屋内情况,谁知竟是推不开,想着不知要找的人可能在这里,便合力撞开了门。谁知开门便见到这尸体坠了下来。几人不敢耽搁,将属下几个找来,又有一人去通报给您。”   后面的事情段卿然都知道了,“我不在这里的时候可有可疑的人在这附近出现?”   “没有。这里是普济寺较为偏僻的一处,平日里也不常有人来,属下看到屋里的香案上还有一层灰,想来是不常打扫的。”   段卿然心中不禁点头,此时他再看屋里的摆设。正对着门摆着一个香案,正如那侍卫所说,上面有厚厚的一层灰。门旁边立着门闩,中间捆有一条长细绳。紫雀的尸体是如何吊上去的?现在这样看来,这长绳的一端绑成环套,系在紫雀的脖颈处,另一端则打结绑在门闩中间。而绳子又越过房梁恰好将紫雀吊起。   现场的情形就是这样。段卿然不禁有些困惑,那作案之人又是如何出去的呢?   窗子是完好的,并未有损坏的痕迹,也并未打开。这样一间屋子,凶手怎么能逃离的?   明珠看着仵作在检查紫雀的尸身,便听见他与自己说,“这位小姐还是先行回避一下。”明珠一听便知道自己在这里不方便,段卿然也走来说:“三妹妹还是与锦绣和紫鸢在外面等候吧,我也要一同回避一下。”   明珠点点头,便举步跟着段卿然向外走。   “卿然哥哥,锦绣不是自缢,是吧!”   段卿然有些惊讶,看着明珠,只见她眼波流动,却是真心在与自己讨论,便一颔首。   “我方才看了这间屋子,难以想象那凶犯是如何出得屋来的!”   段卿然感叹明珠的聪明,“三妹妹的疑问也正是困扰我的地方。若是凶犯已然将紫雀尸体挂起,他便不能从门出去,只有窗户。然而窗户又是紧锁的,并未有损坏的痕迹。”   “卿然哥哥可有了头绪?”   段卿然看了看明珠,未置一词。   此时仵作已打开屋门,从里面出来。“大人,经过检查,该名女子昨夜戌正二刻至亥初二刻(晚8点30分至晚9点30分)死亡,原因是窒息。死者喉部有一道明显深紫色痕迹,瞳孔放大,舌头紫黑色,应是被勒死的。现场勘查,绑在门闩的绳子与死者喉部的伤痕吻合,正是凶器。死者指甲缝中残余皮屑,是自己抓破了自己脖颈所致,与脖颈上的伤痕基本吻合,应该未对凶手造成伤害。”   段卿然点点头,“辛苦了,看来我们只能从时间上下手了。”   “昨夜了慧师傅来时说她出门时是戌正一刻,那紫雀离开时,应该是戌正二刻,她下得山来,便应有了戌正三刻,也就是说,她的死亡时间有可以缩小到戌正三刻到亥初二刻了。”   段卿然听了明珠的话表示赞同,“盘查一下昨晚戌正三刻到亥初二刻有什么人在外活动。”   “我们下山回到厢房应该是亥初,在厢房找寻紫雀又耽搁了些时候,当是亥初之后出来寻紫雀的。当时小厮们应该路过了这里,只不过没想到紫雀就在这儿……若是我们发现了,说不定紫雀就不会被人残忍的害死……”   “三妹妹莫要难过,我们找到是谁害了紫雀才是正经。”说罢看了看刚才说话的侍卫,道“李大成,你带人去找明府的小厮问一下,昨夜是否经过这里,是否听到什么动静,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三妹妹,我还有话问你。”   明珠抬头,不解的望着段卿然,“什么事?”   “紫雀是你府上的丫鬟,她的来历如何?是否有什么人想针对她?”   一语惊醒梦中人,若不是与紫雀有恩怨的人为什么要杀害她?“卿然哥哥,紫雀自小就被买入府中,那是应是7岁多的年纪,后来便一直跟着我,平日里也不常出门,应该是没有什么机会与人结怨的……”   段卿然又道:“来府上之前,紫雀家是什么情况?三妹妹可知?”   明珠这是反倒不知该说什么好,自己这个冒牌的才来不过三年,对于紫雀的身世了解不多,也不能轻易提问,这不是出现了破绽?“卿然哥哥,紫雀不曾与我提起家世,紫鸢自小与她熟识,说不定紫鸢知晓些。”   “好,我们先回你的厢房,再从长计议。”   回到厢房,刚刚落座,便见明朗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哥哥!”明珠一见明朗出现,匆匆从座上起身,便向外迎。   “珠儿!你没事吧!”   “哥哥,珠儿没事。只是紫雀她……”   “好了,莫哭。我都知道了。你没事就好。紫雀的事,让哥哥来处理。”明朗看见明珠梨花带雨的样子,着实心疼,不禁又想起了段卿然,一记冷冰冰的眼神便将段卿然冻在原地。   段卿然心知明朗这是怨自己没有照顾好明珠,虽说明珠无事,但是到底身边的人受了损失……只好赔罪:“朗兄,没有看顾好三妹妹是我的过失,改日再去赔罪!”   “你知道便好!”明朗一手帮着明珠拭泪,一手轻轻拍着明珠的后背,却也不好与段卿然发火,“出了这样的事,卿然也有的忙了,有什么需要便叫我,我定会尽力。”   段卿然心说,哪里还敢要您出力,这话已经是劝我离开这儿,却也假装不知“谢谢朗兄了。有些情况我需要同紫鸢了解,这便去小厢房了。”   段锦绣在这屋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不知为什么,她面对着明朗总是害怕,着急的说:“哥哥,我与你一起去!”   段卿然笑道:“我是去办正事,你跟着做什么?在这里多陪陪三妹妹是要紧。”   段锦绣无法,扭了扭帕子,又坐了下来。明珠这里虽然抱着明朗,想着昨夜锦绣还说看见明朗害怕,便转身安抚的看了段锦绣一眼,回头对明朗道:“哥哥,你与卿然哥哥一同去吧!紫鸢是咱们府里的丫头,虽说认得卿然哥哥,但到底他是去办案的,紫鸢不自在怎么办?你跟着去,她轻松些,能把情况多介绍一下。”   明朗不放心的看了明珠一眼,见她竟是坚韧的,便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胡乱过了这一日,晚间,明珠、明朗、段卿然、段锦绣团坐在明珠所在的厢房正堂里,梳理这一天的线索。   “李大成盘问过了小厮,昨夜到了案发小屋时并未听到什么动静,周围也没有什么人。之后小厮们也多有在那里徘徊,并未见什么人来往,可见当时紫雀应该已经遇害。”段卿然将下午问道的情况说了,“当时小厮们找到那里时应该已经有亥初一刻了,凶手应在戌正三刻到亥初一刻间动手。”   “紫鸢说她在紫雀的枕下发现了一封信,”明朗说着将信拿出来,“便是这封。”   “久未谋面,念卿安好,唯盼一见。望今夜戌正三刻月下相逢。”署名是“冒”,一看便是男子刚劲的笔体。   “难道紫雀还有情郎?会是这个叫‘冒’的人害了紫雀吗?”段锦绣疑惑道。   “不像。”   “不像。”   明珠与段卿然竟然异口同声。段卿然笑了笑,明珠瞬间觉得灯光照着的段卿然的嘴角,那样美好。“三妹妹说说吧!”   明珠回过神来,“今早看到紫雀被绳子吊在房梁之上,若是男子而为,怎么会不直接在房梁上拴好绳子,在将尸体挂上去,何苦要大费周章的将绳子另一端绑在门闩上,在慢慢拉扯绳子从而将尸体挂上去呢?”   “凶手担心有人推开门进来发现。”段锦绣托着下巴道。   明珠道,“这不合理。他已然逃脱,便没有必要怕人发现啊!”   “凶手担心留下脚印在香案上。虽然可以直接拴好绳子在房梁上,但是要将紫雀挂上去,还是要踩香案,怕是不想留下痕迹。”   “朗兄说的这一点确实有可能。但是经过盘查,昨夜并未有陌生男子出入普济寺。”   “卿然哥哥,那你是说家贼了?”   段卿然摇了摇头,“也不像,看着信,这些字表示,写信之人多少也是读过些书的,字体也漂亮,倒不像一般小厮了。”   “我倒觉得,这字未必是真的……”   段卿然挑了挑眉毛。   “若是我有心杀人,还会留下这样的证据吗?想想,凶徒连香案上的灰都想到了,宁可不留脚印,怎么会留下自己的笔迹呢?”   “不错,这字虽然苍劲有力,但是转峰处仍显力道不足,写信的人,未必是个男人。”   “如此说来,卿然也觉得写信的人有蹊跷了?”   “对。按照他在案发现场的细心缜密来看,这封信恐怕是为了混淆视听的。也许他根本就不是男人,而是个女人。这样,利用门闩,非但没有在香案上留下脚印,同时也有效的弥补了自己力量不足而无法直接将人套上绳索的不足。”   “卿然哥哥说的对。”   “今日不早了,三妹妹、锦绣你们早点休息,我与朗兄也回去了。明日一早再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六章 真相   普济寺里的房间都是左右两扇门,每扇都有一个插门闩的孔洞,门闩便是通过插到这两个孔中,使得外面的人推不开房门。段卿然今日注意到,案发房间的门闩右端分明有绳索套过的痕迹,只因那屋子平日里不曾有人打扫,门闩上的痕迹也便留了下来。这一下便提醒了自己,凶手是如何离开这间密封的屋子的。   凶手先将紫雀用绳子勒死,做好绳套套在她的脖子上,后又将绳子的一端抛过房上的横梁,用力拽着绳子,将紫雀的尸体吊起。之后凶手便将绳子的另一头绑在门闩中央,将门闩拉到门边。凶手一手扯住门闩,另一手合上左边的一扇门,将门闩穿过门上的门闩孔。凶手用另准备好的绳子拴在门闩的右端,接下来便将右边的一扇门合上,通过移动绳子带动门闩移动,将门闩套在右边门的孔中。只因这两扇门中间并非严丝合缝,凶手再将绳子拖到左右两扇门的中间,解开绳套,即抽身离去。   想到了这样的手法,再加上一番思索,段卿然似乎可以认定,害死紫雀的人不是孔武有力的男子,该是一个女子。   接下来便是作案时间。明珠、紫鸢主仆与紫雀整日相处,不考虑感情因素,若是因为紫雀做错事,便也有可能存在作案动机。但是她们在案发时均有不在场的证明。应是戌正三刻时,自己与明珠、锦绣一行人离开亭子,明珠主仆回到厢房约是亥初左右。后来发现紫雀不见了,便让随行小厮丫鬟出来寻找,没有时间作案。再说段府的仆人,与紫雀素无瓜葛,当时没有作案动机。但不排除有人受雇与人,暗害紫雀。但若果真如此,为何有人会想与一个丫鬟过不去?还要故布疑阵,装作男子身份出现,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紫雀的死对她会有何利?越想似乎越为复杂了……   段卿然回到房里,脑海中却在不停的想着今日的事,顾念起普济寺中一众女眷,段卿然顿感坐卧不安。不管凶手真是意图如何,锦绣与明珠都算身处危险之中,这样一想,竟是一时大意才会在今晚离开。想到这里,段卿然推开房门便要前去普济寺,恰在此时,旁边房间的门也开了,可不就是明朗!   “朗兄,今晚我们不该回来,还是应该在普济寺才好。”   明朗见段卿然一脸忧色,抛开今日对他的成见,点头道:“没错,我总觉得这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并不像情郎暗害了紫雀,这里面定有猫腻。我们确实大意了。”   “事不宜迟,朗兄,我们还是快些赶回去吧!索性这里距普济寺不大远,一盏茶的功夫便也到了。”   “好!”明朗说着便与段卿然前去牵马。   明珠因为今天的事情总感到不能平静。自己纵使不是真的明珠,但是与那紫雀也相处了三年,三年来从担惊受怕到适应,紫雀与紫鸢两人是一直陪着自己的。为什么会有人与一个丫鬟过不去?紫雀昨天下午的突然变化必有蹊跷。会不会是她见了什么人?又说了什么话,让她变得不正常,而这个人最后出于某种目的害死了紫雀?   正这样想着,心中又想到昨日在眼前的人,还陪着自己赏月的人,竟就这样没了,果真是世事无常。明珠在中衣外面披了披风,将头发用一根白玉镂蝴蝶戏莲簪子随意挽上,推开门,望着庭院中的梧桐树,月光透过叶子洒在庭中地上,竟好像湖水一样泛着银光。风吹而过,梧桐叶沙沙作响,随风摆动,地上的影子便想是吹皱的一波湖水,“何夜无月?何时无影?但少旧时人罢了。”明珠叹气喃喃道。   偏在此时,院中的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这样时候,会是谁来?明珠不敢轻易开门,低声问了一句:“谁啊?”   “珠儿!”竟是明朗的声音!   “哥哥,你怎么来了!”明珠边问边跑到门边,抬手放下了门闩。轻轻推开门,便看见明朗和段卿然都在,明珠有些赧然,自己这副样子怎么就跑出来了……   “大晚上,你不睡觉,穿的如此单薄在院子里!”   明珠惊讶于段卿然的出现,想想便知,他定也是担心段锦绣,还未回过神来,竟是没有接明朗的话。明朗虎目一瞪,明珠仿佛是感到气压不对,看到明朗显然有些生气,便抱起了明朗的胳膊,“发生了这么多事,晚上珠儿实在睡不着,便在庭中溜达,本也不会转悠很久,只是不想哥哥竟会来。”   明朗看看抱着自己胳膊的柔荑,抬头细细打量了明珠,见她还是一副乖巧的样子,顿觉自己对她总像是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失去了气力,心中无奈苦笑。   段卿然惊艳与明珠这样随性的打扮,尤其是那一头如瀑的青丝,就简单的用簪子别住,却是难得的好看。一时怔忡,再醒过神来,就只见明珠搂着明朗胳膊远去的背影了。自己怎么就像个愣头青一样!段卿然摇摇头,回身关好了院门,提步也向前去了。   明朗与段卿然一个房间,便就住在了段锦绣屋里,段锦绣欢喜的抱着被子去了明珠那厢,所有人都有了安排。明珠与段锦绣因为有了明朗和段卿然住在隔壁,顿感安心,轻松睡去。一宿无话。   可就是有人在这夜里难以入眠。   她躺在床上,呆呆的望着帐顶,没有繁复花纹,素淡的颜色一点不像一个女孩子房间。呵呵,自己又哪里像个女孩子了!在她六岁以前的记忆里,自己只有母亲,没有父亲。曾经看到邻居家的小孩子,骑在父亲的脖子上逛集市,那女孩笑得开心,还不时地舔着手里的冰糖葫芦,红红的果子那样让自己眼馋。从没有尝过冰糖葫芦是什么滋味,就像从来没有尝过拥有父亲是什么滋味一样。浑浑噩噩之中,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娘亲!”她今日与邻居家的女孩一起踢毽子了,这是第一次与别的小孩玩儿游戏,虽然自己行动笨拙,但是还是这样开心!本来晌午那女孩都邀请自己去她的家里吃饭呢,但是自己要问过母亲之后才可以答应。当她兴冲冲的跑回院子里,看到的却是母亲和一个陌生的男子在说话。那男子长得真好看!高挺的鼻梁,一双炯炯有神的杏眼,脸上坚毅的线条显示出他也定是个刚毅的人。但是他为什么要抱着母亲呢?   “尘儿,我知道委屈了你,也委屈了孩子,但是我没有办法向她开口,她为了我失去过一个孩子……”   “那我呢?我这又算什么?我受了这样多的苦,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承受?”   “尘儿,我说过会照顾好你,如今在这里你过得不也很好,很安逸?”   母亲冷笑一声,“过得很好?很安逸?好!你很好!如今你不让我进你家的门,有你后悔的日子!”   “当年是你趁我酒醉,作了糊涂事……我自问待你不薄,可谓仁至义尽,是你不知惜福。”那男子见软的不行,也只有来硬的了,说完便也放开了母亲,好像要转身。   小小的她站在门口有些着急,直觉告诉自己,不能让母亲和他看见了,便一闪身躲在了门后面,却还是支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   “哈哈,你终于说出实话来了!没错,当年是我勾引了你!可是若不是你和你夫人吵架,你想通过我气你那夫人,我又怎会有机会趁虚而入!你我二人明明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凭什么要我自己背负!”   “你既然已经知道真相,便该识趣。我让你全身而退,也是内心怀有一丝愧疚,若不是你今日要挟,我定然不会再与你联系!”   “今天要你来,不过是想告诉你一个秘密,天大的秘密。既然前面说了那么多,你也不想听,更不想让我进府做为交换的条件,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那男子见母亲是这样回应,也没说什么,只是抿紧了嘴角,半晌道:“你自以为手中有所谓的‘秘密’便这样猖狂,看来这些年你过得还是不够苦,还没有将你心中那点妄想磨掉!从今日起,有关你的事情,我便再也不管!你,好自为之!”说罢,那男子拂袖而去。   自己躲在门后,却是看见那男子眼眶中似乎湿润,再缓缓从门后出来,看到的却是母亲放声大笑,直到眼泪横流。到底是谁伤害了谁?脑海中却闪现出前几日从书院后墙听到的一首诗:道是无晴却有晴……不及细想,母亲见自己进了门,像是发了疯一样的冲过来,拽着自己的手,狠狠的盯住自己。   “你这个野种!你是那女人的孩子!你不让我如意,我也定不让你好过!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   她实在不懂母亲说的是谁,还未来得及问出口,母亲竟然伸手过来扼住了自己的喉咙,她渐渐觉得呼吸困难,恍恍惚惚中,她却仿佛看到母亲嘴角一抹邪恶的笑意……   “啊……”她从床上惊醒。这个噩梦伴随着自己自六岁之后的每个夜晚……她轻轻拭去额头上的汗水,无意中又看到自己从宽大的睡袍中露出的臂膀。那臂膀本应光洁细腻,却想不到上面布满了伤痕,狰狞着向主人控诉。更有一道伤痕,好像一条蛇,蜿蜒着从肩膀头向后背钻去。她缓缓将睡袍拉起,再抬头看着帐顶。这就是自己的生活,充满着折磨、噩梦,不眠不休……   夜,还是那样宁静,却是有人安稳有人忧。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七章 拨云   早上起来,明朗等人便去了寺里用斋饭。因出了命案,寺里的气氛有些沉重。按照段卿然的要求,用过斋饭后,所有人都必须留下接受盘查,关于事发当晚自己的行动与时间需有所交代。这一过程昨天便已经开展了一部分,只因人员众多,关系冗杂,故而今天需接着进行。段卿然请明朗留下来帮忙,还可以看顾明珠与段锦绣,而自己则再次前往案发小屋,希望有意外收获。   正当他在屋中查看地上有无痕迹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段卿然敏锐的回身,来人竟然是明珠。想起昨晚在月下见到的明珠,仿佛神仙妃子,段卿然有些不自然的将手握成拳,放到嘴边,低声咳了出来。   明珠见段卿然发现了自己,也有些赧然。自己不过是好奇,害死紫雀的人是如何从这屋中逃脱的,才骗了哥哥,说要回房更衣(古代解手的文雅一些的说法),偷偷溜了过来。知道段卿然在这里,也没想要瞒着他,便说道:“卿然哥哥,那凶手利用另一根绳子将门从外面栓住,自己逃脱,就没有留下她的蛛丝马迹吗?”明珠通过门闩上的痕迹想清楚了凶手是如何脱身的,难免心中小小得意,不由自主便问出了这样的问题,同时也含沙射影的表达,连自己这一女子都发现了这其中的机关,也不知你这须眉男子如何?   段卿然一听这话,顿时明白,明珠也细心的发现了凶手的作案手法,不禁对眼前这女子的智慧感叹起来。小时候见到的明珠只是霸道蛮横的,哪知如今她不仅长成如此亭亭玉立的模样,更是有着寻常女子不曾有的智慧与胆色。这小屋中死过人,没有哪个女孩子能平静的站在这地上,思索着作案的人会否留下痕迹。这一点,就是自己的亲妹妹锦绣也做不到。昨天早上来时,锦绣就不敢进这屋里,今天看明珠独自前来也知道,锦绣是断然不敢的。她的变化着实惊人。但是转念一想方才那话,便也品出了其中的味道,不由莞尔,到底不过是个小女孩,有了这样的成绩便翘起了尾巴!段卿然却也不说破,只是回答道:   “三妹妹说的是,那凶手自以为不露痕迹,却还是有一点疏忽了。”   “哦,是什么?我查看了这些时候,竟也没发现什么,倒是卿然哥哥看到了!”   明珠沉浸在好奇中,丝毫不察此刻的她眼中露出的光芒,瞬时闪亮了段卿然的眼睛。   “紫雀虽说是女子,身材也娇小,但是将她吊起,仍需不小力气。这段绳子上留了一些血迹,想来是凶手在拖拽绳子时不小心伤到了自己的手。”   明珠心中对段卿然细致入微的观察佩服的五体投地,自己一个女子也没有这样的耐心与细心。想想,段卿然任大理寺监察不过月余的功夫,却已经把这样的推断、观察运用的如此自如,他是真的适合这样的职位。聪明如他,自己刚才那点小心思定是叫他察觉了的,明珠不禁有些郁闷:自己重生过一次的人,活在这世上的岁数大了段卿然十岁有余,怎么耍起了小女儿心性……   段卿然哪里能知道明珠心中想什么,知道她还在思考些东西,也没有说话。一时屋中静谧,两个人各自想着心事,气氛却是前所未有的和谐。   “三妹妹,我要回去,看看盘查进行的如何,如果能够发现有人手受伤,这案子便有了大突破。”段卿然不想出言打破这两人之间难得的和睦场景,虽说两人从小便认识,但是像这样心平气和的相处却是不曾有的,更难得的是在自己发现明珠竟是这样一个灵秀的女子之后。   明珠听到段卿然的话,心下一动,“那这样岂不是简单了?”   段卿然笑笑:“那自然会简单些,不然我们如今这样努力搜集证据,为的又是什么?朗兄若是知道了,还不撕了我……”   明珠感慨于段卿然的“我们”,听了后一句,才突然想到,自己可是骗哥哥说去去就回的,现在这样长的时间,他定会担心。想到这里,顾不得许多,明珠提起裙裾,向段卿然笑笑:“卿然哥哥定然会保守‘我们’的秘密的,对吧!珠儿先走了,卿然哥哥也快些回来吧!”说罢便转身离去。   段卿然提起明朗,不过是想提醒明珠,想来明朗那样护着明珠,哪里能容得她再次来到这案发地点,定是明珠骗过明朗的。明珠早点回去,咳咳,大家不是都能好过一点,想起明朗那能让人结冰的眼神……实在消受不起啊……   段卿然提步出了门去,难得的,外面阳光正好,真是个不错的天气啊!   经过近两个时辰的盘查,李大成向段卿然汇报了结果。案发当晚,寺里女尼因第二日有早课,都是早早歇下的,没有什么作案的时间。关于明朗提出的新线索,凶手手上的伤,确实发现了一个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了慧。然而了慧却是没有作案时间的,同时,她也解释了自己手上的伤,是因为案发当晚抚琴所致。因为许久未在弹琴,难免生疏,一致开始时不小心弄伤了手。   段卿然瞬间迷惑了,难道自己从前的推断竟是错误的?杀害紫雀的凶手真是寺外的男子?只是单纯的情杀?不对,这其中一定有问题!可是,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呢?段卿然独自坐在禅房里,百思不得其解。   “哥哥,明珠姐姐说晌午的斋饭已经备好了,不论案子查成什么样,饭还是要吃的吧!”段锦绣辅一进门,便看见段卿然坐在案前,正在沉思,心知他一定是还在为案子困惑,可是明珠姐姐说的对,总不能为了查案,连身体都不顾了。段锦绣忧心忡忡的走到段卿然身前,看他那样子,显然是没听到自己刚才进门时说的话。   “哥哥!”   “锦绣!”段卿然被段锦绣这一声唤的回过神来,“什么时辰了?”   “我哪里知道!不过是顺道叫你用饭,看时辰做什么?大不过午时罢了!”段锦绣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哥哥,可是明珠姐姐叫我来请你用饭的哦,我看她说话那样子,对你也是上心的呢,哥哥,你要努力呀!等日后你们成婚,那一定会是最美满幸福的!哥哥!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呀!”   段卿然只觉得锦绣一句话似乎醍醐灌顶,突然间自己好像明白了凶手到底用了什么障眼法,可是时间太短,又想不起来刚才那一闪而过的念头了……   “锦绣,你刚才说什么?”   段锦绣嘟嘟嘴,不高兴的说:“就知道哥哥根本没听锦绣说话!”   “别闹!你刚才到底说了什么?”   “人家还能说什么!明珠姐姐让我来请你去用斋饭,这样一番好心,你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不是这一句,你还说什么了?”   “没什么了啊!我就想跟你说这个,偏你没听见。如今我说了也是白说。”   “罢了,我们去找朗兄他们吧!”段卿然实在想不起来,只得作罢。   明朗方才在里屋,听到明珠嘱咐段锦绣去找段卿然用饭,心里颇不是滋味,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如今这丫头还没嫁,就已经开始惦记段卿然那小子了,还管他吃不吃饭!于是,明朗一掀帘子,从里屋出来,脸色实在不好看。   明珠见哥哥从屋里出来,发现哥哥脸色不好,顿时想到是不是这两天哥哥奔波途中,受了风寒,一时有些着急。本来明珠坐在凳子上,现在立时站了起来,朝着明朗走过来,伸出手放在明朗的额头上,“哥哥可是这两日休息的不好?怎的脸色这样难看?身上可有哪里不舒服?”   明朗哪里是身上不舒服,是心里不舒服!但是明珠的这一番动作让明朗颇为熨帖,伸手将放在自己额头上的小手拿下来,看着明珠担忧的神情,伸手刮了刮明珠的高挺的鼻子:“傻丫头,我是什么体格,这点路程算什么!我没事,别瞎操心了!”说完明朗心里鄙视了自己一遍,刚才丫头关心别人你不高兴,如今丫头关心自己,反倒说起人家瞎操心来了!明朗不禁有些汗颜……   明珠可不知道哥哥心里这点子弯弯绕,只是看着明朗,有些心疼:“珠儿不懂事,劳累哥哥总这样辛苦……”   “你真是个傻丫头!我不为你辛苦,为谁辛苦!”   “哥哥还是快些找个嫂嫂回来吧,那样就有人体贴哥哥了!到时候我也不敢总是缠着你了!”   “又胡说些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要给你找个嫂嫂了!即使真有了,我也定然不会让她欺负你!”   明珠的眼睛有些发涩,这就是明珠的哥哥,自己变成明珠,最羡慕的便是这份感情了。这样的感情,对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缺少了关怀的自己而言,弥足珍贵。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八章 见日   用斋饭时,段卿然见到了了慧。   “了慧师傅的手可好些了?”   “多谢施主,已经好多了。”   段卿然注意到了慧手上缠着的纱布,突然想起来,案发当晚,了慧出现在凉亭时,手上并未缠纱布!那这纱布会是何时缠上去的?段卿然犀利的注视着了慧,“了慧师傅琴艺疏忽到会弄伤自己?”   “施主见笑了。出家人,哪里能总是弹琴?难免生疏了。”   “了慧师傅,前日晚上,我记得见到你时,你的手上并未缠着纱布。”说罢,段卿然定定的看着了慧。   那了慧却是极镇定,只是笑笑:“贫尼原道并不是很重的伤,只是清洗了,并未缠纱布。谁知晚上回来竟是疼的厉害了,于是便又清洗了一遍,缠了纱布。”   段卿然眯了眯眼睛,“师傅这两日需格外当心。”   “阿弥陀佛,施主查案,若是有贫尼能帮的到的地方,必当竭尽全力。”   段卿然也行了一礼,“有劳了慧师傅了。”   段卿然心知,了慧不简单,能在自己的逼视下定若磐石,只有两种可能,一、她问心无愧;二、她内心极为强大。段卿然更偏向于后者。正在思索间,突然,段卿然想起了午膳前段锦绣说的话:“不过是顺道叫你用饭,看时辰做什么?大不过午时罢了!”没错,不过是顺道出门,为何要看时辰?又为何有人巴巴的要说现在是什么时辰?这是不是在故意误导?误导了所有人的,正是了慧!   案发当晚,了慧出现在亭中时说,她出门时恰好看了更漏,已有戌正一刻(约现代晚8点15分)。没有人问她时辰,她这样说,实在刻意。如果她有问题,那戌正一刻的时间便不可信,也就是说,了慧出门时,必然已经过了戌正一刻!这样一来,了慧后来先行离开,在紫雀的死亡时间里,她便有了作案的时间!同时,她手上的伤,也是因为拽绳子时不小心磨破的。一切都有了解释。了慧使了这样一出障眼法,只因亭中的他们根本无法看时辰,只要相信她说的话,她就有了不在场的证明!了慧就是凶手!   如何证明?   “三妹妹,可否劳烦你一件事?”段卿然估摸此时明珠应该已经睡过午觉,便来到她的厢房,不妨看到明珠刚用帕子净了面。   “卿然哥哥有何事?”   “可否请三妹妹拜托了慧师傅,为我家里人抄写一篇金刚经,老祖宗和母亲最近因为父亲的事,日渐憔悴。我只望逝者安息,生者解脱。”   明珠有所触动,“卿然哥哥,你做的很好,真的很好。伯父去了,整个定国公府都是你撑起来的。这样的重担,你扛下来了,一群老弱妇孺,珠儿深知其中不易。卿然哥哥纵使不说,我也当尽力帮你的!”   段卿然想不到明珠说出这样一番话。自己本想借明珠搜集了慧的字,与那封仿男子信件的字迹进行对比,金刚经确实也是要的,但却不是想要了慧这样的人写出来的,定是要自己亲力而为。但明珠现在的话,却让段卿然深深的感动,自父亲去世,自己的悲伤难过从未显示出来,因为家里是奶奶、母亲,还有一个更加悲伤欲绝的锦绣,面对着二叔一家的步步紧逼,自己绝不能交出整个定国公府……这些都是不能说的,天黑了,自己就在黑暗里默默舔舐这伤口,终成软肋……今日明珠一语,真正触到了自己软肋……   “珠儿……谢谢你……真的谢谢你。”这样长的一段时间,终于能舒出一口气,终于……   明珠并未发现段卿然对自己的称呼悄然改变,她只知道自己经历过得孤独无助,不要现在身边的人再感受一遍,纵使坚强,也要有所依靠,才能活的轻松、才知道生活本来的味道。   一日后,明珠捧着了慧抄好的金刚经,站在段卿然面前,却看到段卿然转身从屉子中拿出了那封有人写给紫雀的信。   “珠儿,你可能看出这中间的联系?”段卿然将金刚经摆好放在书案上,又将信放在旁边,侧过脸来问身旁的明珠。   明珠走上前去,站在段卿然身旁,俯身看着眼前的两种字。   “啊,卿然哥哥!”明珠显然是发现了什么,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抱住了段卿然支在书案上的胳膊,“你看!”   段卿然看着明珠,不禁笑了出来,“珠儿看到了什么?”   明珠显然还没有发现自己的越矩,还是低头认真的说:“这两笔字,虽说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不同的,一个刚劲有力,像是男子的笔体,另一个清秀娟丽,是出自女子之手。然而两笔字却有着一样的规矩,字体的大小、占格的方式,断句的方法,如出一辙!这根本就是一个人的字!”   “没错,确实是出自一人之手。”段卿然看着明珠挺立的鼻尖,“了慧就是凶手!”   明珠吃了一惊,竟是了慧吗?那个笑起来云淡风轻的女尼!   “这是为什么?紫雀与她有何冤仇?为何她要加害紫雀!”   “这其中有个秘密……”段卿然正在犹豫要不要说出来时,突然听到一声大喝:“你们在干什么!”   段卿然与明珠都回过头来,看到明朗面色不善的站在门口,怒气冲冲的看着段卿然。这时的明珠才发现,自己与段卿然的姿势……额,甚是暧昧……   明朗的生气不无道理。自己来找段卿然,本欲与他讨论如何处置了慧,谁知进门竟看到自家妹妹搂着段卿然的胳膊!段卿然回头看着明珠,眼神中俱是深情,明珠竟然也仰望着段卿然,两人这神态!哪里有半点男女之大防的意识!即使两人现已定亲,到底该注意些,怎么……看着段卿然那小子平日里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只当他是知道的,如今趁着自己不在,竟然占明珠的便宜!明朗这是在气头上,哪里想得到,明明就是明珠搂着段卿然的胳膊,又不是段卿然抱着明珠!   明朗上前一步,“怎么,还抱上瘾了!还不松开!”   明珠一个激灵,迅速将手从段卿然的胳膊上拿开来,暗道自己怎么就这样不小心,自己是怎么抱住他的胳膊的?疑惑间偷偷掀起眼帘睨着段卿然,谁知这厮竟然也在看着自己!那眼神好像说:本不是我要你抱的。明珠觉得听到了自己磨牙的声音,也回一记眼刀:为何不提醒我!   两人这里眉目传情的快活,完全忘记了明朗的存在。忍无可忍,明朗对于明珠的保护欲上来,哪里容得下这个!伸手把明珠拽到自己身边来,“卿然,虽说你与珠儿已经定亲,但规矩还是要守。”   段卿然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万分不自在。   只听明朗对着明珠又道:“珠儿,从普济寺回府后,不许出门,禁足一个月,也好学学出嫁礼仪!”   明珠顿感头疼……一个月啊……能不能跟明朗说,自己都是嫁过人的人了,别说出嫁礼仪,生孩子都懂了……   明朗见明珠心不在焉,嘟着红唇,更加不满:“你这丫头还不满意!若是今日让下人撞见,又或者让母亲、老祖宗看见,还能这样简单!你一个女孩子家一点矜持都不懂,索性不要嫁人,好好在家里呆着,也好过出门丢人!”   段卿然听到明朗这话,觉得有些重了,见明珠站在一旁低垂着头不说话,心中不知怎么的升起一股暖流,这样的情景啊……   “朗兄,消消气,今日是我的疏忽,日后定当注意!不关珠儿的事,莫要太苛责她。”   明朗听到段卿然说话,本还想着,没找你算账,你还圆场来了,这样会在自家妹子面前做好人。在听到他叫明珠“珠儿”时,挑了挑眉毛,连称呼都改了,不是“三妹妹”了!   段卿然倒是一派坦然,从自己与明珠的进一步了解开始,就不想再叫她“三妹妹”了,这称呼总让自己觉得明珠像是自己的小妹妹,然而这样一个玲珑剔透的女子,还将要成为自己的妻子,如珠如宝的呵护在手中才是。想到这里,段卿然不禁一愣,自己竟是想着要把她如珠如宝的看护吗?   明朗见段卿然面不改色,也没有多说甚么,到底就是自己的妹夫了……   “珠儿,你先回去,我有话要跟卿然说。”   明珠有些担心的看了段卿然一眼,说实话,担心段卿然到不至于,只是不想明朗气大伤身。段卿然倒是看到明珠这一眼,温和的笑了笑,并未说话。   明朗见明珠磨蹭着还不想离开,无奈道:“放心吧,我又不会把他吃了!你回去休息才是正经!”   明珠点点头,转身离去。心下却好奇,什么事情不能当自己面说?难不成还是教训段卿然的话?摇摇头,不想这些了,但是方才段卿然的手臂仿佛还在自己手中的触感,着实让明珠又脸红起来……最近是怎么了?   却说明朗见明珠走远了,神色肃穆道:“卿然,了慧的问题,你欲如何处置?”   段卿然收起一副笑脸,正色道:“朗兄也知道了……我只是担心,这样的事情,让明珠如何接受?”   明朗叹口气:“我自以为能将明珠看护的很好,谁知,到头来竟是这样的结局……该不该让明珠知道?我真的担心她会承受不住。”   “我倒是觉得,即使珠儿知道了,她也承受的住。最近与她相处这几日,我发现她远比我们想象中的坚强。”   “再坚强,当有人出来击毁了你一直以来的依赖、信仰,谁人又能平静如初?卿然,扪心自问,你我这样的七尺男儿恐怕也不能……”   段卿然不禁也有些怔忡,说与不说,到底该怎么抉择?   “若是不告诉珠儿,凭她那刨根问底的性子,定是要问明白,为何了慧要害紫雀的;若是告诉她,这样的后果,我们又可能无法承受……”   “朗兄,此事事关你们一家,不如你回去与伯父、伯母商量之后再定吧!眼下,现将了慧缉拿归案。今日便收拾行李,由你护送锦绣与珠儿她们先回吧!小弟现在任大理寺监察,这件事,还有善后。”   明朗郑重的点点头,“也只能先这样办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九章 狸猫   “我以为,我还是幸福的。纵然从小没有了父亲,却还是有个关心我的母亲。”了慧身处大理寺的牢房,面色却极是平静。“只是没想到,六岁之后,那个男人的突然造访,即便是只有一盏茶的功夫,也彻底改变了我的生活……”   段卿然看着眼前的了慧,“他就是明珠的父亲,对不对?”   了慧嘴角升起一抹苍凉的笑容,“你查到了?他,也是了慧的父亲。”   段卿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明明是亲姐妹,为何了慧想害明珠?明怀远的错该要明怀远来偿还,为什么要累及下一代?这样想着,段卿然问道:“你流落在外,本也该明白这是明怀远的错,为何要牵连明珠?”   “哈哈,你当她真是明珠?她不过是野种!是明怀远与那个自称是我母亲的人的野种!”   段卿然颇为吃惊,自己与明朗都已经查到,眼前的了慧,是明怀远当年与他夫人身边的侍女珠胎暗结所生,所以才犹豫要不要告诉明珠……怎么了慧说出这样的话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段卿然实在不想与这个恶毒的女人废话。   “说过吧,六岁之后,我的生活就变了。只因那男人无情的话,彻底激怒了那女人——王念尘。从那之后,她每天对我非打即骂,鞭子、烙铁……无所不用其极,我的身上没有一块好皮……开始我还不明白为什么,只当是我的父亲抛弃了她,看到与父亲相似的我,她的心里也不好过,我试着体谅她、安慰她。虽然每天都会面对她的打骂,我却无怨无悔,只因她是我的母亲,一个被心爱的男人抛弃的可怜女人……可谁知她竟有个惊天的秘密埋在我的身上。我不是她与明怀远的女儿,明珠才是!我该是安国公府的嫡出三小姐!”   段卿然似乎能想到这中间的环节……   王念尘本为安国公夫人身边的侍女,国公夫人一日与明怀远争吵,明怀远一怒之下去了书房安寝,本想让两个人都冷静一下,谁知王念尘趁虚而入,与明怀远发生了苟且之事,竟然还有了孩子!国公夫人后来知道了此事,想着把孩子留下来,毕竟自己也是怀有身孕的人,该为孩子积点德。但是这女人只能赶走,丈夫微薄的爱,不能让别人再来与自己分享。然而就是这样的斩草不除根,让王念尘生出痴心妄想,顾念着明怀远对自己的一点点情分,想要借此留在国公府。明怀远与国公夫人当然都不同意,但是快到生产的日子,谁也腾不出手来管王念尘。便是在国公夫人与王念尘同时产下女儿时,老夫人得知自己儿子做的荒唐事,勃然大怒,伸手出来管理此事。老夫人非但不留下王念尘,连她的女儿也要一起赶走。王念尘心生毒计,便将自己的女儿与国公夫人诞下的小姐掉包,抱了真正的金枝玉叶离开了安国公府,只为让国公夫人尝尝痛失心头之爱的痛苦。   在了慧六岁时,王念尘想把事情的真相捅出去,告诉明怀远,于是有了了慧看到的那一幕,也是了慧噩梦的开始。明怀远最终不肯听王念尘将所谓的“秘密”说出来,更不愿让王念尘威胁,将她再次领会府中。从此,王念尘因爱生恨,终日对着情敌的女儿施以暴力,以为这样就可以为自己出一口恶气。直到后来,王念尘不堪重负,孤独死去……而了慧自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后,对于鸠占鹊巢的明珠便怀恨在心,为求生计,了慧只好选择在普济寺出家,但是心中却放不下那仇恨。   听到这里,段卿然仍有不解,“为何你要加害紫雀?若说明珠,你有记恨她的理由,但是紫雀却是这故事里最无辜的人。”   了慧的脸色终于开始改变,清丽的面容现出一抹痛楚:“是啊!紫雀是最无辜的人!在我每日忍受王念尘对我的折磨时,认识了在外面流浪的紫雀,她总是照顾我、关心我,没有人会对我那样好!没有人!从来没有人会关心我,有没有给伤口伤口上药;从来没有人会问我累不累;从来没有人会抱着我,轻拍着我的背,跟我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却杀了她!是我杀了她!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人了!再也不会了……”了慧双手抱着头,脸上俱是未干的泪痕。   停了许久,了慧看着段卿然,平静的说:“你知道三年前,明珠落水的事情吗?”   段卿然眼睛一眯:“竟是你做的?”   “是我,但却不是我动的手。是紫雀把明珠推下了水。”了慧抬头看了看房顶,怔了怔,复又道:“自从紫雀知道了我的身世,看到了我的遭遇,便想着为我报仇。这世上只有她一个人这样在乎我,为了我不惜卖入安国公府做丫鬟。紫雀想着如何才能让那一家人得到些教训,谁想到后来机会来了。明珠要到普济寺看桃花,我和紫雀便商量好如何将她推下水去。”   “你只是想让明珠一家尝到点教训?”   “不!我想让明珠死!是紫雀单纯,她只当我是要教训明珠还有国公夫人和老夫人,我却利用了她……可哪知明珠竟然没有死,被人救了上来……”   “这次明珠来普济寺,你原本打算再次利用紫雀对明珠不利,案发当天下午你找到了紫雀,说出自己的打算,谁知紫雀此时却不愿意再做当初那样的事,你心生怨怒,便设计杀害了紫雀?”   了慧此时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光彩,她静静的听着段卿然数落自己的罪状,未置一词。一炷香的功夫,“对。我本想劝紫雀给明珠下药,紫雀不肯。她说明珠是个好人,她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很好,对紫雀也是。紫雀非但不愿帮我,甚至还劝说我放下仇恨。她根本不知道正值花样年华,我一个人在寺里过得是怎样清心寡欲的生活!这根本是她们那些终日开心没有烦恼的女子想象不出的!现在明珠的一切都是从我手中偷走的!她才是该受这些苦的人!为什么就没有人苛责她?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了慧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但是,我不想杀她……我不想杀紫雀……都是你们逼我的,都是你们逼我的!紫雀说叫我放下仇恨,不然她就会告诉明珠,叫她小心防范于我,我不想杀她,但是她却要去说出真相!是她自己找死的!”   “哈哈!哈哈……是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人逼死了紫雀,不是我!哈哈,不是我……”说到这里,了慧放声大哭起来,“紫雀,对不起……对不起……”   再后来的审讯中,了慧说出了自己设计杀害紫雀的经过,与段卿然的推断如出一辙,只是她没想到自己刻意留下的不在场的证据,反而让段卿然找到了自己,正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慧算计了这样多,反算计了卿卿性命……   段卿然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在这个故事里,了慧固然是受害者,但是她不该举着自以为的正义大旗做出天理难容的事。了慧说,明珠才该吃这样的苦,受这样的罪,然而段卿然却觉得,若是明珠身处了慧曾经的境遇,定会坚强面对生活、面对周遭的人和事,绝不会像了慧一样偏激。   如此,紫雀被害的案件已经告破,这是段卿然任大理寺监察后接受的第一个案子,在短短的三天里便水落石出,皇上很满意,对段卿然进行了嘉奖,更是许下诺言,将来段卿然的妻、未来的定国公夫人,将会有四品诰命之衔。因了慧身世涉及太多安国公府的隐秘,段卿然在卷宗中只写了紫雀与了慧从小便相识,后来了慧意图利用紫雀的身份绑架明珠,紫雀不应,最终了慧加害于紫雀。   了慧被判了秋后问斩,明怀远还是去天牢里看了了慧。   “你……你受苦了……”明怀远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女孩,她竟是自己与夫人的亲生女儿!心中满是感慨,但出口的,却是这样一句话。   “呵呵,你不知道该叫我什么吧!是啊,除了‘了慧’这个法号,我却是个没有名字的……你家里的明珠可还好吗?”   明怀远心中一痛,这也是自己的女儿啊!当时给明珠取名时,便想起了同样流落在外的这个女儿,他只愿“明珠不会蒙尘”,那个女儿也能幸福安康,谁知再次相见,竟是此番场景……   了慧看着明怀远沉默的样子,细细看着这个男子与自己相似的眉眼,轻声说道:“能不能,让我再见见我娘?”   明怀远当然明白了慧口中的娘,自然不是王念尘,而是自己的夫人王之熙,但是这件事,因怕夫人承受不住,已经瞒了下来,除了自己、段卿然、明朗,还有……明珠……并无其他人知晓,这样的要求……   了慧见明怀远一脸忧色,了然一笑:“呵呵,是我痴人说梦了……”了慧好像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她是那样温柔,我只见过她为数不多几面。她笑起来与我一样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看着明珠的眼神那样慈祥,仿佛三月东风,能将人融化……她好美啊……你不告诉她是对的,不该让我这样的人玷污了她的美……只是,能否求你答应我一件事……”了慧说到这里,期待的望着明怀远。   明怀远胸中翻江倒海,只道:“你说。”   “求你别跟娘说我的事,一辈子别说……她该有个像明珠一样的女儿,聪明伶俐,温柔可人,不该是我这样……”   明怀远沉痛的点点头,想着本该与明珠一样,在家人的宠爱中长大的女儿,如今沦落成阶下囚,哪里能好过!   “你走吧!不必再来,从今日起,你便只有三个女儿,没有第四个了……我还是了慧,我也只是了慧……”   了慧不让明怀远告诉王之熙真相,便是要让他一辈子生活在对自己的愧疚中,无处忏悔,无法解脱!如此,方可消去自己心头之恨……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里,终于让男女猪脚感情稍有进步了……为难死我了…… ☆、第三十章 滋味   自重生后,明珠觉得生活过的有滋有味。上有祖母、父亲、母亲宝贝着,出门有哥哥照应着,闺阁中还有姐姐看顾着。如今才知道,原来不止自己是个冒牌货,这身子的正主也是个冒牌的!难怪自己打第一次见了慧,就觉得她眼熟,可不是她长得与明怀远相像吗?但明珠心知,了慧更像的是安国公夫人……明珠心中对了慧并无愧疚,这些都不过是上一代人犯下的错,与明珠无干,与自己更是没有干系。明珠只是替了慧不值。她那样一个轻灵的人儿,原本该过得开心快乐,即使王念尘狠毒待她,她也还是在生活中结识了紫雀这样的傻丫头,真心的与她做朋友。虽然生活困苦,但却不是暗无天日,没有指望。说到底,还是了慧心中不死的贪念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了慧不值得同情,因为这世界上没有人知道,了慧将明珠推下水,是真真的害死了明珠了!何其无辜的明珠……   正在书案前发呆,却听紫鸢报:“小姐,大少爷来了。”   明珠一抬头,堪堪的看到了明朗的眼睛里。正是这双眼睛,总是能抚平自己的伤痛。回想起变成明珠后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论循规蹈矩还是调皮胡闹,总有明朗的身影在自己的身边。如今他已经知道,自己不是他的亲妹妹,甚至代替了亲妹享受了他那么多的宠爱,明珠不知该怎么面对明朗。但是有一点,明珠知道,不论明朗将以何种态度对待自己,她都会坦然接受。毕竟,自己比起已经香消玉殒的“明珠”和身处囹圄的了慧,幸运了太多太多,起码,自己还能陪伴在他的身边。想到这里,明珠轻轻的道出这两个意义不再相同的字:   “哥哥!”   明朗因为了慧的事情着实苦恼,自己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妹妹一点感情也谈不上,虽然看到她那与母亲相同的梨涡时,曾有一瞬间的恍惚,但可怜的血脉之情早在发现她竟是杀人凶手后便消失殆尽。而且,所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莫说明珠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即便是做过错事,了慧也不该做出如此极端的事情来!万幸之明珠无恙,若是……想到这里,明朗的眼神瞬间变得犀利,明珠若有何不测,了慧定要陪着!看着眼前清丽婉约的人,明朗对于明珠的感情一下子变得复杂,本应简单的兄妹关系,因为这一次的事件变得棘手。自己还想像从前一样对待明珠,就让这件事像一阵风一样,吹过便罢了。可是到底事实无法忽略:了慧确是自己的亲妹妹,而且这妹妹还伤害了明珠。明朗若是不来明珠这里看看,着实难以放下心来。这丫头自三年前落水后变了许多,但骨子里还不是个娇惯的?哪里能忍受的了这样的打击!今日过来,便是要让她知道,在明朗的心里,只有她这一个妹妹。   “珠儿,”明朗见明珠抬起头,水灵灵的眼睛出神的望着自己,早已经想好的一肚子话竟是说不出口。   然而明珠看着明朗在自己眼前的无语,却是误会了。原来他过不去这道坎啊……虽说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真当面对时却是另一番心境了……自己,竟是没有机会再去好好的做他的妹妹了吗?想到这里,明珠感到,一直以来自己依靠的力量猝然消失,心里空空的,好像有人生生的把心给剖开了……明珠突然想起上一世,江成涛从自己屋中拂袖而去,空留她一人在地上,无依无靠的情景来,禁不住便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正在呼吸困难之际,明珠耳畔听见的,竟是短短一句:“我在你身边。”   这是重生后明珠第一次为了自己当着人面哭泣,就是这样一句简简单单的话语,却让明珠感受到,明朗对自己是真感情,无关乎血缘,唯情尔。从今后,便是发生天大的事,眼前的这个男人——自己的哥哥——都不会抛下自己不管!自己再也不会无依无靠,向人摇尾乞怜一份卑微的关怀,再也不用!   看着明珠无声无息留下的眼泪,明朗心中反倒安定下来。因为他知道,将来,不管发生什么,珠儿还是从前那个珠儿,她没有变,也不会变。明朗轻轻拥住明珠,让明珠倚靠在自己的胸膛。不管从前发生过什么,与珠儿的这份感情不会产生变化,纵使她不是自己的亲妹妹,但是她胜似。明朗眼前拂过的俱是明珠的笑脸,往日调皮的、欢乐的、狡黠的……还有她总与自己讨价还价时皱鼻子的模样。这样的明珠,值得自己用心看护。明朗知道,不用自己多说什么,明珠也定有与自己的默契,明白自己的意思:她永远不会是一个人,在这府中,不论发生什么事,她都是自己的妹妹,自己会永远站在她身旁。   明怀远站在明珠书房的窗外,看着窗内相拥的兄妹,已是老泪纵横。自己从前犯的错,无端端害了一条性命,更是让自己的一个女儿身陷囹圄,另一女儿不知所措,连带着儿子也备受煎熬……这都是自己造的孽,却让儿女们也背负这样多。所幸,儿子和女儿还如从前那样,相依相伴、相亲相爱。唯一所愿,便是从前的事,就像一阵青烟,随风飘散!   纵然经历这么多,但是明朗可没有打算取消明珠禁足的禁令。明朗当然不会忘记自己看到的那一幕,段卿然与明珠四目相对,含情脉脉的场景。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不过,明珠可以享受在畅音园的后花园里徜徉的滋味,但是想出畅音园,怕是不可能了。于是,正当明珠与紫鸢在花园中自娱自乐时,听院外的小厮说:“段公子好!老太太说小姐就在畅音园的花园里,小的给您带路。”明珠乐了,哥哥禁了自己的足,可禁不了别人的!   却说段卿然还是来看了明珠。本想着让锦绣跑一趟,她是个丫头,又整日在这安国公府里玩,比自己不知方便多少。但是有关明珠的身世,除了伯父、朗兄和自己,只有明珠知道。段卿然担心即使锦绣来了,也看不出如今明珠能否过得安心。段卿然来之前是下定决心的,若是明珠过得不快乐,自己定要用皇上的嘉奖换早日将明珠娶进门,大不了许了皇上,自己就算成了亲,也定会为父守孝,不动明珠分毫。不知从何时起,段卿然将明珠的快乐看的如此之重,他只知道,若是让自己再看见一次明珠惨白的小脸,像刚得知紫雀离世的消息时那样,段卿然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他也为自己的想法感到震惊,到底是,动了心吧……   然而当她看到明珠一如从前的笑脸时,便知道,是自己多虑了。同时心中对明朗也升起一股敬佩。这件事里,受打击最大的还有明朗,他往日付出真心相待的妹妹竟是“假的”,真正的妹妹在天牢中吃苦,谁也没有他纠结,可他偏偏还能待明珠如初,拥有这样的胸襟!   “珠儿,你可还好?”   明珠了然,“卿然哥哥,珠儿很好!这里还是珠儿的家,什么都没变!”   段卿然笑了,“如此便好!对了,知你喜欢彩钿居的水粉,我便买了些带来,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心意。”说着将手边的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推了过来。   明珠有些吃惊,随即想想,段卿然定是问过锦绣那大嘴巴,锦绣要是知道了哥哥来看自己,只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笑着打开盒子,竟是看到三层,各式各样,什么颜色都有,够开个染坊了……这才是真的说不出话来,“这……你……”   段卿然被明珠看着,颇不自在,将手握成拳,放在嘴边轻咳两声,“我也不知道你具体喜欢什么颜色的,就是挑着好看的便都买了些,你慢慢用吧!”   明珠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卿然哥哥当我要开染坊吗?这么多,用到何时用的完?放的日子长了便也不好了,卿然哥哥带一些回去给锦绣吧!”   段卿然被这句玩笑话说的更不自在了……这东西还有放的久了便不好了的说道?“珠儿留着用吧,锦绣我另买了。用不了就拿去赏了丫鬟们,别退回来给我就是……”   “卿然哥哥说哪里话!即使你送的礼物,我如何还能在送人,少不得我一天擦三次,每次都用不一样的罢了!”   这下段卿然也笑了,“我哪里知道你们平日里是如何置办这些事物的,想着多了总不会错,竟然还被你这丫头笑话!”   “珠儿可不敢笑话卿然哥哥!”   “好了,下次我来之前,叫清音过来跟你要个单子,你要置办什么都列清楚了,总不会出错了!”   明珠看着笑得云淡风轻的段卿然,知道他一定是担心自己,又不好直说,绕了半天弯,装了半天傻,也真真是难为他了。“卿然哥哥,谢谢你!”   段卿然端在手中的茶杯顿了顿,“珠儿,能看到你这样开心,我便可安心。去普济寺一事,机缘巧合,因我而起,若是从此改变了你的生活,我良心不安……所幸你还像从前一样,朗兄也是,这样的结局是最好的。”   “世上的事,谁能说的准?卿然哥哥不必挂怀,普济寺一事,又不是你逼我去的。再说换个方面想,若不是今日出了了慧的事,便是日后定有一日也会不得安宁,这算是因祸得福了吧!”   段卿然老早便知明珠豁达,见她如今能这样看的开,心下大定。“珠儿好生照顾着自己,多陪陪伯母。我还有事,便先告辞了!”   明珠听到这一句不知怎地脸都红了,他该不是说自己快要嫁到他们家里去了……   “卿然哥哥慢走。”   段卿然看到明珠双颊粉红的样子,笑着回了。   “小姐,这些都是段公子送的?平日里看着挺聪明一个人,怎么竟是个呆子!哪有人送这样多的水粉,当小姐要去唱戏不成?”   明珠听了紫鸢的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嗔道:“就你丫头嘴快!他哪里不知道,他不过是为了我开心罢了。”   “装傻逗小姐开心?这段公子真真儿与人不同……”说罢,紫鸢看着自家小姐粉面含春的样子,也乐了,“小姐,这未来的姑爷多会疼人啊!”   明珠本还因着段卿然临回去时的话红着脸呢,如今紫鸢又打趣,哪里还有什么矜持,“你这丫头,我平日里不虎着脸跟你说话,你到学的乖觉了!看我不打你!”说着作势便要打下来。紫鸢一见苗头不对,早就跑到一边,“小姐,就饶了奴婢这一命吧!”   顿时,欢声笑语充满了整个花园。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一章 世彰   却说明珠晚间至上房用饭,进门便见到王氏一脸温柔的看着自己,心中不禁也升起一股暖意。“母亲!”   王氏见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儿,虽说前几日因着紫雀的事显得恹恹的,这几日倒是恢复的不错了,不由满意的笑笑:“你这孩子,平日里精怪的很,谁都拦不住你上蹿下跳,怎的出了一趟门,就知道收敛了?不见你在眼吧前儿晃悠,感觉还怪的很。”王氏自是不知道明朗给明珠下了禁足令的,只是纳罕。   明珠心说,正好跟母亲告状,免了自己的禁足,岂不是美事?便道:“珠儿也想总去搅扰母亲,只是哥哥让珠儿在房里好好学规矩,哪里能出的门去!”   明朗恰好走到门口,听到了明珠这句不阴不阳的话,便知是拐着弯儿的说自己拘了她,于是大步迈进房中,哼道:“若是你懂规矩,我怎么会禁你的足?”   王氏见到自己的儿子,眼睛里都笑了起来:“就是珠儿做事过分了,你也不要太拘着她了,眼瞅要嫁人,今后能有什么时间与我们玩笑开心?随她怎么样吧!”   未及明朗吱声,就听见一声爽朗的笑,从厅堂后面传来,正是老太太张氏,“媳妇说的是呢!我倒是看三丫头比从前懂事通透的多,如今不过是小女儿罢了,她心里定是个明镜儿,将来总不会失了礼就是!”说着张氏在紫翎的搀扶下落了座。   一众人见张氏进来,先是起身迎了,复才落座。   明珠一见形势有利,便走到在软榻边上,搂着张氏的脖子黏起了来:“老祖宗说的是呢!不过哥哥可是为珠儿好,珠儿也愿意听哥哥的话,就是不能在老祖宗跟前逗您开心了……”   张氏听着,笑了起来,伸手便在明珠的脸上拧了一把,“就你会说话,两头都不得罪!朗儿,少不得让她撒欢儿吧,人家可是这样夸你了!”   明朗对于这三个女人,老的小的,真真是没有办法,摇头无奈道:“我还能说什么?说一句这丫头有十句等着,如今连着老祖宗和母亲也帮衬着她,我哪里能敌得过?随她心意好了!”明朗本来也不是非要明珠禁足不可,只是见不得段卿然这么早便要把明珠从自己身边抢走。想想刚才王氏说的话,明珠还能有多长时间在家里快活的过日子啊!罢了,让她玩便是了!   明珠见明朗一脸无可奈何,不由心情大好,明天自己就能做想做的事了!   清晨的薄雾刚刚升起,笼罩着漓源河一层轻纱。就在这飘渺中,一抹倩影迤逦而来。   “小姐,这么早,为什么非要来这漓源河?”那倩影身后跟着一个身着杏黄色长裙的女子,梳着丫鬟头,细看面相,也是不可多得的。   “紫鸢,终于解了禁足,难得的好天气、好心情,自然是出来逛逛!”说话的倩影,正是安国公府的三小姐,明珠是也。   却说明珠只见前面草滩上坐着一个气定神闲的人,带着宽沿大草帽,身披蓑衣,两条裤腿一长一短的挽起在小腿上,露出健硕的肌肉,水边上放着一杆竹竿,竟是在钓鱼。明珠不由脸红了一下,这人还真是不羁!   不知为什么,顽心大起,明珠蹲下身来,从草滩上找了一块石子,站起身来,便将石子掷了出去,激起水上两朵水花,渐渐晕开来。   这时,那人将帽子掀起来一个缝,便见眼前正立着一个俏生生的人儿,阳光透过薄雾亲吻在她的脸上,一双杏眼水灵灵的露出狡黠的光,正是她惊了自己的鱼。邪邪一笑,“这位姑娘可知你惊了在下的鱼?”   明珠一脸无辜,心说便是惊了又怎样!面上还是不变,“小女子可没看出公子正在垂钓,不过随意投掷,原不想惊了水中之鱼。”   那人见这姑娘说话有意思。先说看着自己不像个认真钓鱼的,撇清了错处;又说是“水中之鱼”,便是无所谓谁之鱼了。好玩儿!“姑娘怎知在下不是钓鱼?”   明珠见他不依不饶,心中高兴,口中接道:“小女子虽处深闺,但是钓鱼这事还是见过的。且不说公子带着帽子,并未全神贯注的看着水面,单是这竹竿,如何能钓上鱼来?”   “所谓‘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在下虽顽劣,如何不能学学姜太公?姑娘随意中便吓跑了在下钩前的鱼,作何赔偿?”   “漓源河上水流潺潺,便是鱼跑了,也不能就说是小女子吓着的。再者说,那鱼并未在你钩上,如何说是你的鱼?这漓源河上垂钓也是有规矩的,谁许你随意来?”明珠这后半句话说的有几分道理。宛月朝民风开放,但是对于这皇城脚下,管束还是有的。漓源河发自天山,流经京城,一般人不许在这城区里垂钓,若是出了城,便没有人管了。这也是为着京城的风貌才这样管理。   那人心说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这样有趣的一个人,可不能轻易放过她,起身随意走到明珠附近,背手悠闲道:“红袖织绫映曙霞,”见明珠脸上淡淡的红晕,想着方才她与自己狡辩的神气样子,不禁接着道,“可否问一句,姑娘清晨一人来河边,是为何?”   明珠心道你这人还真是……难怪人家都说你是个“混不吝”。“春光正好,许公子垂钓,不许小女子踏青吗?”   “在下不敢。只是春光正好,许姑娘踏青,不许在下垂钓吗?”说着便从那褂兜中拿出一张纸来,正是准许在城区里钓鱼的文书。   明珠见了这文书,自是没什么可说的,又看到文书上官府盖下的打印旁边还有一笔龙飞凤舞的签名,正是“李世彰”三个大字,便知,自己确实找对人了。   再说这垂钓者,可不就是那中山侯府的嫡子李世彰了!李世彰昨日去教坊听乐,与一群纨绔相邀今晨垂钓,想着比赛的。谁知都是些惫懒的,又不愿意了。这大好时光,自己独自来享受好了!于是便携了竹竿,连小厮也没带就来了。哪成想遇到这个有趣的丫头。看着她盯着自己那文书发呆的样子,李世彰笑得更开心了。   “小女子不知公子闲情垂钓,多有打扰,这便离开。只是,公子那竹竿……”明珠打眼一瞧,李世彰这里还钓什么鱼,不知何时那竹竿已经被鱼或被水带到河里去了!   紫鸢见此情景,扑哧一声便笑了出来。   李世彰见眼前二人这样,不知为何,回首一看,却是连自己的竹竿都没了……罢了,不钓鱼也没什么,因为他已经找到比钓鱼更有意思的了!   “看来姑娘是对的,我原不该来这里钓鱼,如今连竿子都没有了!”李世彰自嘲的摇摇头,侧身向着明珠,又笑道:“如此,不知在下可否与姑娘同行踏青?”倒要看看,这丫头还会说什么。   明珠心说,自己这真正的鱼咬钩了!“小女子与公子素昧平生,怎么能随意同行?”说罢便走。春意盎然,难得不用在家里绣嫁妆、学规矩,自然是要好好呼吸新鲜空气的!也不管那李世彰如何,明珠只自顾自的走了。   “你这人!跟着我家小姐做什么?”紫鸢见小姐虽大方的说走便走了,这男人好生没脸,就跟着呢!   “这位姐姐说的不对,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在下也是游玩,路也不是你家的,如何走不得?”李世彰见那姑娘的丫鬟气的鼓起的脸,笑得越发没型儿。   紫鸢哪里还有话对!只得丢下一句:“登徒子!”便转身追明珠去了。   李世彰也没有什么坏心思,不过是想看看,这是哪家的闺女,跟个猫儿一样,好奇罢了。如今在府里整日听着母亲念叨自己的婚事,非要将那工部右侍郎的妹妹说给自己,受不了这折磨,才能在外玩儿便决不在府里歇着。段卿然最近遭逢大变,一方面定国公府的事情刚接手,另一方面又是大理寺刚刚任职,还得惦记着把媳妇娶回家帮着母亲做事,哪有闲情逸致再与自己逍遥!话说李世彰也不是纨绔子弟,只因他选朋友与选自己珍爱的古玩玉器一样,慎重的紧。故而纵然犬马声色不务正业这么些年,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倒是都如段卿然一类,不过自己是被家里宠坏了的,才会这样不羁罢了。看着前行一主一仆的窈窕身影,李世彰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快走两步到明珠跟前。   “姑娘府上何处?不若在下送你?”   明珠打眼一瞧,李世彰还是方才那钓鱼时的模样,裤腿照旧挽着,心中纳罕,怎的这样的人竟与段卿然是好友?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段卿然哪里与他像一类了?这样想着,不知怎的竟有些生气,没有什么好脸色:“不必!”   李世彰不畏挫折,接着又道:“姑娘这一早出门,身边只有这一个丫鬟,毕竟是不安全,在下不济,却还是能保护你们的。”   “天子脚下,谁敢妄为?公子不必过虑,谢过公子关心了。”   “在下并无恶意,只是想与姑娘认识,想来方才你也看到,在下李世彰,正是漓源书院的弟子,姑娘大可放心。”李世彰并未表露真实身份,但是说是漓源书院的已不简单,能进这漓源书院的,大抵都是官家子弟,其中也多的是有才之人,当朝宰相不少门客都在漓源书院任职代课,其实力可见一斑。李世彰这样说,无非是想让明珠安心。   明珠听了却嗤之以鼻,“公子既是读书之人,便也该知道些道理,还与我纠缠什么?”   “姑娘如何油盐不进?在下已经自报家门,拿出诚意。虽萍水相逢,但姑娘的风采却吸引了在下,不肯给个机会仰慕吗?”说完这话,李世彰不禁为自己感叹了一番。想我翩翩少年,英姿飒爽,什么时候这样低三下四,只为求得佳人一顾啊!   “我倒是觉得,若是想要的来的太轻易,便好像是急着用完了饭,不觉滋味不说,尚且没有饱腹之感。公子觉得这样还能有趣味吗?”这番话,明珠也是用来感慨自己——钓鱼,就是要有耐心。   李世彰听了,正色道:“姑娘,有缘定会再见。在下期待着这一天。”说着便也不再跟着,只是站在两人刚才进入的大街上,目送着明珠远去。心下却暗定,上天入地,我也找着你是谁家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二章 首饰   明珠在漓源河边遇到李世彰绝非偶然,这点也只有明珠自己知道。昨日因李世彰去了乐坊,尺素在陪那些公子哥儿谈笑时听见了他今日要钓鱼的消息,用飞鸽传信儿给了明珠,所以才有了早上那一出。   转眼已是四月份,凤翔阁可谓门庭若市,诗云“人间四月芳菲尽”,大户人家的太太小姐们在这四月里少了赏花做乐,少不得另找些事情做。明珠本不欲凑这热闹,看着眼前攒动的人头,感慨一番,这凤翔阁的生意真真是好啊!   “明珠姐姐,明明今日是你将我们约出来,怎的竟然放着我们不管了?”   眼前说话的小姐肤若凝脂,艳若桃花,不是定国公府的三小姐段锦绣还能是谁?   “瞧你这张嘴!哪里就是不管你们了,是你们被这一层的首饰吸引的走不动!若说这凤翔阁,一层是专卖首饰,但大多失之精巧,没什么意思;二层是专给官眷们设的,那里的东西才好看,还有雅座单间,我们便是要去那里的!”   “三小姐竟是常来的?”   这位小姐观之可亲,但比起前面两位说话的女子,未免显得有些小家子气,却正是工部右侍郎江成涛的妹妹江心恬。   “妹妹说笑了。平日里家用的首饰都是府里专门做的,我倒是极少出来买现成的。不过这凤翔阁是家兄带我来的,见了这里的东西好,便想着把锦绣和妹妹一同叫来看看,若是有了好的,今日我做东,送给两位妹妹。”   江心恬心中不大痛快。是啊,人家一个是安国公的女儿,一个是未来定国公的亲妹,都是何等样人家,哪里能与自己相同?自己今日出门,知道要来看首饰,找了母亲拿了身上这二十两银子,看看这一层的首饰,堪堪消费的了,若是上了二层,能有什么让自己买的?如今见明珠这样,说买个首饰便买,还随意拿来送人情,怎么是自己这样的人家能做的事?哼,等到自己成为中山侯的儿媳,定也要这样做,还了明珠这份礼,再不受这样的羞辱!   明珠方才的话确实是有意敲打江心恬的,知道她是个心高气傲的,让自己用这样的话有意无意的损一番,定是意难平。偏偏自己就是想激她,这一把柴还远远不够呢!曾经你不让我好过,如今,你也尝尝这滋味,还有你受的!   段锦绣哪里知道身边这两个人的所思所想,听得明珠说要送自己东西,高兴的拍手:“就知道姐姐对我好!还等什么,我们快点啊!”说着便拉起江心恬,噔噔的上楼去了。明珠看到锦绣一派天真,不由摇头失笑,也举步上前。   却说刚上了楼,便看见锦绣与江心恬在雅间里已经开始挑选了,明珠这里正欲向前,却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罩住了自己。打眼一瞧,柳眉凤眼,唇红齿白,一副浪荡子的模样,除了李世彰,不做第二人想。   “这样巧,竟然在这里遇到了!”李世彰看着眼前这水嫩的人儿,可不就是自己查了好久才知道的——安国公的幺女,明珠!说不出自己刚知道这个消息时感受,震惊、喜悦还有有一抹淡淡的失望。震惊的是,这样一个玲珑剔透的人儿,是安国公那样一个不苟言笑的人的女儿;喜悦的是,她也是世家女子,虽说男女有别,世家聚会也难得见面,但是却有了再见的机会不是?失望啊,只因,原来竟是明珠吗?未来段卿然的妻……李世彰快速掩过一抹神伤,此时又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不论如何,自己又与她见面了。   明珠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不觉间迈着小步向后退去,哪里记得方才自己是刚刚上楼,后面便是楼梯了!一个不稳,竟是要向后仰倒!   李世彰眼疾手快,“小心!”说着便伸出右手,揽住明珠的腰,左手又紧紧握住明珠的手,一下子便将明珠带进怀中。   明珠此时惊魂未定,思绪还是乱的,待她反应过来时,就听见段锦绣喊道:“明珠姐姐!”   李世彰揽着明珠轻轻的转过身,防止她不慎再发生方才那样的险情。看着明珠露出的一段脖颈,竟是白腻嫩滑,手中还握着那柔荑,一时心思有些恍惚。段锦绣这一声断喝,把李世彰也喊回了现实。   “你……可还好?”   明珠心说要不是你吓我,至于这样?“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李世彰也知道,自己突然跳出来,难怪明珠会吓着。   “世彰哥哥!”段锦绣还奇怪怎么回事,抬头一看,眼前这人竟是李世彰!   明珠还得揣着明白装糊涂,“锦绣,你认识这位公子?”   段锦绣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明珠姐姐,这位是中山侯府的世彰哥哥!世彰哥哥,这位是明珠姐姐!”   说完,感觉到气氛有着隐隐的不对劲,段锦绣后知后觉,原来身后不是还有一位江心恬吗?“心恬姐姐,这位是世彰哥哥。世彰哥哥,这位是工部江右侍郎的妹妹。”   李世彰只是礼节性的向江心恬点头致敬,未见江心恬也弯腰行了一礼,便回头看着明珠:“妹妹多小心些,今日是我有错在先,改日登门谢罪!” 李世彰本想好好与明珠说说话的,怎奈的身边还有这么多人,更何况还有那卿然的大嘴巴妹妹,只得说了这话,算作道别的。   明珠轻轻摇摇头,“李公子多心了,不过有些吓着了,不妨事。”   段锦绣奇怪,怎么会在这凤翔阁中遇到李世彰?“世彰哥哥,你来凤翔阁,难不成是买首饰?”   李世彰这才看了看段锦绣,笑笑:“不是。这凤翔阁的三层,多些古玩玉器,今日本想来此处看看,谁知竟能遇到你们!”李世彰还未说出的是,自己心中因意外邂逅明珠,倍感欣喜,瞧明珠没什么表情的样子,自嘲的勾了勾嘴角,“锦绣,今日你们看上了什么都记在我账上,算是赔礼道歉。我便先走了,你们几个早些回去,莫要你哥哥担心!”说完,甩了袖子,转身便下了楼去。   段锦绣没听到李世彰开始那句“这样巧,竟在这里遇见了”,不然可就该奇怪,怎么李世彰与明珠姐姐竟会从前就见过?段锦绣只是问:“姐姐可没事了?刚才怎么那样不小心?”   明珠向段锦绣笑笑:“锦绣,没事。方才是我不小心踩空,幸好有李公子出手。”   段锦绣抱着明珠的胳膊,笑呵呵的说:“姐姐,别看世彰哥哥平日里总是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但从小他就比谁都有主意。”   两人这里聊得开心,谁都没顾上江心恬。江心恬站在楼梯口,看着李世彰早已不再的背影,难以抑制自己快速的心跳,那中山侯府的世子,竟是如此俊朗!江心恬不禁有些面红耳赤,但是心中难掩失望,他对自己,只有轻飘飘的一眼,多数时间都在看明珠了。可是那明珠已有婚约,总不会……不,不可能,中山侯夫人似乎对自己有意呢,说不准,那世子也是为了避嫌……这样想着,江心恬心中便像抹了蜜一样,甜丝丝的。   段锦绣恍然,“心恬姐姐,站着做什么?快来!既见到世彰哥哥,你可还满意?”   江心恬脸上刚刚退下去的红晕又泛了上来。明珠看到,心中只是冷笑,口中却道:“锦绣,你又胡乱说话!这样的事情怎的轻易拿来玩笑?江二小姐与李公子还未定亲呢!”   “明珠姐姐,我错了,下次不敢了……”段锦绣一脸委屈,想起方才李世彰说的话,“姐姐还是快点来选首饰,今日不用你做东,都记到世彰哥哥的账上!”   明珠无奈,因这是李世彰说下的,便也不好说什么,他与定国公府常来常往,与段锦绣像是兄妹一般,他们之间也就没有什么可顾虑。可是自己与他还没有什么交情,哪能随便要首饰?这丫头啊……   江心恬却复又低头看了看眼前这支凤钗,方才明珠出事时,自己和段锦绣正端详这支凤钗呢!想着,若是记到李世彰的账上,这支凤钗可不就跟他买来送自己的一样吗?   明珠将江心恬的神态一览无余,心说,真当自己能攀上中山侯府的高枝吗?好,那便让你做着这梦,等到梦醒时分,便如从云端坠下,想的越高,摔得越惨!   回到江府,江心恬手中摩挲着放着凤钗的锦盒,心中想着李世彰的模样,一张嘴都合不拢了。江成涛辅一进门便看见江心恬一脸温柔的看着一个锦盒,想不通为什么,但看见自己的妹妹这样高兴,心情也好。   “傻丫头,想什么呢,这样开心?”   江心恬抬头看见哥哥站在门口,开心的说:“哥哥,你今日怎么来找我了?”   江成涛笑笑:“看你这儿缺不缺什么,我想着去给夏荷添些个衣裳首饰什么的。”   江心恬有些吃惊的看着哥哥,自从那个女人——陈灵死了之后,哥哥很少像先这样总是一副笑脸,他从来都喜欢在书房呆到很晚。对于母亲和自己,也很少说一些这样关怀的话了。至于那女人留下来的孩子,自己的亲侄子,江启生,哥哥更是极少过问,因为那孩子与陈灵有一双相似的凤眼……这样的变化,是怎么来的?回想起最近,似乎哥哥脸上总能看到若有若无的笑意,春风满面的样子维持了有些日子。是什么让他有了改变?   “哥哥,你好久没有这样跟我说话了……”   江成涛看着妹妹红了的眼眶,心中也有所触动。陈灵死后,自己的生活仿佛失去了色彩,从前即便是她与自己闹别扭,心里知道,她总在那里。可是,自从她走后,冷寂的院子里再没有人为自己点一盏灯,屋里再也没有人为自己温一壶热茶,孤苦无依,是对自己生活的最好写照。升任工部右侍郎后的一段日子里,喜悦没有人同自己分享,压力没有人与自己分担,江成涛觉得整个江府都是压抑的,直到他忽然发现,夏荷总在身后默默陪伴。   不知从何时起,夏荷不再总是一副哭哭啼啼的样子,她会笑着静静聆听自己的诉苦;也不知是从何日始,夏荷也会吹奏原来陈灵最喜欢的箫曲,那缠绵悱恻的箫声,好像让自己想起陈灵的笑脸:“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于君绝。”可是她怎么就走了,什么都没给自己留下,甚至一句怨恨自己的话,都没有……眼前的夏荷渐渐与往日的陈灵重合在一起,她真的是自己的解语花。正是因为夏荷,江成涛感受到生命中的又一片温暖。今日见夏荷总是用一副首饰,忽然觉得往日自己恐怕亏待了“她”,便想着买些日常用的,捎带着心恬的,一起买了,图个省心。   却是这样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将妹妹感动……江成涛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过去的三年里,忽略了这样多……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三章 回来   江成涛只道从前因为陈灵比着,夏荷的好,自己是一星半点儿看不见,他不知道的是,夏荷的变化可全都归功于“陈灵”!自江成涛的母亲五十大寿后,夏荷可是想着法儿的找尺素帮忙,若说如今能这样得了江成涛的青眼,尺素功不可没。从衣着神态到行动坐卧,从说话语气到一眉一眼,尺素可是将夏荷□的与陈灵相差无几。明珠本意是要尺素多教夏荷些曲艺,尺素却觉得,原来的夫人才是一把利器!若说从前江成涛对陈灵没有半点儿喜爱,尺素是不信的,原来的夫人眉眼弯弯,从里到外透着一股温婉,谁看了都舒服。江成涛后来对夫人不闻不问,内心里却不应该是厌弃,而是害怕。害怕陈灵逼着他去解救岳父,害怕陈灵追问为何要以她家人换他的荣华!尺素隐隐觉得,江成涛对陈灵,没那么容易放下。果不其然,如今的夏荷让江成涛十分满意,还能是什么原因!   夏荷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个帮着自己找回老爷宠爱的女人,原本不是好心肠,自己不过被人家当成一把刀,直要刺的那江成涛体无完肤才肯罢休的尖刀!此时的夏荷还沉浸在日后成为“江夏氏”,做江成涛的正室夫人的美梦里呢!   晚间收到江成涛递来的盒子,夏荷揭开一看,竟是一支羊脂白玉雕荷花簪!通体乳白,精进的雕工与这上好的玉料显示出这簪子定是价值不菲之物。夏荷看到自己的手颤颤的伸向那簪子,想碰,又不敢……   江成涛看到这一幕,不知怎么的就想起陈灵来。成亲那晚,陈灵也是这样坐在自己面前,喝过了合卺酒,陈灵一脸的红晕挥之不去,那双柔荑便也像现在这样,有些犹豫、却又仿佛期待的伸到自己面前,轻轻的解开了自己的腰带……   江成涛一脸温柔的看着夏荷,“我来帮你戴上吧!”   夏荷感到自己的脸都发起烫来,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知道点头。   江成涛见她这样,不由笑了起来,将那发簪插到夏荷头上后,打量了夏荷一遍:“真好看!我就知道,羊脂玉最适合你!”   夏荷听了这话,眼泪都流了出来,一下便扑到江成涛怀里:“老爷!”   江成涛摸着夏荷的头,眼神不知道聚焦到什么地方。良久,他才低喃:“我不会再负你!不会!”   段锦绣今日来寻明珠,看看明珠过得怎么样,好给哥哥传个信儿。若说哥哥近来的表现,着实让段锦绣满意。单单说那些彩钿居的水粉,段锦绣就知道,哥哥对明珠姐姐怕是上心了呢!自从那个女人嫁人之后,哥哥身边的人再不敢跟他提亲事。如今父亲不在了,家里断断少不了一个人帮着哥哥打点的,这人只有明珠最合适。段锦绣一早就知道,凭着明珠那样的好性儿、家教,哥哥守不住那些所谓的“回忆”——这东西,最没有力道,不堪一击。   “姐姐,在忙什么?”段锦绣见明珠身着一身家居常服,脸上不着一丝粉黛,偏偏还那样养眼,心里就止不住的乐呵,这可是自己将来的嫂子呢!   明珠早就得到通报,锦绣这丫头来了,“知道你来了,让人预备着你最喜欢的乌梅茶呢!你今日来的可不巧,家里来了客人,刚刚告诉与我,准备着换装去见呢!”   “什么人?”   “江州总兵的夫人。”   段锦绣喝在嘴里的茶一下就骨碌到喉咙里了,噎的喘不上气来。   明珠见段锦绣面红耳赤的样子,笑道:“你怎么了?没听说过喝茶还能噎着的!”   段锦绣现在缓过劲儿来,把杯子一放,拉着明珠的袖子就问:“哪个江州总兵?”   “江州总兵能有几个!”   段锦绣心说,完了……怎么她就回来了?不察觉,这句就问出来了。   “江州总兵调职回京任指挥使,父亲如今是中军都督,便在父亲手下。今日是他夫人来访。”明珠见段锦绣的神色不对,又听她方才道:“怎么她就回来了?”心知这其中有事。“锦绣,你与那云夫人相识?”   段锦绣一听,“云夫人”啊……何止是相识……可是这其中的关节也不能跟明珠说清楚了啊!想了想,只是说:“确实。这位总兵夫人,闺名唤作云楚莲,本是我的表姐,家道中落,一直在我们家住着,直到后来嫁人。”   明珠听着这话,耐人寻味。既然是段锦绣的表姐,段家又在她困难时一直照顾,关系应该很好才是。只是如今这情况,云楚莲随夫回京,显然并未知会表姨家一声,段锦绣可是在自己这里才听说的消息!可见如今两者是不来往的。是什么让本来挺亲密的亲戚关系蒙上阴影的?明珠虽想着,可是知道这话不好问,便也没再说什么,“锦绣,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子,换了衣服我便来寻你。既然本来就是你家的亲戚,一起来见见吧!”   段锦绣心说,巴不得不见的人,如今这不是尴尬吗?   “明珠姐姐,你家里来了客人,我还是回去吧!改日再来找你。”   明珠更加肯定这云楚莲不寻常。段锦绣为何不与她见面?难道那实打实的表亲关系,反倒不如主客方便不成?   送走了段锦绣,明珠到了上房,见到了这位云夫人。   只见那左手边椅子上端庄的坐着一位女子,年纪竟是与自己差不多,但风采可是大有不同。这女子俨然不同于自己的清丽婉约,娇颜明媚的像夏日里的鲜花!眉眼流转处,顾盼生辉。竟是这样一个妙人儿!有一个念头飞快的掠过明珠的脑海,但却没抓住。   “珠儿,快来,”张氏一见明珠出现,便招呼孙女见礼。   那里云楚莲也站了起来,拉着明珠的手细细打量眼前的女子,果然“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清灵灵的一个人儿,好似一块璞玉,周身散发出淡淡的清丽。“三小姐是我见过最惹眼的了!同样年纪,今日一见,我便像那昨日之花了……”   明珠听着这声音,软软糯糯,甚是好听,“云夫人说哪里话!我才觉得云夫人是正当绽放之时,鲜丽娇艳的紧!”   王氏见女儿这样大方,心里高兴,“珠儿说的是,她哪里比得上云夫人。”   那云楚莲轻笑:“我随夫君外放多年,没有什么知心姐妹。如今回了京,可有机会与夫人、小姐这样的人多来往了!日后常来叨扰,夫人可不要嫌弃我才是!”   王氏心说,难怪那江州总兵李成亮官运亨通,这样一个玲珑的夫人替他打点这些贵妇,“云夫人说哪里话!最近小女好事将近,恐怕一时抽不开身,若是有什么失礼的地方,夫人还有多担待。”   云楚莲一听,笑得更开心了:“哦?哪家的公子这样有福气,能娶到三小姐?”   “是定国公府的世子。”   没人看到,云楚莲脸上的笑容一滞,短短一瞬,“竟是表哥!那可真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啊!”   这一声“表哥”,让王氏想起来,原来眼前这女子就是定国公夫人的外甥女,她小时候自己还见过一面呢!只是后来便没有了这丫头的消息,竟是嫁给李成亮了!   “云夫人竟不知?”明珠实在奇怪,这云楚莲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让她不与娘家联系。   云楚莲面露惆怅,话语间不无遗憾道:“哎,出嫁这么多年,本来应该与姨母多联系的,可总是有些事,阴错阳差,便渐渐失了联络。话说三小姐的大日子是什么时候,我是一定要来观礼的哦!”   “那是自然!定了明年的二月十八。现在知道了云夫人竟是亲家,自然要来的!”   一番寒暄,略去不提。   段锦绣回了定国公府,有些心神不宁,楚莲表姐回来的事,要不要告诉哥哥?不,不能告诉哥哥,要是他知道,才刚刚与明珠姐姐点起来的一把火,灭了该怎么办!那……也还是要告诉母亲和老祖宗的吧!   “楚莲回来了?”刘氏听到这个消息不觉有些吃惊,也有些难过。自己就这一个外甥女,自小跟在身边,像亲闺女一样带着,若不是……哪里就能与她断了来往……   “罢了,如今她都嫁了人,卿然也要娶亲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话虽这样说,但是不让哥哥知道,怕会产生误会吧!”   “误会什么?楚莲都未告诉我们,谁知道她回来?便是卿然知道了,也说不出什么来。”   段卿然的书架上,摆着一方端砚。笨拙的棱角,显示出雕刻它的人手艺实在不可谓之精湛。但这样的棱角,却已变得圆润,想来是有人经常摩挲导致。段卿然晚上回来,端坐在书案前,抬眼便看到了静静的放在书架上的那方端砚。闻着它散发出的阵阵墨香,许久,段卿然站起来,慢慢走到书架前,将那端砚拿在手中。修长的手指掠过砚台上的花纹,段卿然似乎下了决心,伸手将书案的一个抽屉打开,将这砚台放了进去,又给抽屉上了锁。手中拿着钥匙,犹豫了一下,便将钥匙抛到了窗外。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四章 遇险   段卿然晨起听清音说,母亲一早打发人来,说要他去上房一趟。收拾停当后,段卿然便去向刘氏问安。   刘氏看着最近总是带着笑颜的儿子,心里甚是宽慰,可是想着楚莲的归来,不禁又开始担心,眉头皱了皱,对段卿然道:“明日,你陪着珠儿一道去护国寺一趟。就快到清明,去护国寺烧柱香,给你父亲祈个福吧!”   段卿然心道,清明上香祈福是应当的,但是明天与明珠一起去护国寺,是不是有些牵强?怎么突然想起这么回事?但并未多说,只是应了下来。   安国公府这里,明珠一样奇怪。母亲今天说,定国公府夫人要自己与段卿然一道去护国寺。自己一个未过门的儿媳妇,现在就给过世的公爹祈福吗?况且还要段卿然陪着,着实奇怪了些。她哪里知道,刘氏一听说楚莲回来的消息,只盼着自己儿子能跟未来儿媳妇多接触,这其中可不要横生枝节才好,所以才来这么一出,想让两人多相处。   第二日,明珠一出门,便看见了定国公府的马车停在自家门前。马前玉树临风站着一位公子,峨冠博带,青灰色的长衫越发显的他丰神俊朗,一双黑瞳正看着自己,带着笑意。   明珠轻轻的行了一礼,口中唤道:“卿然哥哥。”   段卿然走到明珠跟前,细细打量着明珠。今日因是去寺里上香,她的脸上只是薄施粉黛,反而显出她健康的肤色。“珠儿早。准备的差不多了吧,我已经向老祖宗和伯母辞过行,这便能动身了。”说着便将手伸到明珠面前。   明珠看着眼前的这双手,修长的手指,分明的骨节,显得极为有力,让人觉得安稳。不知怎么的便想起了当初自己出嫁时,从盖头底下看见的那双手,本以为能相执一生……不觉有些怔忡。   段卿然见明珠似乎不想与自己执手,只是笑笑,心说来日方长,便欲抽回手去。哪知明珠此时将手伸了出来,轻轻的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抬头冲着自己笑了笑:“卿然哥哥,马车上可有好看的书?不然我可是坐不住的!”   “早预备好了的,还有你喜欢的冰糖炖梨和腌好的蜜饯。”   明珠不禁有些赧然,段锦绣真是知道什么都告诉她哥哥啊……   段卿然看着明珠粉嫩的脸颊,知道她定是因为自己方才的话羞窘,对比她在明朗面前活蹦乱跳的样子,这样的她更显的温婉。“别怪锦绣,是我主动问的。”   明珠这下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竟然还是你主动问的?   “我没怪锦绣,谢谢卿然哥哥想的这样周到了。”   “走吧!”段卿然将明珠送到马车里,自己则从清音手中接过马缰,翻身上马,一行人便向护国寺去了。   明珠进了这马车,方想到段卿然果然是个细心的。马车中间一个小方桌,上面规矩的摆着几碟吃食,又有一盅冰糖炖梨,散发着悠悠果香。再看座处,都平平整整的铺着锦垫,在靠着窗户的地方还摆着两个方枕,该是预备着乏的时候休息用的。   坐在桌前,明珠瞧着身边摆着的一摞书,从底下选了一本《诗经》看了起来。才一翻开,却从书中轻轻飘出一片红透了的枫叶,好似书签。明珠心说,看不出段卿然还有这闲情逸致,倒像个女子,不禁好笑。   时近晌午,马车突然颠簸起来,明珠坐不住了,掀开帘子,看着在马上的段卿然:“卿然哥哥,怎的这样难行?”   段卿然眉头轻轻一皱,这条路是通往护国寺的必经之路,清明将至,圣上要前往护国寺祭天,怎么路况却如此糟糕?前些日子朝廷便已拨下修缮的银子,看这样子,是迟迟未动工吧!   “前几日不是下了大雨,这路怕是被山间洪流冲坏了,如今还未修整,故而颠簸。珠儿忍忍吧,好在也就快到了。”   明珠点点头,看着段卿然马背上的身影,无奈的想,若是自己也能骑马就好了。在马背上也比在这车里好多了……   段卿然见明珠一会儿看看自己,一会儿又盯着自己身下的马发呆,心说这丫头果然不是安分的,“珠儿难不成是想骑马吗?”   诱惑!段卿然这是诱惑!明珠气愤的想,凭什么明明是自己陪着他来护国寺,反而要受这样的罪,胃里一阵阵翻滚,真真难受!偏偏还不能出去,明珠眼睛一转,段卿然这样问,就是笑话自己只能在马车里呆着。若是自己回答了他呢?   “是啊!卿然哥哥,要不咱俩换换,你坐车,我骑马,如何?”   段卿然无奈,你还真是敢说,便是我敢让你骑,你能驾驭的了吗?   “骑马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珠儿从前没学过,在这山间,若是摔了碰了就不好了。”   明珠心说你知道还问我!分明是逗我玩儿……明珠眼睛一转,登时笑靥如花:“不如我与卿然哥哥同骑一匹马好了!卿然哥哥能放心了吧……”   段卿然自打看见明珠后来那笑就有种预感,她没憋着好主意呢!结果就来这么一句,可不就是因为方才自己逗她吗?“好啊,珠儿来吧!我在你身后护着!”   这下轮到明珠无语了……自己又不是段锦绣,要是此刻是明朗在自己身前说这话,当然毫不犹豫的过去……   明珠皱了皱鼻子,“算了吧,我嫌挤。还是马车好,纵然颠簸些,却是又大又宽敞。”   段卿然听到这句话,不知怎的心中竟有种淡淡的失落,随即笑道:“珠儿,看,前方就是护国寺了!”   待两人从护国寺出来,已是申初左右。段卿然见天色变得不好,西边有大片乌云,回头看明珠也在望着天。“天色不好,不如就在护国寺借住一晚,明早在启程吧!珠儿觉得呢?”   “虽然现在看着有些阴,我们路上快些走,该是回得去的。若是明天雨势变大,我们岂不是要困在这里了?不如快些回去吧!”   段卿然不再坚持,若是抓紧赶路,倒是应该遇不到雨的。   谁知怕什么来什么,明珠一行人走了不过须臾的功夫,乌云便聚拢过来,噼里啪啦就是一阵倾盆大雨。明珠心说,听段卿然的就好了,如今可不就被雨截住了去路。前方路又实在难行,这可怎么是好!   正在思索间,突然马车飞奔起来,明珠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撩开门前的帘子,吓的顿时不知该怎么办。不知何时,驾马车的小厮已经不在车上,马似乎受了惊吓,带着自己不管不顾的狂奔,直摇的明珠在车里东倒西歪。   这可怎么办,任由马这样跑下去,到时候撞到树上或是跌落山崖,小命就没有了……这样想着,明珠挣扎着从车里爬出来,试图前去拽住马身后的套子,想法儿让马停下来。正在这时候,明珠看到前面就是一棵大概四个人环抱才能抱住的大树,顿时急了眼,再不让马停下来,就是车毁人亡了!可是现在能有什么办法啊……   正在明珠犹豫要不要跳下马车时,突然间段卿然骑着马从窗口出现,仍旧是一只手伸到自己面前:“珠儿,抓紧我!”   明珠没有犹豫,伸手牢牢抓住了段卿然,段卿然一使力,将明珠拉到自己的马背上,明珠刚刚才坐稳,便见前面马车被受惊的马带着撞到了树上,已是四分五裂。   雨势渐渐变得更大,明珠被段卿然护在怀里,尚是惊魂未定。恰在此时,段卿然的马突然一个趔趄,段卿然眼疾手快,将明珠的头牢牢按在自己的胸口,双手伸到明珠背后紧紧地扣着她贴向自己,翻滚下了山崖。   两人就这样滚落到一块较为平坦的断层上,明珠此时顾不得一身泥泞,第一反应就是看身下的段卿然如何。一抬头,明珠便望进了段卿然的眼睛里,段卿然脸上扯出了一个不可谓好看的笑容,“珠儿可好?”   明珠点了点头。回头看看她和段卿然坠落的地方,还真是惊险,幸好这里有个断层,底下可就是山谷之底了。   “卿然哥哥,雨还这么大,我们先找个地方避雨吧!”   段卿然颔首,“是啊!劳烦珠儿扶我一下。”   明珠此时也没有什么可顾忌的,在生存面前,所谓礼教都是空的。段卿然就着明珠的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站起身来。然而刚一站起来,便觉得双腿无力,差点又跌回去。   “卿然哥哥!”明珠见段卿然如此,尖叫失声。   “只是有些不习惯,咳咳……”段卿然的话被咳嗽声打断,正在此时,他感到一只手在自己背后轻轻的捶着,嘴角微微带笑,又继续道:“不碍的,走走便好了。珠儿,前面有突起的岩石,咳咳……那底下说不定可以避雨……咳咳……我们到前面去吧!”   明珠看了看前方,雨势虽大,但是好像有一片比较干的地方,心中所想却是,难道段卿然刚摔下来的这一会儿功夫,便已经观察好了周围的情况?果然是心思敏锐的人。   将段卿然扶到那岩下,安顿他靠着山体坐了下来,自己则蹲在岩石边沿底下,看看外面的情况。突如其来的大雨打乱了所有计划,也不知今晚要怎么办……深山老林,有没有野兽……想着,明珠便觉得浑身发冷,用手搓着胳膊取暖,低头时却发现好像衣袖上有血迹。   明珠心里一惊,自己被段卿然护在怀里,没有受伤,那这血……   “卿然哥哥……”明珠着急的转身,回头却见段卿然不知何时已经靠着山崖睡着了,双目紧闭,只见睫毛一颤一颤。明珠跑到段卿然身边,轻轻的扳过段卿然的身体,只见他背上有很多细小的伤痕,这还不要紧,关键是从左肩膀到腋下有一道很深的伤口,正在汩汩的向外淌这鲜血。明珠顾不得擦脸,也不知脸上的是雨水还是眼泪,用力将段卿然袍子的下摆撕开,绑在段卿然胸前,试图止血。   没想到在那样危机的时刻,他还能想着护住自己,让怀里的自己避开山体的棱角,而他自己却受了这样重的伤!难怪方才他站不起来,强撑着一口气,带自己来到这岩石下避雨……现在该怎么办?唯一一个能有办法的人倒下了,自己怎么办?怎么从这里离开啊?   明珠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现在急也没办法,估计此时应该到了酉时左右,山间的雨似乎有减小的迹象。想想方才,自己的马受惊时,那驾车的小厮早已不知去向,该是被甩下了马车。段卿然费了一段时间才来救自己,按照他缜密的心思,恐怕是已经安顿好了那小厮,回护国寺找人才对。这样想着,明珠渐渐放下心来,如今,就看段卿然的伤势,能否等到前来找他们的人了……   侧脸看看枕在自己肩头的段卿然,此时的他面无血色,哪里还有意气风发的模样!明珠感到心底的一丝触动。恰在此时,听到段卿然口中喃喃:“珠儿……”明珠仿佛听到了自己心跳如雷的声音,他是在叫自己……不如……不如就试试吧!试着把心交给眼前这个男人,这个敢为了自己不顾生命安危的男人……从今,不管前方路有多坎坷,总有人陪着一起走过;不管生活会有几多艰难,与他在一起就是晴天……这样的生活,自己还能期待吗?    作者有话要说:  是时候给两位亲加把柴了…… ☆、第三十五章 倾诉   段卿然的头渐渐从明珠肩膀上滑下去,明珠便让他枕在自己的腿上。一摸他的额头,果不其然,发起烫来。这里没有可以生火的东西,想不出别的办法来取暖烘衣,难道就看着他发烧吗?明珠心中更担心的是,段卿然背上的伤口……现在知道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了。   轻轻咬了咬嘴唇,明珠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折好垫在段卿然的头下面,自己则预备出去找找看有没有清水。   天色已暗,不过所幸雨势减小,山间树木参天,倒是挡住不少雨水。明珠暗暗记下出来时走的方向,寻着树木茂密的地方走,想来可能有水源。   正走着,忽听得前面有流水之声,明珠喜不自胜,找到了……果见一条瀑布从上而下,明珠向下一望,在山谷底下有一条潺潺流动的河,这是不是就是漓源河的源头啊?顾不得发呆,明珠将自己还比较干净的中衣袖子扯了下来,用瀑布之水洗了一遍,以此汲水。   捧着这两截衣袖回去,明珠便蹲在段卿然身边,伸手慢慢的探查段卿然的伤口。此时,伤口已经与方才所绑的布条粘连在一起,强撕不得。明珠将一截沾了水的袖子放在伤口上,轻轻的捂着,待布条软了下来,才解开带子。段卿然的外衣已经湿透,而且混合着泥浆,一定要脱下来,这样想着,明珠便开始脱段卿然的袍子。此时仍在昏睡的段卿然突然闷哼了一声,明珠停下来看他,却见他仍没有醒来的迹象,便放轻了手上动作。明珠拿着另一截袖子,轻轻的擦拭着段卿然的背,伤口周围更是仔细。收拾停当后,明珠把自己的中衣又扯了一部分,将段卿然的伤口绑好。   四月间的山里,仍是寒意袭人。明珠此时光裸着两条胳膊,冻得坐不住。但是看看在自己腿上枕着的段卿然,明珠安下心来,将自己脱下来的衣服盖在了段卿然身上,自己则披着段卿然的衣服。风亭雨住,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珠儿……”   明珠知道,是段卿然又在叫她了。自清理了伤口到现在,段卿然便总唤自己。开始,明珠以为他醒了,着急的低头去看,他还是昏睡着。现在听着,明珠未动,“你这家伙,平日里看着一副斯文的样子,怎么睡着还这样不老实?等你醒了,定与你没完!”说完,复又感到惆怅:“当我自己一个人在马车里,看着马飞奔起来的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我……没想到你会追过来……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你现在昏睡着,根本不了解我内心的挣扎……”回想起刚重生时,看到安国公一个通房和小妾都没有,与安国公夫人两人琴瑟和鸣,心里感慨万千,“本以为父亲和母亲是极好的,私心里不知道有多羡慕,这样的生活是盼都盼不来的,可是……哪里能知道,原来父亲在外面竟有人,我的身世也乱七八糟,还闹出一连串的是非来……”明珠竟然有些哽咽,“我害怕……不敢将心交付出去,若是放在你手上,你却弃之如敝屣,去哪里再找一颗心给自己呢?”明珠说着,一滴眼泪竟从脸上滚落,恰好滴在自己放在段卿然额头上的手背上。突然觉得手上一暖,明珠低头才发现,段卿然不知何时已经醒来,双眸清晰的看得见自己的影子,正瞧着自己……   段卿然听着明珠的倾诉,心中想的却是,她这样一个人,生着七巧玲珑心,却偏偏从不肯将心事告知于人,连锦绣那样的好友,也从来没有听过她说心事。难得,自己如今出了事,竟还误打误撞的听到了明珠的心里话。当自己听到她说:“丢了心的我,还怎么继续活啊……”段卿然觉得心仿佛被人揪了一下,狠狠的,那样疼……自己放在她手背上的手,明显感到了一抹湿润,她,哭了……   “珠儿,”段卿然哑着嗓子,却无比坚定,“与我一起试试,试着相信我,相信我能给你幸福的生活,好吗?”说着,试图用自己的手,擦去明珠脸上的泪痕。   明珠看着段卿然又一次伸出的手,“我……”正欲说话,突然间听到外面似乎有声音。   “卿然哥哥,你听!”明珠惊喜的笑出来,“有人来寻我们了!”   当明珠再次醒来时,就看到明朗一脸担忧的坐在自己床头边上。   “哥哥……”声音一出,明珠自己也吓了一跳,竟是这样黯哑!   明朗见明珠醒来,一时又喜又气,“你可知,你已经睡了两天一夜了!”   明珠有些心疼的看着明朗眼睛下的青黑,“哥哥……母亲她们不知道吧?”   “哪里敢说!只说你只是受了风寒,不打紧,现在护国寺住两天再回。”   “珠儿又让哥哥操心了……”   “让我说你什么好?怎么总是把自己弄成这样?”   “哥哥快去歇息吧,珠儿已经醒过来,想来没什么大碍了……倒是哥哥你,看着让人好生心疼……”   “你若真是心疼我,照顾好你自己才是!”   犹豫了一下,明珠看看明朗,想问又问不出口。明朗一见明珠这样,嗤笑一声:“哼,一醒来就想着那小子!放心吧,他没事,在隔壁歇息着呢!”   明珠脸上泛起了红,又听明朗接着道:“我见他身上的伤,知道他还是护着你的,如若不然,我一定叫他脸上开花!”   “哥哥!卿然哥哥他救了我回来,你还不谢谢他!”   “要我谢他?若不是你与他出来,也不会出事!”   “明明就是马受了惊吓,怎的怪他!”   “我来时看了那马车,虽说已经破碎,但是仍有蹊跷。”   明珠吃了一惊,“什么?难不成有人在马车上做了手脚?”   明朗深深的看了明珠一眼,“是,这事情没有表面上这样简单。即便不是遇到大雨,你乘的车,也会出事……”明朗本不欲将这样的事告诉锦绣,怕吓着她。但是转念一想,总要让她知道,身边的环境,不是表面上看着这样安然,才能让她多留个心眼。   “会是什么人做的?又为何要害我?”明珠不解,自己与人为善,怎么会有仇家?   明朗对于明珠这样的反应很满意,果然,现在知道就多锻炼着,总比日后叫人家欺负的抬不起头来好!   “还不知道是什么人做的……但我隐隐觉得,此事应该不是冲着你,而是卿然……”   明珠有些明白。自己一个闺阁女子,哪里就能与人结了深仇大恨,恨不能除之而后快,一定是段卿然的仇家。   “卿然哥哥知道吗?”   “我已经把我看到的告诉他了,他会解决的。”   见明珠眉头紧锁,好像还在想这事,明朗道:“别想这些了!快些养好身子才是正经,难道要我跟老祖宗和母亲说你要在这护国寺常住不成!”   “知道了,哥哥。你呀,以后别总唠叨我,回头变成了管家老头儿……那可了不得了……”   明朗用手拍拍明珠的脸颊,心说温度降下来了,不禁宽慰,口中却道:“这事取决于我吗?你做事情的时候,多想想你说的这话,我就来护国寺捐一座佛像!”说完转身便出了房间。   明珠吐吐舌头,好吧……在明朗关心自己的事情上,从来都吵不赢他……正想着,却看见明朗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折了回来……这,喝药啊……   明朗见明珠一脸菜色,不禁失笑,打小儿这丫头就怕喝药,身子骨弱却还喝不得汤药,所以每次生病都兴师动众,现在还这样!   明珠也郁闷。上辈子自己可不怕喝药,可是这身体不知怎的对药那样敏感。每次喝药时,都觉得喉咙发紧,难以下咽。好不容易咽下去,须臾便又会吐出来……   “哥哥……”明珠妄图通过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让明朗心生怜香惜玉之情,但是……   “别可怜巴巴的看着我,虽然我也不想让你受这罪,但这我可没办法帮你。来吧,蜜饯干果我都给你预备着呢,不管多少,喝了再说吧!”   明朗显然不是怜香惜玉之辈……   “哥哥,我喝下去了,你便不许再唠叨我!”   “行!”   “还有,要给我买心仪许久的《沧浪集》孤本!”   “臭丫头,还有完没完!再说,我可就灌了啊!”   “别别别……这就喝……但是答应下的,哥哥可不许反悔!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明朗觉得,自己瞬时老了两岁……   段卿然这里正接待李世彰。   “什么情况?几日不见,你就把自己整伤残了……”李世彰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笑脸,看着段卿然斜靠在床上的样子,忍不住打趣。   段卿然见明朗出来拿药,估摸着应该是明珠醒了,正想着去看看,谁知李世彰竟然进了门。“几日不见,你怎的就把自己整的这样落拓?”   李世彰邪邪一笑,“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为情所困?”段卿然有些好奇,这小子什么时候开始的?怎么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大理寺的事情,让自己太忙了吧……“伯母整天张罗的对象有了合适的了?谁家的啊?”   李世彰一见段卿然那淡定的样子竟也有打破的时候,被爱情滋养的吧!看看自己,不禁有些郁闷,心说,你家的!   “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我没抱着什么希望……”   段卿然知趣的没有再问。李世彰一副心伤难过的样子,让段卿然觉得,自己这个向来潇洒的好友,也有这样为难的时候,实属罕见,却也实在心疼……   “既然没什么希望,早些放下吧!安定下来,对谁都好。”   “我能理解为,你这是在说你自己吗?怎么,现在看出明三小姐好了?当初不知是谁定了亲还整日闷闷不乐……”   “咳咳……世彰,你看……锦绣如何?”段卿然从不觉得李世彰是骨子里的纨绔子弟,他只是不愿用心,不愿收心。若是他想做,定能做的成。这些段卿然老早就知道。他也心知,能让李世彰收心的人,不是锦绣这样的。此刻……咳咳……转移话题呗……   “你就是这样做兄长的!若我说好,你一个话题转的,可就搭进去一个妹子!”李世彰调笑道。   “世彰,我从未觉得你难以成材。一切皆因你不愿罢了。若是你真的看得上锦绣那样的小丫头,我倒觉得对于锦绣来说,未尝不是找到一个好归宿。”   李世彰听了这话,自嘲的笑笑,自己又何尝不想找到一个好归宿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六章 消愁   “卿然,你不是与明三小姐一同来的?她如今伤势如何?”   “方才我正欲去看她,你便进来了。走吧,一同过去看看!”   李世彰是真想知道明珠的情况,没有推辞什么。反正与明朗也是交好的,见见也没什么,便起身去扶了段卿然。   两人进门时,明珠堪堪把那一碗汤药喝进去,见段卿然和李世彰进来了,正要说话,谁知“哇”的一口,那药又被悉数吐了出来……   明朗在旁边无计可施,准备去桌边拿茶水给明珠漱口。抬头看时,却见段卿然和李世彰两人都伸出手去提桌上的茶壶,李世彰看了一眼段卿然,默默的将手缩了回来。   明朗眼睛眯了眯,看来在明珠出嫁前,还是让她少出门的好。   “你们两个怎么来了?”明朗接过段卿然递过来的茶杯,一手轻轻拍着明珠的背,回头对两人问道。   明珠此时恨不能把头埋在被子里,只是方才吐了药,嘴里一片苦涩,只得爬起来,接了明朗手中的茶水。不论如何,先漱了口再说吧……   段卿然没想到一来就看到这样的情景。那天淋雨后,明珠听到有人呼唤的声音,高兴地出去回应,谁知竟会昏倒。幸好明朗及时出现,两人总算都获救了。缓了两天,期间也来看过明珠,可她一直昏睡,都没醒过。这样看来,自己的风寒显然比明珠要轻得多。   “方才见你出来拿药,想着珠儿可能醒了,便想着来看看。”   明朗没说话,但是一双星目却盯着李世彰看。   李世彰忽然觉得自己后背生出一股冷风,明明天气不冷……笑笑,“老大,听说卿然为了救你家掌上明珠,负伤不轻,我特来探望。顺便来看望同样英勇的明珠!”   明朗眉毛一挑,“都这么大的人了,说话还是不着四六……”说罢看看明珠,此时她已经漱了口,悄悄地钻进被子里。明朗心知她怕是因为方才那一幕叫段卿然和李世彰瞧见,不好意思。深深了解这一点的明朗便替妹妹下了逐客令:“看过了吧?你们先回吧!回头珠儿好些了,我会告诉你们的。”   “珠儿喝不下药怎的能好?需要我们做什么?”段卿然看不见明珠的脸,对着明朗不无担心道。   “珠儿自小便这样,要不也不会身子就这样弱。每次生病事小,偏偏医病事大。卿然不用太担心,会好起来的。”明朗也知道段卿然必定心里着急,便出声解释。   段卿然恐怕捂在被子里的明珠此时肯定面红耳赤了,不由好笑,又听明朗说了情况,便点了点头,心说晚上再来看不迟。   “如此,那我与世彰先回去了,晚些时候再来看珠儿。”   明朗颔首。   许久,“快些出来吧!也不怕闷坏了。”   得不到回应,明朗无法,只好把床上的这一团被子翻过来,大手一掀,露出明珠的脸来。   “都说了,卿然他们已经走了,你还躲着做什么?”   明珠只觉得这是自己最丢脸的一次,什么话也不说,嘟起嘴,翻过身便将脸埋在枕头里。   明朗无奈:“乖一些,否则我不确定我这手是否会打在你的屁股上。”   明珠听了这话,只是把手从枕头底下抽出来,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屁股,仍是不抬头。   这丫头,软硬不吃……看样子这回是真羞到了……“罢了,你自己待一会子,我先出去了。蜜饯在你床头,想吃自己拿。”明朗说完,便起身走了。   明珠偷偷转过头,掀起眼帘,瞅着明朗把门关上,才翻过身来。   怎么这样巧的就被段卿然看到了……其实,明珠不想见段卿然,还有明朗不知道的一点,便是在她昏迷前,段卿然那个问题:“与我一起试试,试着相信我,相信我能给你幸福的生活,好吗?”怎么回应他呢?这个问题一天不想清楚,自己见他一定会别扭。不如就先躲着吧!   晚间李世彰从护国寺回来,便去给母亲请安。   “世彰,江家二小姐是个极好的,我准备找官媒前去提亲了。”中山侯夫人好不容易逮着儿子,自然念叨的是他的婚事。虽说江心恬嫁给自家算是高攀,但是娶妻不可娶门第过高,娇生惯养的主儿怎么能照顾好自己的儿子?就世彰一副混不吝的性子,娶个门第低些的才能俯首帖耳,听自己的话。再者说,江心恬的哥哥,是个前途光明的,将来若是世彰想开了,想在朝堂上立足,江成涛也是不错的助力。自家的权势是他难以得到的,只能攀附。儿媳有这样的娘家,既不会拖了自家后腿,还能起到不小的积极作用,一举两得。再看江心恬,一副温婉的样子,模样也好,能把世彰拴在家里也说不定。中山侯夫人是怎么看怎么觉得江家是京里儿子结亲的最好人选。   李世彰下午才见了明珠,现在心情不可谓之好,根本不想理母亲这茬儿。“母亲,孩儿一直跟您说,我自己的事情,我有主张。”   中山侯夫人急了,“你有什么主张?你主张到现在,我连个媳妇的影子都看不到!”   李世彰也烦了,“那也不用你管!”   中山侯夫人红了眼睛,带着一抹哭腔道:“你当我愿意替你劳心!这偌大的一个侯府,我只有你这一个不争气的,若是你哥哥还活着,我断断不会管你,随你自生自灭去!”   哪里痛,就被人戳到哪里:“我知道,你们谁都惦记着哥哥!所以我的事情不劳你们惦念!”   “你须知道,今日我不是与你商量,我是知会你一声!这事,就这么定了!”中山侯夫人话音刚落,就听“啪”的一声,桌上那上好的青花瓷茶杯碎了一地。   “随你们找谁,不要找我做那些我不愿意的事!”李世彰撂下这一句话,也不管母亲在身后嚎啕大哭,甩袖便大步出了屋子。   华灯初上,李世彰抬头发现自己身至乐坊门口,惆怅之间,提步进了大门。   丝竹声缓缓响起,由弱渐强,伴随着音乐声,一排排灯火渐渐从天而降。就在这灯火摇曳中,一个身披红纱的身影跃出,灵动的足尖带动起不停的旋转。窈窕的身姿上所覆盖的轻纱随着舞动而翻飞,看不清舞者的面容,却也无需看清。她仿佛星空里的仙子,尽情舞动,点点星火照亮的是她手腕、足上的银铃。她是仙子还是妖精?没人知道……音乐声短促的停顿后,舞台上的灯火熄灭,再也找不到方才的身影,难道是梦境?   自然不是!几年勤学苦练,终于能站在这里的舞台,终于能尽情舞蹈。尺素知道,自己的光华,就要开始闪耀,只因这一支舞。   李世彰静静的站在门口,欣赏过这一出美妙绝伦的舞蹈,仍是不能让心情平复。一个人去了雅间里自斟自饮,却是酒入愁肠愁更愁……再看身边的这女子,明眸皓齿,正是方才还在舞台上的尺素。   尺素一下台,便听教习让自己到这雅间里来。如今自己已经不是随意可以与人陪酒说笑的,能要自己前来的客人,地位一定不低。尺素来时只是这样想着,进门才发现,坐在这里喝闷酒的是李世彰。   “你不喝?二十年的梨花白!”李世彰此时眼睛已有些朦胧。   “喝了酒,便不能跳舞了。”尺素规矩的坐在一旁,自己只是跳舞,不陪酒。   “哈哈,你的舞跳得确实好!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还在舞台上跑龙套,现在竟然也能跳出这样的舞来了!”   “世子竟然记得我跑龙套的样子?”尺素不禁奇怪。   “哼,你说,有几个人能在跳舞时左脚把右脚勾住,把自己绊倒的?”李世彰说完,一双凤眼包含笑意的看着尺素。   “呃……世子记性真好,是不是传说中的过目不忘?”尺素知道,那是自己第一次上台时紧张过度犯的错误,也正是这个错误,让自己在数九寒天里,跪在教习的门前到双腿不能伸直,险些再也站不起来……   “为什么有些东西你想得到,却只能望而却步;有些东西,明明并非所爱,还要违背心意的接受?”   “这……”尺素倒不知如何反应了,“大抵人生不如意十之有八,幸福事只一二,人总是有了一二的幸福,却只想着那八分的不如意吧!”   “你还挺有感悟的?”   “不敢,只是想怎么能宽慰世子罢了……”   李世彰看着尺素,又仿佛不是在看尺素,半晌道:“我要定亲了,可是与我定亲之人,却不是心系之人。可笑我挣扎了这么多年,仍然要受人摆布!”   “世子,你们这样的身份,想要两情相悦、结成连理,比我们脱了乐籍还难。”   李世彰听了这话,倒大笑出声:“哈哈,说的对啊!说的对……可是,为什么不是我遇到她?为什么不是我……”   尺素大概想通了,本应意气风发的中山侯世子,现在这幅潦倒的模样,定是明三小姐已经开始了行动。   “尺素,陪我喝点酒吧!”   尺素看着眼前的酒杯,没有再推脱,端起来一饮而尽。   “你竟是个豪爽的!”李世彰见尺素不推诿,便仔细打量起这女子来。她很美,不同于明珠的清丽,不同于锦绣的天真。“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便是她这样吧!不像其他乐坊女子,如菟丝柔软无骨,见到自己这样的世家子弟,恨不能立即贴上来。她就这样淡然的坐着,确实与别个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七章 推手   李世彰把玩着手里的酒杯,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窗外的夜,“尺素,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尺素喝了一口茶,心说那酒可真不好喝。   “世子砸了银子在这里,您想做什么,不需要跟我商量。”   听了这话,李世彰却并没有生气,“从前在一个王府里,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天资聪颖,四岁时便能作诗,是一个无论哪方面都极为优秀的人。二儿子则不然,因为有了哥哥在前面比着,他从不需要做什么努力,因为大家只能看到哥哥的成绩,他只管淘气就好。虽说两人之间有云泥之别,但是兄弟俩的关系却是极好,一起贪玩,一起捉弄家里的先生,也一并受罚。弟弟心里无比敬佩哥哥,不只是因为他身上的光环,更是因为他作为哥哥,对自己关爱有加。在一个大家族中,这样的兄弟之情,让所有的人羡慕。但是大家心里都明白,将来能成为王府继承人的,一定是哥哥无疑。日子本应平静的过着,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哥哥要成为继承人的时候,却被一场伤寒夺去了性命……”   李世彰停了一下,“可笑吧,王爷要再大的权势有何用?连最喜爱的儿子的性命都保不住。于是,弟弟便成了王府继承人。”   尺素道:“那弟弟一定不甘心吧,一辈子都活在别人的阴影里。”   “你错了,他没有。弟弟从不会抱怨做了哥哥的替身,哥哥肩上的责任,便也是弟弟的。他只是,想做真正的自己。只是他自己罢了。”   李世彰笑笑,“但是他们从不给弟弟这样的机会。无论他如何努力的学习、如何尽力的做事,得到的评价永远是‘若是你哥哥在就好了’。于是,弟弟便不做了,不再去试图变成另一个不是他的他。”   “那……后来呢?”   “后来?呵呵,”李世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后来……弟弟自己也不知道,如今他变成了谁。不是哥哥,也不是原来的弟弟。迷路了,便谁也不像了……”说完,李世彰仰头,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尺素分明的看见,李世彰的那一仰头,逼回去了满目清泪。   李世彰一早醒来,发现自己竟是置身女子闺房之中……昨日是自己来乐坊,还找了那有名的尺素与自己喝酒,就这样醉倒在乐坊了?李世彰低头看了看自己,仅着中衣……这……正在迷茫时,却见尺素端着一盆水进了屋来。   李世彰见尺素玉面粉红,见到自己一副欣喜的样子。心说,原道她是个不同的,想不到也是迫不及待的想攀上自己!不由一阵厌恶,口气也不好:“怎么,被本世子迷得七荤八素了?你就这样急不可耐的要爬上别人的床吗!”   尺素不知李世彰这一大早起来哪里来的这样大火气,自己在躺椅上窝着宿了一宿还没怪他占着自己的床,他还这样大气性!竟然说出这等话来!妄费自己早早起来烧水,想着他洗漱时要用。真是狗咬吕洞宾!   随即冷笑一声,“哼,”尺素将手中的水盆重重的放在了架子上,也没什么好脸,“本姑娘再不济,也不至于对一个酩酊大醉之人动起色心!你这样倒人胃口,白送给本姑娘都不要!真当自己是棵好葱?本姑娘却不屑拿你蘸酱!若是你但凡能想起些来,便知道,哪里是我被你迷得七荤八素,分明是昨晚我被你吐得七荤八素!那身衣服是再也穿不得了!”   李世彰听了这话,算是明白了,原来竟是自己误会了人家。敢情眼前这位照顾了一晚上自己这个醉酒之人……想想自己方才说的那话,实在是不客气……不过,“我的酒品向来是好的,怎的会折腾你?”   尺素此时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李世彰的话,“鬼知道你有什么酒品!若是不会喝酒,便不要逞强,连累了别人还不自知!”说完,将手里的毛巾摔进了水盆,溅起一大片水花,转身便出了门去。   李世彰这里还想说话,哪知尺素就留给自己一个背影……方才,是伤害到这姑娘了……   摇头叹气,李世彰下床穿了靴子。想去找尺素道个歉,却发现,身上连衣服也没有,总不能穿着中衣出门吧……   只好先收拾好了再说,但愿尺素姑娘能原谅自己。起码,咳咳,给送个衣服来啊。   经过窗口,李世彰却看见自己的衣服晾在院子里的绳子上,分明还滴着水。李世彰觉得自己的额角跳了跳,这回是真没办法了。   却说等到李世彰回到中山侯府,已是晌午。若不是小厮来找自己,现在他还在乐坊的后院,等着衣服晾干呢!尺素他是再也没见着,气性还真大!不过若是自己好心帮别人,反遭辱骂,恐怕比尺素还生气。罢了,下次去乐坊,亲自向她赔罪好了。李世彰此时只觉得,自己迈进家门的脚步无比沉重,真不想回来……   李世彰进了门才知道,母亲今日果然去江府定亲了。江府巴不得能与中山侯府这样的人家结亲,自然什么都没说,连连答应。在浑然忘我的一觉后,李世彰的终身大事就这样定了下来。逃避了这么多年、找寻了这么多年,还是这样轻易就定了自己的一辈子。也许,从哥哥死的那一刻,就定了自己的一辈子……   再说江府,却是一派喜庆。送走了中山侯夫人和官媒,江老夫人拉着江心恬的手,乐得合不拢嘴。   “好啊,好啊!咱们的小丫头也要嫁人了,婚期就定在明年三月里呢,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江心恬看着祖母笑成一朵花一样的脸,心里不知有多高兴。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房间。抬头对着镜子轻轻用梳子抿了抿鬓角,看着镜中鲜艳明媚的自己,不禁想起来当时在凤翔阁见到的中山侯世子,“真真是一对璧人”,一边想着,一边抽开妆匣,拿出那支凤钗。江心恬将那钗子左看右看,这果然是自己的宝贝,就要嫁给他了呢!   当日下午,夏荷来到乐坊,想跟尺素姑娘讲讲,多亏了她,自己才能与老爷过得这样好……   “姐姐今日怎么来了?”尺素见夏荷来了,热情的道。   “妹妹,今日我是来谢谢你的!多亏了你,最近老爷与我……”夏荷脸上的红光骗不了人,说着还低下了头,甚是羞涩。   尺素笑道:“是姐姐本来对你家老爷就是一片赤诚之心,老天才会叫姐姐守得云开见月明呢!”尺素眼尖的发现夏荷头上那支羊脂玉簪,“姐姐这簪子是你家老爷送的吧!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配着姐姐,真真是合适!”   夏荷轻轻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簪子,含情脉脉的道:“是啊,还是他今早亲自给我戴上的呢!”   尺素拉着夏荷坐下,笑道:“恭喜姐姐了!相信过不了多少日子,姐姐就能是‘江夫人’了!”说着,尺素站起来,向夏荷行了一礼,“江夫人万福。”   夏荷喜不自胜,一把将尺素搀起,“妹妹说哪里话!这里有一大半都是你的功劳!”说完这话,不知想起什么,脸上的笑意却是渐渐减小。   尺素见夏荷方才还是兴高采烈,这会子是怎么了?   “姐姐可是有心事?”   夏荷摇头,“哪有什么心事。”   “刚才还好好地,不是想起什么不开心的事,怎的这样低落?”   “只是想着,我这样的家世,又没做过什么成功的事,怎么能当上老爷的夫人呢?罢了,有了老爷的宠爱,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将来老爷若是续弦,心里还有我便好。”   尺素心说,你没有做过什么成功的事?你都把原来的夫人成功的逼死了,还要做什么成功的事!口中却道:“姐姐怎的这样傻!”   夏荷有些奇怪的看着尺素。   尺素知道她定是没明白,“姐姐,你如今正当年华,你家老爷自然宠你。将来你年老色衰时,若仍是一房姨娘,你家老爷还能喜欢你吗?你竟还想着你家老爷续弦,到时候你若是有了哥儿还好,若是没有,岂不是任人家拿捏!就算是你有了一个哥儿,将来或许能帮衬着你,且不说你家还有个嫡出的大少爷,便说一个姨娘的庶子,能有人重视吗?日后眼见得你家老爷一房一房的娇颜美妾,姐姐你只能自己独自垂泪!饶是这样,妹妹都担心你找不到地方哭去!”   这一番话,可谓是醍醐灌顶!夏荷回想,别说自己现在只是个姨娘,便是当年的陈灵,正牌的夫人,最后还不是让自己和江心恬逼死了!一时竟又急又怕,紧紧的抓着尺素的手,夏荷着急的问:“妹妹,那依你说,我该怎么办?”   尺素笑道:“姐姐这样一个冰雪聪明的人儿,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吗?”   夏荷有些郁闷,“身世没法子改变,自然是想着如何做些成功的事,能让人高看我一眼,顺理成章的抬了身份,做老爷的填房。”   尺素笑靥如花,“姐姐这不是清楚的很吗!”   夏荷叹口气,“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尺素将自己的手从夏荷手底下抽出来,又轻轻拍拍夏荷的手背,“眼下可不就有个好机会!姐姐若是抓住了,保证你家老夫人、夫人,还有你家老爷,都对你满意。”   夏荷眼睛都亮了:“什么机会?还请妹妹指点一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八章 伤药   尺素不由一笑,上钩了……   “姐姐不如想想,你家老夫人现在最愁什么。”   “江心恬刚刚与中山侯世子定了亲,高兴还来不及,哪里有什么烦心的!”   “中山侯府是什么地位,江府又是什么地位!若是将来江家小姐出嫁,不需要一份上得了台面的嫁妆吗?若是我猜的不错,这几年为着你家老爷能在京城谋个差事,家中积蓄恐怕不多,到时候,上哪里去给你家小姐凑一份像样的嫁妆来?”   夏荷听了这话,心中略感不快,再怎么说,江府的家务事,还是不要别人来评头论足吧!但转念一想,全靠了尺素这样向着自己,才有了现在。若想日后能不仰人鼻息的过活,少不得有她这样的人才为自己出谋划策才好,便只是道:“妹妹说的是呢!可是,若是要我帮着出这嫁妆,你想想我一个姨娘,哪里准备的起啊!”   尺素笑道:“凭姐姐自然是难办的。不过不是还有你家老爷吗?他就这一个妹子,也只有你这一个心尖儿上的人,不疼你们,疼谁去!”   “老爷能有什么办法?他的俸禄也不多。工部只是管着土木建设,跟个清水衙门似的……”说到这儿,夏荷顿住,“前几日,我倒是听老爷说起,工部最近有个重要的任务,尚书把这事交给我家老爷呢!”   尺素笑道:“江大人人中龙凤,得到赏识是自然而然的。这事我也听几位来乐坊玩的户部大人们说起过。听说前儿那场大雨把去护国寺的路冲坏了,清明时皇上还要去护国寺祭拜,自然是要修的。”   “说的是呀!”夏荷眼前一亮,“妹妹是说……挪用?”   “姐姐说的什么话!若是挪用这样的银子叫人发现,那还了得!”   “我自然是知道,若是被人发现,那可是大事!只是眼前难道还有别的办法?”   “自然是有的。挪用不得,自然是想想能否省出些银子了!”   夏荷恍然大悟,“妹妹是说……”   尺素言尽于此,心说免得将来被你反咬一口,只是说:“姐姐,此事关乎你、江二小姐还有江大人三人的幸福,你可要想清楚了啊!”   夏荷点头,“我明白。回去之后,我再想想。”   尺素笑着送走了夏荷。夏荷走前说再想想,可是任谁都知道结果会如何。试想,只是简单的将上好材料换成中等,都可富余一大笔银子了。这一笔银子,便可让江府出得起一份配得上侯府聘礼的嫁妆;还能让夏荷如愿以偿成为填房,又不妨碍江成涛的官运。恐怕不论谁处在夏荷的位置上,都会去规劝江成涛的吧!   几日后,明珠与尺素相约在“一品香”茶楼见了面。一番谈论后,明珠大概了解了自己与尺素的计划进行至何处,眼见得所有的鱼都快咬钩了,明珠心里却没有想象中的即将报仇雪恨的痛快,相反,却又一抹难以言说的忧伤。   尺素何等明白一个人儿,见明珠兴致似乎不高,小心问道:“三小姐心情不好?怎的看着有些恹恹的。”   明珠扯出一个笑容,摇摇头,“没什么。想来是前几日去护国寺淋了雨,身子还没好利索的缘故吧!”   尺素见到明珠,难免想起李世彰那晚的落寞与惆怅。心中觉得为了给夫人复仇,无端扯进来一个无关的人,实在有些过意不去,心情便也低落下来。两人坐在茶楼的雅间,一时却是谁都没有说话。   半晌,明珠问道:“尺素姑娘,我想请教你,京里有哪间药铺的金创药好些?我想买一些。”   尺素抓住明珠的手,“三小姐可是有哪里受伤了?要紧吗?”   明珠见尺素作为一个朋友,这样关心自己,心里觉得暖暖的,脸上也洋溢起一片温柔的笑:“不是我,是……定国公世子……”   尺素了然:“啊……这样啊……三小姐倒是关心人家呀!”   明珠脸上一红,看着尺素真诚的眼睛,道:“我只是想通了……能遇到一个肯真心为自己的人不易。”说着,便将前几日自己与段卿然遇险的事讲给了尺素听,“你说,他都敢为了救我滚下那山崖来,我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尺素对于段卿然的做法深感吃惊,“确实!如今定国公不在了,他一个世子就要变成定国公了,这样做需要多大的勇气!三小姐可要好好珍惜!”说完,心里又替李世彰叹了口气……如此光景,三小姐与段卿然定是情愫暗生,只剩下他独自神伤。   明珠点点头,“我从前只怕迈出了这一步,便会被动起来。只道不付出,便不会有伤害。可是看着他一个人承受那么多,我的心也会疼……不如放开手试一试!今日的选择,是自己做的,日后定是无怨无悔。”   尺素笑起来,“那咱们还在这里做什么!快些去买上好的金创药,给段公子送去才好!省得你魂不守舍,心里惦念。”说着便拉起明珠的手,出了一品香。   “你可别看这间药铺的店面小,医外伤是极好的!还记得有一次,因为被乐坊里一个跳舞的舞者嫉妒,我的腿让她弄破了恁大一个口子!我当时直怕落下疮疤,日后不能上台。就是这家药铺给开的药。如今,不仔细盯着看,那伤是断乎不会被发现的。”   明珠听着尺素用这样轻松的口吻说起从前受罪的事,心里难受得紧。当初,若不是为了给自己报仇,何苦拉上她这一个小姑娘!明明天真的年纪,该像段锦绣一样无邪欢乐,却偏偏整日要活在这污浊的环境里。她要付出多少努力,才能换来如今这地位?背后有多少人下绊子?又有多少人虎视眈眈的盯着她?看着尺素的笑脸,她还只是个孩子呢!   忍不住便将手放在尺素拉着自己的手上,轻轻的拍了拍,“尺素,做完这件事,便离开乐坊吧!我替你出银子,远离是非,过些平淡的日子。”   尺素不由苦笑,“或许刚开始进乐坊时,我还想着日后出去。但是现在,我只怕已经出不来了……”看着明珠关切的眼神,尺素忽然想起来夫人来,也是这样温柔的看着自己,口中喃喃道:“再也出不来了……”   明珠知道,尺素已经彻底适应了乐坊的生活,对于外界一切不知的她,要怎么过普通的生活?她所会的所有的一切:歌唱、舞蹈,除了在乐坊,哪里又能用得到呢?   “就像是金丝笼中的画眉,离开这笼子,它还能飞到哪里去?离开这笼子,它还能活吗?”   “尺素……来找我,我帮你!只是别再苦了自己……”   尺素知道,明珠是真心想要帮助自己。然而自己除了会勾心斗角、华而不实的舞蹈,什么都不会……   “三小姐不想快点买好了药,去看段公子吗?”尺素拉着明珠的手快步走进药铺的门,头也不回,因为她害怕让明珠看见自己眼里的泪水。   明珠被尺素拉着,什么话都没再说。此事不可操之过急,还是慢慢劝导吧!   却说两人从药铺出来,明珠手里拿着那一包药,心中欢喜。听了尺素的保证,更是觉得该早点把药送给段卿然去。   走到玄文道时,忽听尺素道:“咦?那不是定国公府的马车吗?”   明珠定睛一看,果然,定国公府的马车停在一家衣坊门口,只见一只手掀开了马车的门帘,随即露出一张俊朗的脸,剑眉星目,可不就是段卿然。明珠正欲提步上前,与段卿然打个招呼,顺便将金创药给他。谁知便看见段卿然下了车并未走进衣坊,而是站在马车旁。门帘又一次掀开,从马车上下来一个俏丽的女子,将手放在段卿然伸出的手上,下了马车。   尺素奇怪,“那女子似乎不是段公子的妹妹啊?”   “不,她是段卿然的妹妹,”明珠觉得眼睛有些干涩,“只不过是青梅竹马的表妹,闺名唤作云楚莲……”   尺素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青梅竹马”吗?看着明珠有些苍白的脸色,心说这里恐怕有事。未及细想,便看见段卿然与云楚莲已经进了衣坊。定国公府马车后面款款走出一个人,大步流星,正是李世彰!尺素暗道冤家路窄!那天早上他辱骂自己的事还没跟他算账呢!   李世彰侧脸向明珠与尺素站着地方看了一眼,停了下来,笑眉一展,正欲说话。只见明珠已是摇摇欲坠,耳边听到尺素惊呼:“三小姐!”   李世彰跑过来,伸手便接住了要晕倒的明珠。看着明珠愈发苍白的脸色,心中着急。   尺素道:“快,我知道这附近的一件药铺,也能给人医病的,快送三小姐过去吧!”   顾不得多想,李世彰将明珠打横抱了起来,去了药铺。   明珠手中的一包金创药,早已掉落在地。定国公府的马车要绕道衣坊的后院,这样走来时,一包药已经被碾压破烂,淡黄色的药沫散落一地……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九章 转折   明珠大病初愈,还没见过段卿然,却在无意中得知了他与云楚莲的一些事。   话要从昨日段锦绣来访说起。明珠这两日在家养病,心里有些惦念段卿然,哪知段锦绣便先上了门。   “明珠姐姐,你没事吧!吓坏锦绣了……”段锦绣站在明珠床头,抻长了脖子盯着明珠一阵乱看。   明珠笑笑,“你不都看到了?我现在只差活蹦乱跳了!”   段锦绣不无担忧,“姐姐向来身子弱,这回可要好好养养才是!”   明珠点点头。看着段锦绣,明珠不禁问:“卿然哥哥可好些了?”   段锦绣道:“哥哥没什么大事。都是染了风寒,难道他一个大男人,还能比姐姐娇弱不成?”   明珠听了这话便知,段卿然一定是怕家里人担心,提都没提翻车落崖身受重伤的事!听着段锦绣说他安好,那该是在康复中,这样便好。   段锦绣嘴快,拉着明珠的手道:“要不是因为表姐回来,母亲也不会这样着急叫姐姐与哥哥一同出门,闹出这样的事情来……”   明珠心中一阵困惑,“为何说云夫人回来,伯母就心急了?伯母急什么?”   段锦绣察觉出自己的话漏了,转身便走到明珠的书桌前,翻着桌上的纸笺,状似随意的说道:“哥哥说,你们走至半路,山间雨来,惊了拉车的马匹。害的姐姐差点坠马,幸好哥哥拉住了你。只是马车已经用不得了……姐姐当时定是吓坏了!”   明珠知道,段锦绣害怕自己问方才那个问题,没有多问,只是心中疑惑。   段锦绣离开后,明珠的心湖却再也无法平静。细想之下,明珠想通了一些事:段卿然与云楚莲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便是青梅竹马,因为一些原因,没能在一起。后来云楚莲出嫁,段卿然便孑然一身,再也没提婚事……会是这样吗?   若是这样,也没有什么。毕竟现在,罗敷有夫,段卿然也要与自己成婚了。想起他奋不顾身的将自己抱在怀里,明珠只有一种感觉,他对自己,不一样。于是,明珠暗下决心,不管未来如何,总归是要嫁给他,试着不再坚守所谓“本心”,也将他放在自己的心里。受过伤害就不敢再重新面对生活的人,不是她明珠!   可谁知,不过一日的功夫,明珠便发现,自己是在自欺欺人……   他不来看自己,甚至连一句关切的话都没有托锦绣带来,这些明珠都可以理解。毕竟他受了重伤,加上还有风寒,又不肯告诉家里人恐怕他们担心,所有的一切只是自己独自承受。这样的他没有办法来问候自己,实属正常。   可是,便是这样的他,今日竟与云楚莲去衣坊……因为背上的伤,他连伸手的动作都做不利落……但他却陪着云楚莲一道出了门!他对于青梅竹马的表妹可以舍命相陪,对于自己,却吝啬于一句问候的话……   想到这里,明珠晕倒在了街头。   黑夜里,只有自己一个人走着,一盏灯火都没有。黑暗的夜找不到边际,漫长的街看不到尽头。一个人踽踽独行,“好冷……”   李世彰看着明珠在床上挣扎着的样子,听着她的呓语,心都快碎了……   “好冷……”   要怎样的打击,让明珠在这药铺躺着休息的半个时辰里唤了十几声“好冷”?盖了两床被子,她也丝毫不觉得暖和……   一盏茶的功夫,明珠才幽幽的睁开眼睛,盯着帐顶,不发一语。   李世彰有些担心,“三小姐,尺素姑娘出去煎药了。方才我已派人去你府上,通知安国公府的人来这里接你。现在可好些了?”   明珠没有说话,良久,“卿然哥哥从前的事,你可知道?”   李世彰心说,她果然知道了什么……“你是指……”   明珠打断了李世彰的话,“你也不必替他遮遮掩掩。今日我在玄文道上见到的,和从前猜测的,已经让我明白了一些。几天前在山崖下的经历,让我觉得我与他,有一天或许能互相走进对方的世界。我才刚刚想迈出去,却原来,我们之间相差的,是那么远……”   李世彰听着明珠的话,心里翻腾的却是无边的无奈。   “世子,”明珠看着李世彰一副黯然之色,“我只是想听听……他们的事……”   李世彰犹豫了许久,到底说还是不说?不知为何,李世彰看到现在有些颓丧的明珠,就想起那日在漓源河边见到的一脸狡黠的她。忽然觉得好似有人把自己的心揉碎了,记忆里那张笑脸变得越来越模糊,渐渐远离自己。看不清,也摸不着……李世彰心中一痛,若是卿然不能给她幸福,如果她愿意,自己可以给!拼尽全力,也要挣出一片安稳来给她。此番念头一出,李世彰又觉得自己卑鄙。这不是乘人之危吗?卿然的事,该要他自己来与明珠解释,自己说了,卿然不是被动了吗?   明珠见李世彰十分为难,只道:“世子不必为难。想想也知道,他们……他们从小一处玩到大的,彼此了解,又相互依靠。有什么感情能比的过?”   “三小姐,”李世彰看着明珠,前所未有的认真,“你丝毫不比楚莲差,甚至比她更优秀。”   明珠苦笑,李世彰叫自己“三小姐”,却叫云夫人“楚莲”,亲疏远近显而易见。原来他们三个人的世界,早就容不得别人进去了……“所以,我比她差的,只是——我不是云楚莲,”说完这句话,明珠也毫不躲闪地看向了李世彰, “对吗?”   李世彰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自己所讲的每一句话对于现在的明珠来说都是残忍的……   半晌,明珠都觉得得不到李世彰的回应了,却听他说:“你比她差的,只是时间。”   李世彰继续说道:“我们三人从小一处长大,卿然与我皆是淘气,挨骂受罚是家常便饭。我与卿然到底一个身在中山侯府,一个身在定国公府,卿然受挫后,便只有楚莲一个人体贴关怀。卿然是家中独子,日后是要撑起整个定国公府的,所以家中长辈无一不对他严格要求,期盼他有所建树。这是何等的压力!卿然还是个孩子,一个人背负,有多辛苦?楚莲是他避风的港湾,因为她从不规劝他入仕、也不给他施加必须进取的压力。她只是默默地站在卿然身后,卿然读书时帮他研好墨汁,疲累时给他一杯热茶……在卿然没有成长到现在这样坚强时,楚莲在与他一起分担蜕变之苦……”   说罢,发现明珠认真的听着,不由道:“所以,三小姐,你虽不是楚莲,却更有过人之处。你所缺的,不过是时间二字罢了。”   明珠低下头,良久,“世子,谢谢你……”从前自己是一只蜗牛,受了伤害就躲进壳里不肯出来,每一步都走的慢慢吞吞,这样便能真的保护自己了吗?李世彰说的不错,自己所缺的不过是时间,段卿然与云楚莲有的只是过去,自己迎来的却是将来。有了他的身与心,是“所有”;只有他的身,却没有他的心,只是“占有”;可笑的是,有了他的心,却没有他的身,便真是“没有”!明珠心说,云楚莲,虽然我现在只是“占有”段卿然,但是你,却是“没有”!早晚有一日,我能将段卿然的心也夺过来!   李世彰看到明珠眼中燃起的斗志,心中苦笑。不知道,自己将来会不会为此刻做出的决定后悔,从这一刻,是真的彻底失去她了……   明珠被接回了安国公府,李世彰本想随行,但是自己……名不正言不顺,便作罢。转身时看到了尺素的背影。想起那天早上,自己对她的恶语相加,心中惭愧。紧追了两步,赶在了尺素身边。   “尺素姑娘,当日是在下不对,冒犯姑娘之处,还请原谅!”说着又行了一礼。   尺素见李世彰这样,嗤笑一声:“世子折煞尺素了。尺素这样的下等人,原该时常被人敲打的,免得认不清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妄图攀龙附凤!”   李世彰无语,明珠身边的人,都跟她一样厉害吗?   “在下绝无此意!尺素姑娘与别个不同,在下才是俗人……”   尺素认真打量了李世彰,见他神色郑重,还真是来道歉的?面上有所缓和,“世子不必这么说。尺素是什么人,自己心里有数就好,不需要别人来认可。世子能来向我一个乐坊女子道歉,却看出世子也是与别个不同的。”尺素心内还是佩服李世彰的,他这样的纨绔子弟,自己见多了,这些人在自己面前也是说什么的都有,但是,这样道歉的,他还是第一个……心下对李世彰的看法也有所转变。   李世彰不想,一个乐坊女子竟还如此高洁,说得出:“尺素是什么人,自己心里有数就好,不需要别人来认可。”可见也是个孤傲的。难得自己的心境竟与她相似,是所谓“知音”吗?摇头笑笑:“姑娘这样的性格,倒是出淤泥而不染。难能可贵!若是尺素姑娘不嫌弃,日后在下可否常去听曲儿赏舞吃酒?”   尺素笑道:“自然是好的。只是别再喝的不省人事便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章 相濡   与尺素告别后,李世彰折回衣坊,心里想着找个合适的时机把明珠的事告诉段卿然。   一进衣坊的门,便看见楚莲正一脸笑容的看着段卿然,扭头见自己进来,高兴地招呼道:“你跑到哪里去了!衣服都快试好了,你才回来!”   李世彰看着云楚莲一脸娇嗔,心说她虽然已经嫁人,却还像从前一样,甚至变得更加招人喜欢。卿然他……不会做出什么傻事吧?掩去心内的一丝复杂,李世彰眉眼含笑道:“方才到了这门口,忽然见到街角的一个故人,前去打了个招呼。”   云楚莲伸手,想帮段卿然整理腰带,段卿然却忽然向后一转身,面对着铜镜一个人整理起来。云楚莲心中一阵难过,自己终究是失去这样的资格了吧!但脸上还是笑着,扭头对李世彰笑道,“怎么?你的什么故人是我不认识的?说实话,到底是哪家的闺女,竟然还不带过来让我们见见?”   李世彰看到段卿然方才那不经意间的拒绝,心下宽慰,此时听云楚莲打趣,也笑道:“让你见着了,便是叫你拿住了把柄,我可不做自讨苦吃的事!”   见段卿然转过身来,云楚莲上下打量一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到没?找不到你人,我只好叫表哥帮着试穿了,就是这样的效果!”说着又摇头,“罢了,罢了,表哥还是快些脱下来吧!仍旧叫他试了才行!”   段卿然深感无奈。因着李世彰高矮胖瘦与云楚莲的夫君李成亮相似,今日,云楚莲便请李世彰帮忙,想给李成亮添些个衣物。段卿然其实心里有些明白,云楚莲怕是借着世彰,想见见自己。一别多年,楚莲和自己从来没有过联络。如今回来,便想知道,自己过得好不好……段卿然想着家里因为过去的事,与楚莲断了联系。她一个人在外边,过得好不好也没有人知道……若是自己仍像从前一样,没有婚约、不要婚事,惦念楚莲,就算是家人反对,自己仍旧见她也非不可。但如今,自己已经有了明珠,且不管明珠心里是否也有自己,单就责任而言,自己也不应该再见楚莲。今天来,就是想着将情况与楚莲说清楚了,日后,两人还是少联系为好。   李世彰笑着接过段卿然手中的衣服,“看吧,卿然,我到底是有比你强的地方!”只是没人看得见罢了……   段卿然无语,却见李世彰朝着自己使眼色,便跟着李世彰一起进了换衣服的屋子。   “你可知道我方才是去见了谁?”   段卿然迷惑,“谁?”   “明三小姐。”   “珠儿怎么会出来?”段卿然惊讶,这些日子自己在家里养伤,有一多半的时间都是昏睡着,迷糊中醒来边让清音向自己交待明珠这两日的情况。知道她安好,正在康复便好。她的身子一向娇弱,怎么就出了门?明朗也没管管吗?   李世彰这回可没笑,门外边还有一个云楚莲呢!快点说完了才是正经。“你道明珠出来是做什么,还不是想着给你买伤药,去看你!谁知竟这样巧合,偏就撞见了楚莲和你出来,一下就晕倒了……”   “什么?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早点说?珠儿现在何处?”段卿然听到这里着了急。自己与楚莲的事一清二白,向珠儿解释了便也没什么。唯有她竟然又晕倒,段卿然实在担心。   李世彰说:“你急什么!我还没说完。我见了她晕倒,便送她去了药铺,如今回安国公府好生养着去了。”   “这样我就放心了。这两日我自顾不暇,每天只来得及问问她身体如何,却是出不了门。如今身体好些个,便也该见见她。”   “卿然,我有句话问你,你该如实的告诉我。”   段卿然见李世彰一脸正色,心中了然。“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该知道我这人,既然做了决定,便不会反悔。珠儿值得我用一辈子珍惜,我定不负她!”   李世彰有些动容。“那你欲如何处理此事?”   “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   段卿然知道,自己现在想见明珠,可不容易。且不说明珠的身体这样不好,安国公夫人这几日定是不会让她出门,单说纵使自己和她定了亲,也不能总见面。前面几次不过是因为一件接一件的事,才让自己与她总有见面的机会,如今恐怕不会了。但是关于楚莲的事情,不当面跟明珠说清楚,又实在不可……   明珠这两日身子渐渐好了,如今正在畅音园里晒太阳,好不惬意。   见紫鸢手中拿着一封信笺进来,“小姐,定国公府锦绣小姐差人送了帖子来。”   “知道了,递给我瞧瞧。”   原来是锦绣约自己三日后去香满楼一聚。明珠这天收拾好了,一件暗花纹淡紫□短褂,一条同色百褶系鹅黄腰带高腰裙,衬得明珠纤纤细腰,莹莹动人。时近正午,太阳正毒,明珠便带了帏帽,进了约好的阁间,却不见段锦绣的影子。明明约好的时间,难道是自己来早了?没有多想,便在桌旁落了座。正看见桌上摆着一封信,上书六个字“明珠姐姐亲启”。   这丫头这是要做什么?明珠满腹疑问,打开了信。   谁知一翻开,苍劲有力的笔体映入眼帘,再一看落款,却是段卿然!   “珠儿如晤:   吾至念汝,闻汝身体未愈,心内焦虑。渐闻汝康复,心中欢喜。近日之事,唯幸世彰相助。   吾与此信,愿释汝疑惑。   ……”   原来,是段卿然与自己解释他与云楚莲的事。   照段卿然所言,云楚莲曾是他生活中的一抹亮色,他也一度以为自己会与她一生一世。但是天不遂人愿,国公夫人渐渐发现两个孩子的苗头不对,为了拆散两人,便要给云楚莲寻一门亲事。段卿然和云楚莲抗争许久,最终让国公夫人许下承诺:若是段卿然肯在祠堂跪三天,虔诚地告诉列祖列宗,他要娶云楚莲,那这事情就算成了。当时的段卿然只有16岁,天真的他以为凭着所谓的“虔诚”,能感动所有的人。然而他无法知道的是,等他从祠堂出来后,一切都会发生改变。三天后,当段卿然颤抖着从祠堂中艰难的走出来时,得到的消息却是,云楚莲已经远嫁而走,自己深信不疑的母亲骗了自己!段卿然大病了一场。之后的他试图离家去找云楚莲,但是慢慢懂事的他知道,若是自己这一走,能带走云楚莲是好的,可若是带不走,她一个女子,将一辈子受人诟病,抬不起头。段卿然能选择的,就是相忘……   明珠读到这里,想着的却是,那云楚莲嫁人之后,难道没有想过找段卿然吗?一定也想过的!只是,段卿然是定国公府的世子,他一走,一辈子,也毁了……所以,两个人怕都选择放下吧!明珠想起了《庄子》里的话:“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这样的爱情,注定了刻骨铭心吧!那自己又算是什么呢?明珠忽然不想再读下去。不想知道段卿然后面说了什么,不想了解他们两个还发生过哪些,不想明白自己是个怎样多余的存在,不想看清……不想看清,段卿然的心中已然容不下自己……   “骗子!”明珠手里攥着没有看完的信,低咒出声,“既然如此,为何在山崖下,告诉我,要我试着把心交给你?为何搅乱了春水,又要离开?”明珠觉得脸上一阵冰凉,竟是眼泪流了出来……再不管什么形象,明珠伏在桌上,嘤嘤地哭了起来……原来重活一世,自己还是一样失败,从前是败给心机深沉的夏荷,如今是败给曾经沧海的楚莲……两辈子,两段情,却没有一段完满!不管自己是不是努力,不管自己是否试图冲破一直以来束缚自己的“蜗牛壳”,结局都是一样!   紫鸢不知小姐看的信中说了什么,只是小姐这幅样子,吓坏了紫鸢。紫鸢慌忙中想着去找段锦绣,解铃还须系铃人,她写了什么给小姐,让小姐变成这样!谁知一开门,却见定国公府的世子段卿然正欲推门而入。   紫鸢一面想着这人以后可是自己家的姑爷,另一面有觉得此时让他进去,似乎不太合适。谁知未及紫鸢细想,段卿然低声说:“失礼了”,便已经一把将紫鸢拉出来,大步跨进了阁间,关上了门。   紫鸢着了急,这怎么使得?正欲敲门进去,便有一只手伸出来拦住了自己。回头一看,竟是那日在漓源河边遇到的那个登徒子!   紫鸢怒火顿起,大喝一声;“登徒子!放开!”   却见他一脸笑容,说道:“难道你不知道里面那位是你家姑爷?难不成还能把你家小姐给吃了?”   紫鸢哪里听得进去,扬手便要打李世彰,此时却看到段锦绣也在。段锦绣见紫鸢着急,赶忙上前拦住,说道:“紫鸢姐姐,莫要误会,这位是我哥哥的好友。今日明珠姐姐看的信是我写的,只有我哥哥才能安慰好了明珠姐姐!好姐姐,别生气了……”   紫鸢冷静下来,才明白,今日之事,是这段家两兄妹和这登徒子设计好的!骗的小姐和自己团团转,还把小姐惹成那样!   “段小姐,你素来与我们小姐交好,却不该这样利用她对你的信任!我们小姐是一片真心的待你,你竟然这样骗人!”   段锦绣也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合适,可还不是怕哥哥和明珠姐姐的婚事生变?   “姐姐莫气,这其中事情多了,要我慢慢跟你说……”   门外段锦绣细细与紫鸢解释,门里段卿然对着明珠却是不知从何说起。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一章 衷肠   正因为有些话说起来困难,段卿然才写了这封信,希望明珠看了之后都能明白。现在看着明珠冷冷清清的坐在那里,方才推门时想说的万千言语都堵在了喉咙,一句也说不出来。   明珠早就听到了门边一番动静,简单收拾了一番又重新坐好,原想着即使他是来看笑话的,也不能真让他瞧见了去!此时,明珠心中已对段卿然兄妹的做法有些了然,原来今天来就是让自己丢脸的!他信里表现出“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还不够,非要亲眼看着别人的心跌落尘埃,还要上前踩两脚才肯罢休吗!   想到这里,明珠本来想质问的话也不想说了,怪只怪自己识人不清,竟然早没看出来他的卑劣品行!与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明珠站起身便要离开。   段卿然看到明珠不发一语便要走,心说,原来,她还是不愿意试着与自己在一起……自己的过去想来根本没有困扰到她吧!从始至终,她都没把自己放在心上,更加没有试图接受自己……段卿然忽然想起来,坠崖那天,自己看见她在马车里挣扎着试图冒险出去抓住马的缰绳,她,一定根本没想自己去救她!没想过要等自己!这就是她……原来,一直以来,所有的自己以为的,都只是自己的以为……   明珠见段卿然没有拦着自己的意思,心中更是一片冰凉,一句话便脱口而出:“我们解除婚约吧!”   段卿然听了,心中一痛。终于走到这一步了,是因为自己放开的太晚、想抓住的太慢了吗?明珠于自己,仿佛一阵风,飘忽而过,追不到她的影子……   明珠嘴里一片苦涩,好吧,就这样吧!解除了婚约,就解脱了吧!想到这儿,明珠再不耽误,提步便走,留下那信皱巴巴的躺在桌子上。   段卿然早已坚定所想,伸手就将明珠拉住,搂在了怀里。   明珠哪里能忍受这个!他还有完没完!伸手就是一拳打在了段卿然的胸前。   段卿然抓着明珠的手,低头看着明珠眼睛,低声道:“我绝不放手!就算是你不愿意与我在一起,我也绝不放手!终有一天,你会看到我的努力,我不想失去你,我也不想假设失去你的可能!珠儿,不论你是否愿意,我不会解除婚约,我定要与你生而同床,死而同穴!”   明珠冷笑:“哼,让我看了你与楚莲表妹的拳拳深情,让我知道了你无法再爱我,却还不能挣扎,不能解除婚约!要我和你的床上永远都有第三个叫‘云楚莲’的人吗?这就是你要的生而同床,死而同穴?”   段卿然听了这话,又看了看桌上的信,有些明白,不禁笑了起来。   明珠为段卿然的无理取闹大为光火的时候,竟然看见他笑!他真当自己是软柿子了吗?再好的教养也拦不住明珠了,明珠一个巴掌便打在了段卿然的脸上,“段卿然,你混蛋!”   段卿然这一巴掌挨得莫名其妙,然而转念,却明白了明珠到底在气什么……伸手拉过来明珠,深情道:“珠儿,我爱你。”   明珠吃惊,为什么突然说这话……   段卿然拉着明珠的手走到桌边,拿起桌上的信,“珠儿,你只看到这里就没有往下看了吧!这第三页还有话没说完。”   明珠确实不愿再看,她料想后面的内容不过是道歉,告诉自己,他段卿然对云楚莲已难以忘怀,再不能释然……然而当明珠翻开自己方才不愿接着看下去的内容,却是:“与吾一生,执手一世。吾挚爱卿,定不相负!”原来,他在这里写了,他爱自己,要一辈子与自己在一起。   此时的明珠被震惊了,哪里说得出话来?段卿然便将明珠重新抱进怀里,“珠儿,楚莲回来后我见了她一面,便是那天你遇见我们的时候。我是想去跟她说清楚,今后,我只是她的表哥,她也仅是我的表妹。就这么简单。在我心中,早就认定了你。从第一次在乐坊门前见到你……”   明珠缓过神来,听到这句,猛地抬起了头,恰好撞到了段卿然的下巴!   段卿然揉了揉下巴道:“这张脸可怎么见人啊……”   明珠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方才还给了他一巴掌呢!便伸出手来替段卿然揉着,“竟然被你认出来了……”   段卿然享受着明珠难得的亲昵,除了在山崖下那一次,自己可是没什么机会享受与她的亲近。“自然是好认的,明朗身边的丫鬟能长得那样丑吗?”   明珠按捺下想再次打他的冲动,手上的劲儿却是大了起来。段卿然笑笑,她与自己从未有过这样或嗔或喜的轻松气氛。“没有谁家的丫鬟,站在主子后面眼睛还四处转着寻新鲜。更没有哪家的丫鬟,即使貌丑无盐,却还能有那样一双充满狡黠灵动的眸子……”   明珠觉得脸上有些发热,怎么从前没发现他还是个油嘴滑舌的!   段卿然欣赏着眼前的美人如玉,感受着温香在怀,“珠儿,我要一生一世的照顾你,请你不要逃开。若是我方才没有走出那一步拦住你,就会永远失去你吧!”   明珠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心知,若是段卿然真的没有拦着自己,那以后不论段卿然如何、定国公府如何、安国公府如何,自己都不可能回头,决不会……   段卿然摸清了明珠的脾性,一方面渴望幸福与温暖,一方面又害怕伤害和背叛。走走停停,兜兜转转,一直跳不开自己的那个圈。这就是她。“珠儿,有些话,信里没有说,却是我刚才想明白的。”   明珠看着段卿然,“什么?”   “就在我拦住你时,我想明白了。从前,我肯放走楚莲,再不相见,终究是不够爱吧!她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回忆不假,但是我却愿意她便永远是‘回忆’了。可是你不同。”段卿然直直的看着明珠的眼睛,仿佛能看到她心里去,“当你转身要走时,我的心告诉我,不管以后你是否会怨我恨我,我们是不是会变成一对怨偶,我还是要抓住你!我不想让所有的一切都变成‘回忆’,我要你真实的在我身边,不论到海枯石烂。”   所以你抱着我,告诉我,你爱我!所以你不再像从前温文尔雅,变得专横跋扈,攥着我的手,告诉我,绝不放开我……明珠心里觉得温暖,伸出双手,轻轻的环住了段卿然的腰。阁间里一个静静的抱着,一个静静的靠着,无声胜有声。   段卿然和明珠这样久都没出来,定是和好了……李世彰站在门口,回头看看还在与紫鸢解释的锦绣,又看看眼前紧紧关着的门扉,忽的一阵烦躁。合着就自己一个人!今天真是多余来!李世彰不愿久留,与锦绣道了别,只说还有事,便转身出了香满楼。   正午时候,街上正热闹。李世彰独自走着、看着,只觉得自己一个人更寥落。再多的欢声笑语,也都是他们的,而自己,呵呵,什么也没有……   不觉间,李世彰双脚跨进了乐坊的大门。   还是上次的房间,还是上次陪着喝酒的人,尺素忽然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变了,是自己的心境吗?今天听到教习说中山侯世子来了,仍是点名要自己唱曲儿,尺素觉得心里似乎有种快乐,就要飞出来了。   上次听过了李世彰的故事,尺素隐隐觉得,那故事,便是李世彰的过去。每个人都有过去,不论他眼前是否辉煌,是否落魄,是否开心,是否难过。这仿佛就是段卿然、李世彰、明珠和自己,现下四人的心境。李世彰这次来,絮絮叨叨的主角儿不再是王府里的两个兄弟,而不过是两个字:“珠儿”……这是他在现实中永远叫不出来的。   李世彰还是在乐坊里醉了、睡了,仍旧是尺素的房间。不过好的是,这一次他醒来,多少比上次清醒些……   “尺素姑娘,谢谢你。”李世彰这次看到正在向半盆凉水中兑着热水的尺素,真诚的说道。   尺素回眸一笑,“怎么,今天世子爷的气儿竟这么顺!”   李世彰难得的感到有些难为情,“尺素姑娘,上次的事你还准备记恨多久?”   尺素一边将白色的帕子放到温水里,洗净了递过来,一边笑说,“记恨到世子爷不会再占着我的床,害我没地方睡。”   李世彰一面擦着脸,一面说:“你这屋子忒小了些。我与管理乐坊的王大人说说,换间大的来给你,放两张床!”   尺素一怔忡,“求世子爷快去,我也好享受享受!”   李世彰笑了,“给你个梯子就往上爬,爷不信你听不出爷在开玩笑!”   尺素笑道:“尺素愚钝,自然是听不出来的。世子爷金口玉言,还要收回去不成?”   李世彰睡了一觉浑身神清气爽,自从母亲给自己定亲后,在家里就没有睡好过。出来睡,也一样不舒服。偏偏尺素这里,怎么呆着怎么觉得舒服,笑道:“自然不会。在你这里,我真的感到舒服……”说完,脸上竟有一丝落寞。   尺素自然晓得,李世彰最近诸事不顺,便也没有继续戏耍,接过李世彰手里的帕子,复又转身出去了。   李世彰知道,回到家,还要更多地东西会铺天盖地而来,比如中山侯夫人的斥责。   “下人说,你跑去乐坊了!住了一晚到现在才回来!”中山侯夫人见李世彰进门,不及他说话,上来便问,“你可知道,如今你是有婚约在身的人了?”   李世彰无奈,就知道母亲要训斥自己。不说话就对了。   “从前你怎样胡闹,我当你是个孩子,丢开手去玩便是了。可如今既然已经有了婚约,是不是该收敛着些?难不成叫人家说我们中山侯府没规矩?”   “母亲,你儿子若是因为一个婚约就不出去玩闹了,该被人家说我没志气。媳妇还没进门,就老实呆着了。你听了这话就高兴?”   中山侯夫人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你这个混账……”   李世彰却笑嘻嘻的跑到中山侯夫人榻上,一面给她捶腿,一面道:“儿子这也是为着您想。若是我如今就不玩了,那媳妇不得百般看重自己,觉得是她把我绑住了。今后她进了门,在您面前拿乔儿,您能有什么办法?儿子是您亲儿子,儿媳妇可是别人家的亲闺女,您说,我向着谁?您看,我既然向着您,您也该明白我不是?”   中山侯夫人哪里就能真的生李世彰的气了。如今就他一个儿子,养儿防老,积谷防饥,可不就是想让他照顾自己的?看他不长进,心里着急罢了。眼下他又一副听话乖巧的模样,百般招人喜欢,还有什么可说的?   “罢了,你也大了,自己拿主意去吧!只是别生出什么事端,咱们这样的人家,万不可让被人蜚短流长的议论。”   “谨遵母亲大人教诲!”   “你呀,总是这样多好,我便少操心,少念叨,你不也过得开心舒坦些吗?”   “母亲是今天才知道你家儿子是什么样子吗?”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看不到有人收藏好桑心……给点评论吧,让偶这颗脆弱的小心脏也能得到点安慰……么么~~   咳咳,题外话,话说今早知道雅安地震,愿雅安人平安!我们都在支持你们! ☆、第四十二章 成亲   时光如白驹过隙,看着窗外飘零的雪花,明珠无法不感慨,自己明天就要嫁人了……回想起这一年,与段卿然从相看两相厌,到渐渐发现他敏锐的洞察力,再到倾心相许,看似平顺的一路,只有他们俩知道有多少不为外人知的误解、释怀。当然,李世彰在这其中功不可没,帮着段卿然做了那么多次的和事老……想着想着,明珠不禁笑出声来。   “明天就是你的好日子了,看着脸上都带着甜蜜!”   明珠一转身,见是安国公夫人进来,上前便扶着王氏的胳膊,一道来了床边坐下,娇嗔一句:“母亲!”   安国公夫人满脸笑容,拉着女儿的手,一手摩挲着女儿的头发道“我的珠儿长大了,我便再也留不住了……明天便要出嫁,让为娘的再好好看看你!”   明珠也有些伤感,王氏对她的爱,让自己体验到了久违的亲情滋养。整个安国公府,都是被亲人间的友爱包围着。这样的大家族,放眼整个宛月朝也是独一无二。明珠倚在王氏肩头,双手环抱着王氏的胳膊,“母亲,孩儿知道,养育我这么大不容易。有您在身边关心着珠儿、爱护着珠儿,才有珠儿的今天。母亲,珠儿以后不能常陪伴您左右,你要好好保重身体……”说着,明珠竟哽咽起来,扑在王氏怀里啜泣。   王氏眼中也泛着泪光,轻轻的拍着明珠的背,说道:“傻孩子,早晚不有这一天?卿然可是我看着长大的,是个好孩子,你只管安心与他过日子。进了人家的门,便是人家的人,万不可使性子、闹脾气。何况,不久你就是定国公夫人了,诰命的头衔一戴上,更要小心谨慎。府中你的婆婆、太婆婆,该是都不会为难你的,可你毕竟年轻,管理定国公府偌大的家业,难免遇到专与你对着干的。多用心,要知道,只要你抓住了卿然,你便有了全部。有他支持你,无论你做什么,都有了依靠。”   明珠点点头,王氏见闺女还趴在自己怀里不肯出来,笑着把明珠拉起来,伸手擦干净明珠脸上的泪痕:“夫妻之间相处的学问,你要用一辈子来学。虽说有时遇事要容忍,但是切记,你还有咱们安国公府在身后支持着。以我们珠儿的聪明伶俐,自然能解决棘手的问题,但若是解决不了,便差人回来,老祖宗、你的父亲、哥哥,我们都会帮你。”   明珠哑着嗓子答道:“知道了……”   王氏看着明珠一头青丝方才已经揉乱,便用篦子帮她理着。明珠也在王氏怀中享受着这一刻,背着身子的她,看不到王氏脸上的眼泪。明珠、明朗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关于明珠的身世,王氏早就知道。当年,赶走了王念尘和那女婴之后,王氏一直没有发现自己的孩子已经被王念尘掉包。直到一次她见到乳娘再给孩子洗澡,可是女儿肚脐上的一点红痣却不见了!王氏不相信的仔细看了一遍,发现红痣真的没有了……此时才知道,原来王念尘还存了那样的歹心,竟然还弄了一出“狸猫换太子”!可是那时,王念尘已经离开安国公府四天了,老太太怕她会再次打扰怀远与自己的生活,暗中封锁了所有的消息,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天下那么大,自己的闺女到底身在何处?王念尘会不会好好对她?她能不能吃饱穿暖?她受了苦有没有人知道?每每思及此处,王氏对眼前这女儿就喜欢不起来,对明怀远更是怨恨,一切皆因他而起。明怀远给这个丫头取名“明珠”,分明是想着外面那个也能过得好,当自己不知道吗?他心里惦念的紧!王念尘走了,带走了自己夫君的心,竟然也带走了自己的女儿!   对于明珠,王氏只有恨,没有爱。从来也不去关心这小孩子,连满月酒都没有出席。府里的人都只当王氏还在明怀远与王念尘珠胎暗结的打击中,没有恢复过来,却没有人真的了解这其中的真相。唯一知道这事的人,恐怕就是王念尘了吧?可是如今又找不到她……   浑浑噩噩的过去了大半年的时光,王氏每天不是在迷蒙中,就是叫身边的嬷嬷出去悄悄地打探王念尘的消息,结果一无所获。偶然一天,当王氏突然看到在床上乱爬,冲着自己笑到流口水的明珠时,王氏心里涌起了一股怜爱。不论明怀远做过什么,也不论王念尘做过什么,明珠是最无辜的。难道自己的双手就干净吗?若真是纤尘不然,那从前明怀远的通房们又是怎么没得?罢了,一切都是因果吧!从此,王氏再也不去找王念尘了,她只想好好地抚育明珠,但愿王念尘也能同样的对自己的女儿。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随着明珠的渐渐长大,王氏真的已经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一样疼爱,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王氏用大度、包容,成就了整个安国公府的安定。   如今,这些往事都已经尘封,王氏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隐忍了这么多年,为的不过是一家人能好好的过日子。不就是如今这样吗?看着眼前明珠的背影,王氏渐渐为自己当初的决定而感到欣慰。若不是当时放下怨恨,怎能有如今的美好?梳好了头,王氏站起身来,递给明珠一个锦盒。   “珠儿,这里面是一些女儿家要看的东西,你先看着。记着早点休息,明早寅正初刻便要起身收拾的。养好了精神,明天有得忙累呢!”   明珠结果王氏递过来的锦盒,心里清楚的知道,这里可能是什么……   王氏转身便出去了,留下明珠一个人。   明珠打开了锦盒,果然见到一本泛黄的小册子,可不就是春宫图吗……没有什么想打开的欲望,毕竟,咳咳,也是经历过的……   明珠把锦盒放好,不多时却见到明朗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哥哥!”明珠见明朗进来,帮他除了外穿的鹅毛大氅,在衣服架子上挂好。   明朗看着明珠的背影,心说,明珏和明珠同是自己姐妹,可是对于明珠,自己的感情更多些。大概是因为她从小就黏在自己身边,长大之后又总给自己惹事的原因吧!明天她便要出嫁,从明天开始,这偌大的安国公府里,就只剩下自己一个晚辈守着了。明朗忽然觉得有些孤寂,再也没有人跟在自己的身后,吵闹着要这个要那个,再也不会有人试图拿一条绶带跟自己谈一些可笑、可气的条件……   “从前的小肉尾巴,如今都要嫁人了呢!”明朗看着明珠转身,笑着说,“我可是特意来送东西给你的!”   “什么?”明珠心内也有些伤感,却还是尽力笑着,走到桌边沏了一杯热茶,正欲给明朗递过来,“到底是什么?”   明朗把拳头伸了出来,“猜对了才给!”   明珠嗔道:“哥哥根本不是诚心送珠儿东西的!不然怎的还玩儿这个!”   “这不是你小时候惯用的伎俩?我都是跟你学的。从前你把纸条放在手里,若是我猜对了在哪只手里,就能躲个清静,你便不会赖在我身边。”   明珠笑了起来,这事情她是听紫鸢提过的。明珠小时候鬼主意多,偏偏明朗不喜欢带着她一个小丫头玩,于是,明珠就想出这么一招。其实她的两只拳头里,都没有纸条,所以明朗根本没办法猜对,明珠就能如愿的跟着明朗出去玩。但是明朗哪里就傻了,两次之后他就识破了明珠的把戏。   “这不是用了两次就被哥哥发现了吗?难不成你这里也什么都没有?那珠儿还猜什么……”   明朗笑着伸开手,明珠低头一看,不是两个都没有,而是两个都有。一副水晶镶粉珍珠耳坠子,一条与之相配的五彩水晶吊珍珠链子,皆不是凡品。   明珠接过来,明朗笑着说:“这回可满意了?”看着明珠低头不说话,明朗继续道:“你明天便出嫁了,我要在前头一直忙着将你送上轿子,然后送亲,顾不过来看你。这些是早先便预备好了的,今天才拿给你。”说完,明朗又从怀里拿出一个细长的红木盒子,开口处还配着一个精致的搭扣。明朗打开那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支累金丝嵌五彩水晶挂珠凤钗,与那耳坠和链子似是一套。   “哥哥怎么知道珠儿喜欢珍珠?何时竟也这样精细了?”   “若不知你喜欢什么,我也妄为人兄了。这套首饰是我特意去凤翔阁做的,你喜欢便好。”   “哥哥,天冷要记得加衣服,晚上莫要在书房看书看到太晚了,带着御林军训练时把皮手筒戴上……”   明朗笑道:“看到没?若不是我来给你送了这礼物,你也不跟我说这些。”   明珠瞪了明朗一眼,“哪里是珠儿没说过,是哥哥从来没听过!快点娶个嫂子回来吧,如今我一走,老祖宗和母亲身边再没个人陪着说说话,你不替她们想想啊?”   明朗怎能不知?刮了刮明珠的鼻子,“不用你这丫头操心了,哥哥心里有数!时辰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   看着明朗转身欲离开的背影,明珠跑上前去,拉着明朗的手:“哥哥,珠儿也舍不得你。所以请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保重自己,千万千万……”   明朗轻轻拍着明珠的手,兄妹两人就这样依偎着,谁也没做声。    作者有话要说:  求包养……好不容易修成正果……咩…… ☆、第四十三章 婚礼   不同于前世嫁给江成涛时的盲婚哑嫁,如今因为段卿然,明珠对于这一天,心中是隐隐期待的。一夜安眠,为的就是养足精神,明天要折腾一天呢!   这不,寅正初刻,明珠便要起身开始梳妆打扮。   看着坐在梳妆镜前那俏生生的身影,凤冠霞帔,明眸朱唇,刚刚进门的张婆婆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做了多少新娘的“十全婆婆”,眼前这位小姐是她见过最好的。原来这府里的二小姐成亲时,也是自己做的“十全婆婆”,那位小姐自己也有些个印象,风姿气度自是不凡,但比之这位三小姐,差的还是远了些。   明珠瞧着进来的是张婆婆,明珏成亲时自己见过的,脸上也带了笑。   一番拾掇,又来一位喜婆,是要给明珠盘发的。这位喜婆极有经验,手脚麻利的给明珠盘起了一头青丝,飞云髻一出,更显得明珠光彩找人。不同于明珏出嫁,明珠如今是带着皇上赐的四品诰命之衔,故而那嫁衣、凤冠,皆是宫中匠人制作,不知精致、华贵了多少。   王氏早就来到畅音园,坐在明珠身后看着她梳妆,心中欢喜。待到明珠收拾妥当,王氏递出去一个妆匣,“珠儿,嫁妆是早就给你备好了的,如今这里都是些精巧的头面、收拾,留着你随你自己带着玩或是送人。”   明珠正欲说话,却听见一阵阵笑语,却是大姐明玉和二姐明珏进来了。   明玉笑着说:“母亲还是这样偏疼这丫头,我出嫁时可没收到您给的私房体己!”明珏也笑着附和。   王氏伸手掐了掐明玉的脸,“莫要以为你如今是平远侯夫人我就拿你没辙!”   明玉笑着求饶,一群人都乐开了。   王氏问道:“晋哥儿怎么没来?”   “母亲又不是没见过,那小子跟他爹一样,一刻也闲不住。今天听说我要到后院来看他小姨,自己觉得不好玩。跟着子辰去前面,寻明朗去了。”   明珏将自己和明玉准备好给明珠添妆的匣子交给了紫鸢,想着早晨自己看到姐夫安子辰对姐姐的体贴,外甥安晋年活泼淘气的模样,别提有多羡慕了。想起自己嫁给周志阳都快一年了,还没有身孕,不禁有些失望。   王氏看出明珏眼底那一丝期待,趁着明玉和明珠聊天时轻轻拍了拍明珏的手,以示安慰。   众女眷在后院忙着,安子辰、周志阳和明朗也在商量着一会子如何为难段卿然。   段卿然骑着高头大马前来迎亲时,见到的可不就是这三个人围成的铜墙铁壁!   明朗对段卿然说道:“卿然,我们三人,便是三关,过了这三关,你才能将珠儿娶走。”   段卿然倒是一脸淡定,为了娶到明珠,还有什么是自己闯不过的?“来者不拒!”   明朗笑道:“我是第一关,看你体力。原地扎马步二刻功夫,手里还要拎着这两桶水,坚持住了,便进入下一关。”   段卿然无语,自己从小就要学四书五经,父亲一心要自己能在文采上有所专长,在武术方面要求松懈许多。但是这可不代表着自己这方面不行,定国公到底是个武行出身不是?如今自己每天仍会锻炼,这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果然,明朗这一关,段卿然过了,虽说满头大汗,但还是简单的不是?   明朗心中满意,这小子身体好,妹妹的日子才能过的好!定国公府那一潭深水,他不要个好身板,拿什么护着明珠?   段卿然一边接过清音递来的帕子擦汗,一边向前走,却叫周志阳挡住了去路。   “妹夫,我也是从这时候过来的,所以更要刁难你一下。”   段卿然笑说:“二姐夫说的是,只管放马过来吧!”   周志阳儒雅的笑道:“我这关是智力,便是要你猜猜这是何物。”说完,便念到:   “泉客将归返故渊,西风渺渺碧波寒。   主人情厚无他赠,一把真珠泣翠盘。”   “答案便是‘荷叶露’。”   周志阳点头,心说我这题出的也是极简单的,但寓意可要卿然好好把握啊!“如今,我们便是要将明珠送到你手上了,你可要好好珍惜才是。”   段卿然郑重的点头,“二姐夫放心,定不相负!”   过了前两关,段卿然踌躇满志,接下来便只剩平远侯这里了。   “大姐夫要考卿然什么?”   周志阳笑道:“我这关是眼力。”一边说着,一边递出来一方白帕子,段卿然打眼儿一瞧,这帕子上印满了唇印,这是……   平远侯安子辰一见段卿然那样子,笑道更加开心。“卿然,这可不是我的主意,是你那好珠儿想的辙,你若能在这些唇印中找到她的,那便能进了这门去。”   段卿然很是无奈,这古灵精怪的法子……明朗看着段卿然那目瞪口呆的样子,不禁也笑了出来,珠儿就是鬼点子多,这么一张帕子,哪里能找的出?再说她与段卿然虽说见过面,可是未见得段卿然就能观察入微至此。比起前面两关,这关真心是刁难人了……   段卿然拿起那帕子看查了一遍,笑着递回给安子辰,“姐夫,这里面没有珠儿的唇印。”   安子辰挑一挑眉毛,“怎么说?”   段卿然胸有成竹,“首先,珠儿平素不喜欢繁复的妆容,最多脸上薄施粉黛,如此方帕子上的胭脂却是未见用过的。可若是珠儿为了刁难于我,特意涂了胭脂倒是也说得通。只是这些胭脂的颜色细细分辨之下却有微小差异,都是些便宜粗糙的,珠儿若是用,也不会用这样的胭脂。再者,珠儿难道不知道,我与她虽见过面,却是守着规矩的,哪里能看出那一个唇印是她的?想通了这些,卿然以为,这其中定然没有珠儿的唇印。”   安子辰不禁点点头,这段卿然虽然取巧,却也正是明珠想听的。看了看明朗和周志阳,便笑着侧开了身子,道:“卿然快进门吧!”   段卿然送了口气,虽说自己什么场面都经历过,到底是有些胆识的,可是今天瞅着这三个人,自己竟然还有些紧张。看着表面一派淡然,只有他自己知道,手心里是一把冷汗啊……   段卿然向此三人鞠了一躬,提步向着正屋处出发了。   若说这安国公府可不是自己第一次来,但是此番迎亲而来,段卿然信任心中涌起的是阵阵雀跃,还有一丝忐忑。方才经过明朗三人的“刁难”,此时心中安定不少。看看他们出的那些题便知道,一个个还是向着自己的,倒是明珠这丫头,看晚上怎么收拾她……段卿然想到这里,脸上的笑容绽放的更大了。   一番离别,明珠趴在明朗的背上,透过晃悠的盖头,只能依稀看见明朗的袍子。就要上花轿了。明珠不禁问道:“哥哥一会儿子可会去定国公府?”   明朗听了这话笑道:“尽说傻话!我要去送亲,自然会去的!放心吧,我乘的送亲的轿子就在你的轿子后面。”   明珠笑道:“我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哥哥却是男子汉上轿第三回了!”   明朗也笑了,“也是,从大姐姐、到二姐姐,再到你,我都送了三回亲了!”   将明珠安顿好,明朗飞速的从袖子中掏出一个苹果来,“珠儿早上起得早,今天还要辛苦多时,这个苹果路上吃了,补充些体力!”   明珠没说话,只是接过了那苹果,低低地道一句:“哥哥,幸好你是我的哥哥!”   明朗转身到了后面的轿子,有你做我的妹妹,亦是我幸……   一路吹吹打打,明珠一行人便是到了定国公府门前。两旁围观百姓不计其数,都在感概明珠那十里红妆,头一箱进了定国公府,尾一箱还没抬出来,蔚为壮观。   明珠只觉轿子停了下来,紧接着便知是段卿然向自己所乘的轿门射出3支红头箭。明珠眼前一亮,帘子掀开,该是自己下轿了。明珠将一只手搭在了从盖头下依稀看见的官媒的手,然后便牵着一根缀着一朵大红花的红绸,跨过了定国公府门前的火盆,借喻红红火火。知道红绸那一端是段卿然,明珠心中有着小小的欢喜,此时已进入中门,又跨过了马鞍,寓意平平安安。   听着礼官那“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的唱和,明珠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这会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礼官高唱一声:“礼成!”,众人皆簇拥明珠和段卿然往洞房去了。   段卿然手握喜秤,轻轻的挑起了明珠头上的盖头。眉如青山黛,眼似秋波横,琼鼻俏立,朱唇一点,无一不散发着光彩,饶是段卿然已见过明珠多次,仍不免感叹……   饮下合卺酒,明珠抬眼一望,段卿然乌黑的眼睛含着笑意看着自己,心下赞叹,他果然如第一次所见——温润如玉。两人相识一笑,段卿然道:“等我。”   明珠点点头,段卿然便转身出了洞房。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四章 春宵   明珠看看四周,心说段卿然的起居摆设与他这人还是真是一致,都是简单大方。门边上立着的一对落地景泰蓝童子拜师的瓷瓶中简单的插着几只梅花,散发着幽香。明珠好笑,他还有这样的情趣?   段卿然穿过挂满红灯笼的抄手游廊,心中满是新婚的甜蜜。虽说此时头疼的紧,自认千杯不醉的段卿然,今晚乘着“洞房花烛”的喜庆劲儿,没少喝酒。都说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今日算是真正知道了。段卿然挥手支开了清音和一众在门外候着的丫鬟,推开了房门。   水汽氤氲着整个房间,段卿然觉得自己的身体也跟着发热了,明珠是在沐浴吗?   明珠累了一天,直到这一刻才彻底放松下来,周身充斥着温热的水,全身的疲累都在这时放了下来。估摸着差不多时候了,明珠从浴桶中站了起来,欲伸手从屏风上拿下来搭着的衣裳,却发现在屏风的边上伸出一只臂膀来,上面正搭着自己预备好的中衣。明珠的脸都羞红了,想着既然段卿然还没有进来,便是给自己一段时间适应的,伸手接了那衣服,按部就班的穿好,才从屏风后面出来。   段卿然见明珠红着一张脸,也不知道是被水汽蒸的,还是羞红的,心中好笑,却又爱煞了她这等模样。段卿然只觉得自己眼中只剩下那两片娇嫩欲滴的红唇,酒劲儿一上来,二话不说便将明珠搂在怀中,意欲攫取明珠口中的芬芳。   明珠只觉得未及开口,段卿然便亲了过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正在恍惚间,唇齿间便觉得段卿然的舌头夹杂着浓浓的酒气席卷而来,容不得自己推拒。   段卿然知道明珠可是第一次,心中想要温柔的对她,哪知自己的身体先于他的头脑做出了反应。霸道的舌头搅动着明珠的,让明珠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不知过了多久,段卿然恋恋不舍的放开了明珠。此时明珠的领口已经松了开来,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段卿然看着她的眼睛似能燃起火来,就要把自己烤熟了……   明珠轻轻推了段卿然一把,娇声道:“你也不去洗漱一下,一身酒气!”   段卿然伸手掐了一下的明珠的脸颊,“怎么,你还敢嫌弃我不成?”   明珠抬头,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盯着段卿然看,“就是嫌弃你!”   段卿然大笑出声:“你先好好歇着。”说罢转身进了阁间。   明珠方才与段卿然贴的那么近,自然早就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此刻他肯这样,还不是顾虑自己的感受?明珠觉得一阵安心,便随意拢了拢衣服,坐到了床边。   不多时,段卿然也一身清爽的出来了,明珠拿出帕子给他擦着散在肩上的头发,段卿然靠在明珠的怀中,享受着这份温馨。忽然觉得头皮一疼,明珠不好意思的说:“拽疼你了吧……我是想打个同心结……”   段卿然回头,看到明珠正认真的拿着自己的一缕头发和她的一缕打着结,这便是“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段卿然觉得心里一暖,她也是如此期待与自己共同生活的!段卿然伸手覆住明珠忙着的手。明珠抬头看着此刻如今相近的段卿然,也觉得分外开心,伸出另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段卿然的脸颊。   段卿然突然道:“珠儿,我们还是歇息吧……”   明珠的手一顿,万般的不好意思。段卿然看着觉得心里像有只猫在挠,忍不住从明珠腿上翻坐起身,缓缓地抬起了明珠的下巴,向明珠靠近。   明珠此刻只能闻到从段卿然身上散发出的清爽气息,夹杂着一股男人的味道,竟让自己觉得心旷神怡……   将明珠在床上安置好,段卿然起身脱了身上的中衣,露出健硕的身体,又抬起手放下了帘子。趴在明珠身上细细打量着她。明珠被段卿然看的浑身都热了起来,却也想记下来此刻的他,便与他对视。四目相对,帐内温度陡然升高了。   段卿然流连于明珠的唇齿之间,手却伸向了明珠的胸前。当触到那两团绵软时,再不能抑制自己的情感,在明珠的唇上、脖颈上留下点点红痕。明珠只觉得自己的注意力无法集中,一会子在段卿然的手上,一会子在段卿然的舌尖,待她发现时,自己早已被段卿然拨了个干净。段卿然则伏在明珠的胸前,认真的用舌尖与那茱萸戏耍,一只手则不停地爱抚这那雪峰,口中喃喃道:“珠儿……”   明珠的双手穿过了段卿然的头发,抚摸着他的头。段卿然感到了明珠这无声的鼓励,离开了那另自己神醉的甜蜜,抬头盯着明珠的眼睛。明珠也认真的看着段卿然,双手环抱着他的脖子,也抬起了头,将唇瓣送给了他。   段卿然无法再进行前戏,心中只想快点到达自己渴望已久的地方,便分开了明珠两条修长的双腿,将它们盘在腰间,自己则徘徊在那神秘的丛林入口。   明珠感到小腹一坠,似有热流缓缓流出,股间一热,竟已是迫不及待。   段卿然也察觉到明珠的变化,便也不再磨蹭,直接到达了那期盼已久的地方。   身下一痛,明珠此刻有些清楚的知道,这人从今往后,便是自己一辈子的依赖、一辈子的牵念了!明珠抱紧了段卿然,难以控制的有些紧张,娇哼出声,“卿然……”   她真的是太甜美了,自己在那里只觉得一阵痛快,紧紧的包围着、吮吸着自己。段卿然听到那一声“卿然”时,已经无法考虑她第一次经历人事,只想着快点开始这甜蜜的旅程,伏在明珠身上律动起来。   明珠双腿紧紧的盘绕着段卿然的腰间,此刻已经没有了方才的那短暂的痛苦,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充实和满足,手指间是他汗湿的头发,鼻息间是他独有的味道,明珠只能不停地用手摩挲着段卿然的背,紧紧的贴合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云收雨散,段卿然抱着明珠,看着她此刻潮红的双颊,忍不住又去亲吻她的双唇。明珠也在享受着这样的亲密和幸福。   当段卿然发现自己似乎难以控制时,果断的离开了明珠,只是用手指摸着她的唇瓣,“好好休息吧,今日已是累了许久,我们来日方长。”   明珠将脸埋在段卿然胸前,轻轻的点了点头。顾不得阻挠段卿然仍然在自己胸前把玩的手,明珠将手搭在段卿然腰间,枕着他的一条胳膊,沉沉睡去。   段卿然低头看着已经入眠的明珠,撩开她脸颊上的长发,将被子在两人身上盖好,也合上了双眼。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进屋子时,明珠刚刚撩开帐子披好衣服做起来。身边没有了段卿然的身影,明珠知道他是去沐浴更衣了。今早天还未亮时,自己便被段卿然折腾起来,两人鱼水一番,直闹得明珠娇喘连连,段卿然才起身更衣。明珠回头看着床上那一方元帕,点点红梅雨后初绽,真正的重新开始了吧!所有,再也没有了江成涛,没有了过往,重新开始了!   门口一阵响动,明珠拢好了身上的衣服,见走进四个极俏丽的丫鬟。打头的一人身姿高挑,柳叶眉吊梢凤眼,瞅着是个极伶俐的。后面的那一个普通些,却从内而外透着一股温婉敦厚。打头的丫鬟向明珠弯腰行了一礼,双手捧着面盆道:“奴婢夕月见过奶奶。请奶奶净面。”   明珠一听,这声音也是清脆极了的,眼见后一个丫鬟也行礼道:“奴婢冬云见过奶奶。”   在后面两个齐声道:“奴婢南枝(奴婢北燕)见过奶奶。”   今早段卿然也已经向自己说了的,那冬云是老祖宗赏了做通房丫鬟的,至于那夕月,叔父送来的,南枝北燕都是从小侍奉段卿然到大的家生子。此刻明珠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命几人起身,收拾起来。   紫鸢此刻也与兰鹃进来,身后领着一个婆子。   紫鸢道:“奶奶,太太打发人来了。”   明珠点点头,从梳妆台前站起了身。那婆子眼尖,这位新奶奶家世不一般,深受太太和老太太的重视的,自己怎么敢让她来迎,忙走进来福身到:“奶奶大喜!您唤奴才刘瑞家的便是。太太打发奴才来,通禀奶奶一声,辰初时要去拜见家里的长辈们,奶奶莫误了时辰。”   “我初来咋到,劳烦您了。”   刘瑞家的笑道:“奶奶说哪里话,这是奴才们应当应分的。”说罢,见兰鹃已经将床上的元帕拿过来,接了这帕子,又道:“奶奶且忙着,奴才就先退下了。”   命兰鹃送走了刘瑞家的,紫鸢在明珠身后给明珠梳着头发,明珠从镜子里瞅着段卿然那四个丫鬟已经开始整理床铺,没做声。   段卿然进来时,明珠刚刚梳好了头,正欲画眉。段卿然觉得手痒,便道:“珠儿,这眉我来帮你画吧!”   明珠笑道:“你画画还好,哪里能画眉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   “快别闹了,若是画不好,一时半刻的出不了门,回头再误了给老祖宗和母亲他们请安的时辰!”   “不会的,”段卿然见紫鸢已经给自己让开了地方,便抢过明珠手中的螺子黛。“你别盯着我看,我一紧张,手一抖,本来画的好的,叫你看的反倒不会画了!”   明珠听了这话,无奈的闭上了眼睛。却觉得下巴上一动,明珠立刻一睁眼,恰好看见段卿然笑得乐不可支,心说坏了。果然回头一看镜子,自己那下巴上多了两条胡子!   明珠实在忍不住,竟也笑了起来,伸手便是一拳,招呼在段卿然身上!“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紫鸢和兰鹃顾不得笑,忙去拿了帕子给明珠收拾。段卿然受了明珠一拳,揉揉胸口:“这才成亲第一日,你便对为夫下此毒手!”   明珠只怕误了时辰,哪里顾得上理段卿然,“你还敢说!今日要是晚了,叫老祖宗他们怎么看我啊?你也不替我想想!”明珠腹诽,平日里那样正经一个人,怎么竟然也不分场合的混闹起来?果然,自己从前对于他还是了解不够!   段卿然抱着胳膊,看着明珠又自己给自己画眉,笑道:“有我在。”   明珠画着眉的手顿了一下,心内不无感动,他这样与自己玩笑,自是知道不会晚了的。但是段卿然这话,却是在表明,无论何时,他都在自己身后呢!嘴角露出一丝甜蜜,却还是瞥了段卿然一眼。   段卿然自然从铜镜中看到了那一眼,不自然的摸摸鼻子,转身去厅里坐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五章 觐见   明珠随着段卿然去见了定国公府众人。进了老太太孙氏端坐的“立德厅”,明珠便见自己的婆婆刘氏坐在下首,与婆婆对面而坐的是段卿然的叔父段泽祥,他的下首应该是婶婶钱氏。至于段锦绣、段锦罗,分别站在刘氏与钱氏身后。钱氏身后还有一名男子,自己从未见过,看着一副散漫的样子,想来应该是二房的嫡子段安然。   段卿然跪在早已预备好的锦垫上,明珠也跟着跪好,段卿然先端着茶杯,举过头顶道:“老祖宗请用茶。”老太太孙氏笑得合不拢嘴,这宝贝孙子总算开了窍,今早看见刘瑞家的拿回来的那方元帕,自己心里别提多高兴,这四世同堂的日子,怕也是快了吧!抿了一口茶,后面大丫鬟青梅端上来一锦盘,上面放着一双龙凤呈祥的玉佩。明珠自然也端着一杯茶,恭恭敬敬的道:“老祖宗请用茶。”孙氏笑道:“好,好!今后你们俩好好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快点给我添一个重孙才是!”说罢,也喝了一口茶,交给明珠的是一双绞丝龙凤金镯子。   轮到自己的正经婆婆,刘氏一脸欣喜的坐着,心说这媳妇果然娶对了,瞧着卿然那春风得意的劲头,只盼他们从此能安安稳稳好好过日子。等到明珠给刘氏敬茶时,刘氏满意的喝了一口,从丫鬟那里拿来一双累丝嵌红宝石耳坠子,还有一对玉如意,可见对明珠又多喜欢了。   明珠给钱氏见了礼,钱氏也送了一双玉白菜,不过应景罢了。钱氏瞅着刘氏那欢喜的样子,看着眼前的明珠果真如一颗明珠般的落在大房家里,心里满是气不过。从来好的都是大房的,自己什么都没有,连个挑剩下的也不肯给!都怪这家里一个两个都不争气。不敢在人前表现出什么来,钱氏心里已经把段泽祥、段安然骂了一遍,心道如今大房虽然没了老爷,却又添了这么厉害一个儿媳妇,今后可怎么斗得过?安然的婚事也要好好估量了!钱氏后来领着段锦罗回了房里,张口便道:“看看刘氏那张狂样儿!不就是个儿媳妇,她美得都要上天去了!”   段锦罗心知母亲心中的不痛快,自己这一家子,从前大伯父在的时候仰人鼻息也就罢了,如今他都去了,还是没有出头的日子……段锦罗忙去给钱氏顺气,又端了茶来。   “母亲何苦受着冤枉气,人家好是人家好,咱们只过好自己的日子也就罢了。”   钱氏瞪了段锦罗一眼,“我若是不争,你以为你能过上好日子?你将来出嫁,是公中掏银子,可是能有多少?你哥哥娶亲、谋差事,什么不用银两?你真以为自己就能过好日子了?你想好好过,人家给你机会吗?”   段锦罗无奈,“母亲,且不说咱们与大房早该分家的,若不是老祖宗愿意热闹的一起过日子,也不会现在还在一起。拿公中的银子,本就是占了便宜的,你还这样计较些什么?咱们自己的产业是不够什么,可是养活一起子人也是够了。你总要去找什么不痛快?”   钱氏气的脸色紫涨,“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若没有我里外辛苦打点着,你能吃好的戴金的!既然不分家,便该多拿些,以备后患才是,你是我一手带大的闺女吗?”   段锦罗不知道钱氏这是什么逻辑。若说她因为父亲和哥哥都不争气,心里气不过,也就罢了,自己不也这样想?可是她一门心思的要扳倒了那边,于自己又能有什么好处?便是大伯母不掌家了,那新进来的厉害嫂嫂能不管?若说是怕明珠克扣这边的银两,她当家还是八字没有一撇的事儿,刘氏身体健康,还轮不到这样想吧!   钱氏见段锦罗不说话,以为她想通了,拉着她的手道:“我这些都是为着咱们这个家好!你不盼着咱们也过顺心的日子?娘若是当了家,也能给你寻一门好亲事,备一份好嫁妆不是!”   段锦罗点点头,心里却不敢苟同。却听钱氏又道:“你常与那边来往着才是,多与那明珠接触,今后有了好事也能想着你了。”   段锦罗忽然又不明白了,这又是唱的那一出?钱氏可没给段锦罗问的机会,转过身去又忙着别的去了。   且说明珠和段卿然拜完了家里的长辈们,还要进宫去觐见。如今段卿然仍是定国公世子,孝期一过便要袭爵的,明珠也是有了诰命头衔在身的人,两口子能这时候完婚,定然要好好谢谢太后、皇上的。于是一番收拾,穿着厚厚的诰命服,明珠在段卿然的搀扶下上了进宫的马车。   车里一如家里暖和,因为有了炭火的取暖,明珠的脸都被烤红了。段卿然怕明珠一会子下了车,着了凉风身上不舒服,便道:“先把这衣服脱了吧,快到了的时候再穿上不迟。”   明珠无奈,“哪里就那么容易穿的上的,方才折腾了那样久,你又不是没见到……”   确实,这衣服里三层外三层,还有厚厚的补子、诸多的配件,实在繁复。若是此刻脱了,不用多长时间,又该穿上了,只怕到了那时,已经进了宫门了。段卿然把炭火盆放到了门边,将明珠拉到自己身边安顿下来。“离那炭火远些,若是冷了便靠着我取暖。”说着伸出手握住了明珠的柔荑。   明珠实在不明白,“我从小身子弱,到了这冬日里就手脚冰冷缓不过来。若是没了这取暖的,马上就变凉了。你却真的奇怪,穿的并不多,寻常官服罢了,怎的不怕冷?”   段卿然笑笑,心说自己早上还洗了一个冷水澡呢!因为想着与明珠新婚,许多事情要克制才能不伤了她。今天晨起时两人帐内玩笑一阵,哪里还能没有反应的?段卿然只能自己起身去洗了澡。这小傻瓜,竟然问这样的问题!   段卿然一边用自己的大手包裹起明珠的双手,一边不停的搓着,时不时的哈气,试图给明珠取暖。明珠却在想刚才那个问题,这炭火盆一远了,自己立刻就感觉到了凉意,于是用胳膊肘碰了碰段卿然,眼睛里满是求知的渴望。   段卿然瞅着那双杏眼,道“我这儿可是有持续供暖的东西,再冷也不怕。”   明珠好奇,没见他带着汤婆子之类,难不成还有小的物件?说着就要翻段卿然的衣服,“在哪儿放着,给我瞧瞧!这么好的东西,你竟然不想着给我!”   段卿然按住明珠的手,眼睛里满是戏谑:“你真的想要?”   “自然是想的!快给我瞧瞧!”   段卿然大笑出声:“现在恐怕不行,今天晚上回去给你瞧个够,你可别害臊!”   明珠一顿,这才明白段卿然说的是什么,不禁有些尴尬,这东西,自己还真是没有……段卿然把明珠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身体上,明珠羞窘的就要抽回来,段卿然才不肯依。两人拉扯着,段卿然忽然出声道:“珠儿,你若是再接着这么磨蹭我,我现在真的就能给你看了……”   明珠听了,耳朵红的要滴出水来,便安静下来。段卿然却起了顽心,“你方才不还吵着要,我就给你吧!”   明珠猛一抬头,“你……你胡说!谁说要了?是你先骗人……”   段卿然搂着明珠在明珠脸上印下一吻,“怕你冷才闹了一阵。就这样歇着吧,出了汗若是再伤风,身子又不舒服了。”   明珠靠着段卿然怀里,点了点头。   却说昭日帝日理万机,不过对于段卿然,他本就是刮目相看的。如今看着底下跪着的小两口,着实登对。段卿然能早点从定国公过世的悲伤中做出来,后院也安定下来,才好为自己做事不是?段卿然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在自己面前也就是一个小辈儿,如今都成亲了!时光荏苒啊!   “平身吧!让你们两个新婚就跑出来谢恩,朕心里过意不去。”   按规矩,明珠是不能直视天颜的,根据着声音推测,皇帝也就是四十多岁的样子吧,声音浑厚有力,谁叫人家是皇帝呢!   段卿然规矩道:“这是臣等的本分。”   “嗯,”昭日帝看了看明珠,“你小时候朕还是见过的,那时候你还在御花园里与会宁公主打架。”会宁公主是昭日帝与皇后的小公主,与明珠年纪相仿,从小被宠惯着,与小时候那刁蛮的明珠见了面,岂有不掐架之理?   “臣妇儿时顽劣,多半时候都是蛮不讲理的,让圣上见笑了。”   昭日帝听着明珠一句话就把错都揽在自己身上了,不禁道是个聪明伶俐的,提起了会宁,他的心情也好,笑道“卿然,你这媳妇可不是省油的,你可要管好了!”   段卿然也笑起来,这几句话下来,皇上又像一个长辈了,“臣谨记。”   “小珠儿,你若是欺负了卿然,朕可是要扣他的俸禄的!”   “夫君为国家做事,也理当为国家出些银子,圣上英明,多少会剩下些嚼用给臣妇吧!”   昭日帝大笑,这丫头还真是有趣。“行了,时辰不早了,卿然你去拜见太后她老人家吧!一早上起来还念叨你了。”   段卿然与明珠应声退了出去,去拜见太后,又得了一番赏赐,略去不提。   却说明珠出了宫门,段卿然拉着明珠的手,一起走向马车。谁人见了不会说他们是天作之合呢?   李世彰远远的望了一眼,心中五味杂陈,自己也快成婚了,只是……一定没有卿然那样幸福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都不给我留言。。。。。。桑心有木有。。。。。 ☆、第四十六章 心事   李世彰今天早上见了明珠,心里不能平静。又想到再过两个月的光景,自己也要成婚,着实郁结。不禁到了乐坊来寻尺素。   尺素今日实在无奈,对于应酬客人,她本来就不愿意,她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着这里是个容身之所,况且还能做自己喜欢的事,跳自己喜欢的舞,见……自己喜欢的人。正看着她垂涎三尺的是京城里一个有名的浪荡子,虽也生的一副好皮囊,不过已是被酒色掏空了的。他是王大人的亲戚,故而谁也推脱不掉,尺素站在人群中本不欲显眼,无奈早就被这厮盯上了,哪能逃过?如今呆在这厢房里,一杯一杯的被灌酒,尺素尝不出醇香,满满的全是无奈。   “张公子,尺素真的不能再喝了,明天还要上台,今日喝醉了便没有精神了。”尺素试着推脱,可是哪能那么简单?   “尺素姑娘,我慕名而来,你就算是赏脸,总要给我也留点什么念想吧!这最后一杯,我敬你!”   这可是你的第五个“最后一杯”了……尺素看着眼前这只手,只感到头痛欲裂,眼睛已经花了,她哪里察觉到自己腰上正有一只作祟的手。正欲接了眼前这杯酒,突然闯进一只手来,夺走的杯子。   来人正是李世彰。李世彰来到乐坊,到处不见尺素,问了张教习才知道,今天她竟然陪客!尺素招待的人从来只有自己,哪里有什么人要她接待?进了这门李世彰才知道,这客人就是那王大人的小舅子,京城里有名的混子,对不少乐坊、歌肆的清倌都下过手的。尺素这迷蒙的样子,李世彰看了不禁有些心疼,她原本值得一片安稳。   张金见好事将成之事有人搅局,用力一拍桌子,喝道:“什么人!敢这样放肆!坏了小爷的好事,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李世彰上去就是一拳,“睁大了你的眼睛好好看看,也敢说是我的小爷!”   张金本就喝了不少酒,这一拳打得他瘫倒在地,看着李世彰将尺素打横抱起,翻身想追。忽而一闪念,酒立刻便醒了,还惊出一身冷汗来,这人可不就是中山侯世子李世彰……认栽吧!这尺素还是个有后台的?算了,长得再好,自己也惦记不起了……张金爬起来拍拍屁股,转身便去寻张教习,要她再给自己找个好的来便是了。   却说李世彰抱着不省人事的尺素,心里有些好笑。多少次她把醉酒的自己领回房间,尽心照顾,这回竟然也轮到自己了。尺素已经昏睡,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夜风袭来,方才喝酒是发了汗,此刻有些冷。尺素本能的寻着温暖去,将一双素手紧紧的环住李世彰的脖子,脸颊还不住的在李世彰胸口磨蹭。   李世彰见尺素喝成这样,想起那张金不禁又开始愤怒!看来,那王继贤该要敲打一下了!   将尺素包裹在自己的披风里,径直回了尺素的房间。   尺素半夜口渴,迷糊中起了床,却想起自己好像才与那张金喝酒,怎的回了房?惊疑下低头看了身上,衣服还是好的,到底是怎么回事?提起水壶,拿茶杯时手一抖,只听砰地一声,杯子碎了一地。尺素实在没有力气去管,只是可惜喝不到水了。正在此时却见黑暗中有人朝自己走了过来,尺素吓了一跳,“是谁在哪里!”   李世彰睡得很浅,怕尺素半夜醒了没人招呼,方才听到杯子碎了的声音,知道尺素醒了,怕是要喝水,便进来瞧瞧。他竟忘了的,尺素压根不知道自己来了,还把她从那厢房中抱了出来……担心她被吓着了,李世彰忙道:“尺素,是我!”   尺素一听,竟然会是李世彰!他怎么来了?这么说,自己方才与张金喝酒,他也是见到了?他一定该觉得自己假惺惺了吧,明明就与人喝酒陪笑,当初还一副贞洁烈女的样子……尺素心里虽然难过,却还是云淡风轻的道:“你怎么来了的?我今天喝成这样,也没法子招待你了!”   李世彰听了这话倒是笑了,“你当现在什么时辰了?”说着想用火折子点燃烛火,听得尺素着急的说道:“别!别点蜡……”李世彰反应过来,尺素可能是不好意思一副凌乱的样子叫人看见,便说道:“知道了。天气冷,你快些回床上去,我那外间温着水的,这便端来给你。”   尺素是想不到,李世彰一个世家子弟,还懂照顾人的!他,竟然还为自己温着一壶水呢……尺素心里觉得有些甜蜜,又想起自己的身份,心道幸好天气凉,能让自己清醒……   李世彰端来了一杯热水,递给尺素时,恰好碰到她冰冷的手,不知怎的心里升起一阵难过,她总是这样一个人的?连个照顾的都没有?   “你总是这样的?”   李世彰本是好意,无奈此刻尺素如今心里翻腾的念头多了,总结下来不过一句:自惭形秽。李世彰这话让她听来,便有了另一层意思。尺素嘴角一丝苦笑,眼里淌出泪来,他果然是认为自己流落风尘,不知洁身自好的……天黑了好,黑了,他就看不见自己的泪……   “这是自然。生活在这里,难不成还指望有人帮衬着?”没有人落井下石便不错了。   李世彰听了这话更是难受,“我明日便去与王继贤说,再不叫你陪笑喝酒的,你只做你喜欢的便是了。”   尺素听了这话甚是感动,不管他怎么看自己,如今还想着为自己说话,便还是当自己是朋友的吧!纵使是个风尘女子,也能是他的朋友……   “人家都做的,我若是不做,在这里还怎么呆的下去?世子不必费心了,这就是尺素的生活,原该如此。”   李世彰心里感到一阵揪痛,那样努力上台表演想要出人头地的她,竟然也认了!   “不行!你认了,我还没认!你便是我的红颜知己,谁敢强要你陪酒!”   尺素心说,有了你这句话,不论是什么境遇,都已是足够……李世彰拿了尺素喝过了的杯子,又给她掖了掖被角,才转身去了外间的榻上歇下。   尺素却是看着黑暗里的帐顶,听着外面传来的均匀的呼吸声,一夜难眠。   转眼间,明珠成婚已是月余。这日因刘氏着了风寒,开始本来没什么大事,谁知竟忽然添了些重症。段卿然请了太医来瞧,说是要好生将养着,怕日后落下病根。刘氏便将明珠和段锦绣都叫到床边,有些事情,是该历练她们的时候了。   “珠儿,你进了府里也有些日子了。想着你和卿然两个新婚燕尔,总不好让你当家操劳,所以还是我打理。只是,咳咳,这两日实在不能了,你先代我管着,等过一阵子,我好利索了,你只管再清闲去。”   “母亲放心,您只管好好养病就是了。从前在家珠儿也随着家母做过些事,还是知道些的。遇着大事,珠儿决定不了,还少不得母亲费心。”   刘氏听了,满意的点点头,又对段锦绣道:“锦绣丫头好好跟着你嫂子学学,有什么不懂得只管来问。”   段锦绣也道“是”。   刘氏看了身边大丫头红菱一眼,红菱转身去拿了印信,捧给刘氏。   明珠忙着去把刘氏从床上扶起来,又帮她垫好了靠垫,才欲退到一旁去。刘氏一把拉住明珠的手,将印信放在她手上,“珠儿,这管家的信物都交付给你,遇着事只管自己拿主意,不用来回我。”   明珠有些吃惊的看着刘氏,这才多久,她就这样信自己?不怕自己当权久了,再不愿放手?   刘氏却慈爱的摸了摸明珠的手背,“你这傻孩子,如今你人都是咱家的,想的只能是如何让咱们更好,我有什么不放心、要防备的?你爹去了之后,我本就不愿多管俗事,无奈你那时还没进门,诸多的事情要打理,我丢不开手去。如今你既然来了,我便多了一个帮手,只有高兴的道理,没有为难你的。放心做吧,母亲给你做后台呢!”这番话可谓是肺腑之言了,明珠也用力回握了刘氏,“母亲,我不会辜负你的信任的。”   边上刘瑞家的和几个婆子见了,心里却都是唏嘘感叹,那句‘遇着事只管自己拿主意,不用来回我’摆明了是要放权的!这家里的天要变了。看看,才不过一个多月的功夫,这位新夫人就拿了家里的权,随她陪嫁过来的丫鬟婆子定是要好好拉拔的,自己这起子老人,若不好好巴结着,还能在这府里呆下去!今天太太叫来这些个人,无非是提点,叫自己好好看着,以后谁才是这府中事务的主子,莫欺新妇。几个人大气不敢出,立在一旁只管听着。   刘氏见那几个婆子都俯首帖耳,心说她们定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道:“刘瑞家的,以后好好帮衬着大奶奶,她若是做什么,你要协助好了。”   刘瑞家的向前迈了一步,低头应道:“是。以后少不得大奶奶指点。”   明珠笑道:“刘妈妈说的哪里话!正是我该更您学的。您跟着太太这么多年,有多少本事呢!我一个年轻人,什么都不懂,若是有做的不周的地方,您定要提醒我的。母亲交代了这样的差事,我心里忐忑的紧,好歹还有您这样的老人儿,太太也能放心不是!”   刘瑞家的心说好一个伶俐的人儿,这不是说若是她有了错处,自己也该担着些协助不周的责任!这也是话里绵里藏针的说要自己使出全部的本事帮她,说的倒周全。这主子值不值得自己帮,却还是要看看再说的。   “大奶奶说的是!老奴定做好分内之事。”分外的,看你如何使唤我了。   明珠回头看了刘氏一眼,笑道:“母亲带出来的人,随便一个指头都比珠儿一个臂膀强!”   刘氏拍了明珠的手一下,“你倒是会讨巧!”   段锦绣瞧着自己的嫂子和母亲相处的这样自然,心里也高兴:“母亲,瞧瞧,如今有了嫂子,连我这个正经丫头也跟不是你亲生的一样了!”   刘氏瞪了段锦绣一眼,“你就是外头抱回来的。如今我后悔着呢!”   段锦绣一听,滚进了刘氏怀里,一口一个“母亲”的叫着,直撒娇。   几个人都笑作一团。明珠瞧着刘氏乏了,便起身道别离开,不做赘述。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昨天劳动节,我都不记得要来个双更了……要不今天补上? ☆、第四十七章 着急   明珠嘴上在刘氏那里似乎胸有成竹,可实际上忐忑着呢!回了房里,刚刚坐稳,就见那红菱已经来了。明珠忙起身去迎。   “大奶奶,太太叫我来给您送这个月的账册,您且先看着。”   “劳烦菱姐姐了。少不得菱姐姐多照顾着我些。”明珠一面叫紫鸢接了账册,一面对红菱笑道。   红菱可是真真的看着明珠怎么在太太那里恩威并施的对刘瑞家的几人的,对这位大奶奶可不敢小瞧。再者说,太太多精明一个人,撑起了这整个定国公府,肯放权给大奶奶,必然是看重她的。大爷从前为了婚事闹腾的还少?偏就这位,大爷没说什么竟然就应下了,这一个多月两人跟蜜里调油似的,谁看不出来大爷对她的喜欢!这么一位,别说她想自己帮她,就是她没提,自己也是能做就做的。   “这是自然!若是用得着红菱的地方,只管吱声就是了。”   “得了你这句话,我也放下心来了!”明珠说完,拿出一支碧玉长钗来,“菱姐姐拿去玩吧,这是家母给的,虽说玉料一般,但是雕刻的极好,胜在精致。”这红菱虽说是个丫鬟,却是婆婆身边得力的人,谁不看她几分颜色。她和那刘瑞家的,肯帮着自己在底下人面前说一句话,比她这么一个初来乍到的十句都管用。   红菱也没有客气,“这就谢过大奶奶赏了!”   明珠笑道:“怎么敢当。这账册我是会看的,在家的时候也没少学过,人事方面,还要姐姐提点才是。”   “大奶奶只管放心,太太、大爷都是向着您的,谁还敢生是非!”   明珠想起段卿然,他定然会帮自己,便也没说什么。   晚间段卿然回府,一进院门便看见屋里灯火通明,是等着自己回来呢!从前怎么没觉得这样开心,一整天对着大理寺的案件,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嘴角勾起笑,段卿然撩开棉帘子进了屋来。   明珠一见段卿然回来,忙去帮他除了外罩的大氅,又脱了皮帽子。   “饿了吧,我这就叫人把饭菜摆上。”   段卿然眼睛一撇,便看见了书桌上摆着的一溜账册,挑了挑眉,母亲这是让明珠代理家事了?   明珠进来,见段卿然看那账册,笑说:“母亲不是正在调养着,我先替她管着些,之后还是要母亲打理的。”   段卿然撩了衣服坐下,端起明珠递来的茶,看着明珠道:“你也要好好用心,你这可是给咱们家里省银子呢!”段卿然这话不过是玩笑,银子什么的都是没关系的事,毕竟多的可是自己的俸禄和家里的产业不是!他只是想听听明珠听了话是什么反应。   明珠听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缺银子了?我可是还没有收你的俸禄,有多少银子不是你自己拿去花,我连问都没问过!银子这东西,指望着省,我看倒是省不下的。”   段卿然不想明珠把自己给绕进去了,这可是要自己按月交俸禄?   “你怕我有小金库吗?”   “我才不是担心那个,我知道你不会乱用就是了。”   段卿然听了这话,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有些开心,她这是信任自己,却也有点失望,她也只是信任自己而已……   明珠却未察觉,只是自顾自的摆饭上菜。段卿然的心情有些低落,晚饭中竟谁也没有说话。用过了饭,段卿然起身便想去书房,明珠此时才发现他与进门时的好心情差别好大。自己不善表达,也不愿意表达,怕是叫他有些难受了……想想从前失败的经历,若总是自己不愿迈进,这段感情他一个人怎么苦苦经营?想到这里,明珠伸出手抓住了段卿然的袍子。   段卿然感到有些惊喜,明珠那样被动的一个人,这是……看着拉着自己袍角的莹莹素手,段卿然恍惚失神。   明珠见他站下来等自己,便有了点信心。于是低声说道:“卿然,”抬头看段卿然一副认真聆听的样子,明珠心内又一次肯定了自己这样做的正确性。“卿然,今天看账册时,我发现有些地方很奇怪,你帮帮我好不好?”   段卿然意外,心说你还有问我的时候?“什么?”   明珠拉起段卿然的手,走到桌边,翻动了账册,道:“你看嘛,二婶那里……”   段卿然一眼便知道明珠说的是什么,低头看明珠白嫩的脖子,忽的想起那日在普济寺,两人一起讨论案情时的情景来。就是那一次,自己对她的态度发生了根本的改变,由最初的否定,觉得她任性;到后来的好奇,觉得她神秘;再到那时的欣赏,和爱慕。段卿然轻轻的将明珠抱在怀里,这是自己当时想做而不能做的,闻着明珠发间的清香,段卿然感到一阵幸福。   明珠只意识到段卿然的情绪有了变化,而且是好的变化,心里也轻松下来,于是倚在段卿然的怀中,用额头轻轻蹭则段卿然的下巴,享受这一刻的安谧。   所谓“饱暖思□”,明珠与段卿然贴的这样近,已经察觉到他身体变化,有个硬邦邦的事物抵着自己的后腰……不由扭动了一下。段卿然却更加抱紧了明珠,在她耳边吐着热气道:“珠儿,我想你了……”   明珠转过身去,抬头与段卿然对视,双手也抚上他的面颊,段卿然再不能忍受,已经吻上明珠的唇瓣,意欲攫取一片芳泽。明珠环着段卿然的脖子,整个人都被他抱起来,坐在了桌上,段卿然已经不能满足只亲吻明珠的嘴唇,用自己的舌头与之戏耍,双手已是不由自主的伸进了明珠的脖子上的狐毛领。   明珠恍惚中找回了一丝清明,按住段卿然作乱的手,“这里不行……”   段卿然也看看明珠,用自己的额头抵着她的,抓着她的双手道:“那我们便回去!”说完,理了理明珠的衣服,将明珠从桌上打横抱了起来。   明珠粉拳捶着段卿然的胸口,“快点放我下来,我这哪里还有个当家主母的样子!”   段卿然亲了亲明珠的眼睛,“我是你的天,也是这府里的天,我说你是,谁敢说不!”   明珠算是知道了,段卿然这个从小优秀的孩子,心里也隐忍着诸多的任性,只不过从不显露就是了。如今自己是他最亲近的人,自然得了他的认可,那有时沉稳、有时顽皮的性格才得以显现。回到人前,他又是一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了……罢了,这是自己的屋子,随他去吧。   正走着,却见夕月进来。段卿然皱了皱眉,清音怎么也没通报一声?这丫头也忒没规矩了。明珠倒是并不意外。自己与段卿然成婚已经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这期间,自己的月信是来过的。当时自己还颇为忐忑,虽说不应该,但却实在不想段卿然因为这个去了这夕月或是那冬云房里。谁知段卿然知冷知热的一直陪着自己,直到身子净了。他每晚都抱着自己,还替自己暖着小腹。明珠不知这是因为他俩新婚的原因,还是因为他看重自己,她不想深究,只想守住这份温暖。   从第一次见夕月,明珠就知道,这丫头怕是婶婶精挑细选送来的。一双勾魂的凤眼,一副柔弱的身姿,哪个男人见了能不心动?这一个多月,段卿然无时无刻不陪着自己,连看都不曾看过她一眼,她恐怕早就按捺不住了吧!今天就让你看看清楚,谁才是这里的主子!   夕月确实如明珠所想,她这样的姿色,怎的从来得不到老爷的垂怜?莫说是能叫自己侍奉,便是多看一眼,老爷也不曾给的。夕月心里自然气不过。今晚她确实想来看看,就只是看看而已。   段卿然见那丫头站在门边,还未有走的意思,喝道:“谁唤你进来了!还不出去!”   夕月一愣,他第一次看着自己说话,却是这样一句……自己原来在二夫人那里,不少次看见大爷来,那时的她只能远远的望着,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后来二夫人选了人要送进大爷这里,自己能被挑中,不知心里有多开心!但是,如今能见面,却不如不见……夕月看到自己的梦在这充满了喜庆色调的新房中,破碎了……   喝走了夕月,段卿然打量起明珠,明珠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不安的扭动了一下身子。   段卿然紧了紧手臂,却对明珠认真的说:“为什么你不出来制止?”    作者有话要说:  哎……考了两次驾照考试,还是没有过,希望即将到来的第三次过了吧!还在支持我的亲们,可否给点鼓励尼……么么哒   话说刚才才发现,有好多评论被删除了呢……为什么尼,是晋江后台管理删掉的吗?好桑心,本来就没几个……安慰我一下呗,抱抱~~说不定我会坚持一下日更尼~~ ☆、第四十八章 当家   明珠被这一问弄的有些晕,“卿然,你是什么意思?”   段卿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今天晚上一直在挑明珠的刺,她从不对自己的支配的银子表示异议,也从来对自己的通房丫头和颜悦色,她仿佛只是从安国公府换了一个住所,到了这里来,其他的,似乎什么都没变。那自己对于她呢?她似乎允许了一个有些熟悉的人就如此轻易的进入了她的生活,这个人可以是自己,是不是也可以是别人?她让自己进来了,却又不愿意走进自己的生活……   段卿然心里纠结的就是这个了吧!从明珠的一言一行上,他只能感到她对自己不排斥,却也不欣喜……   明珠哪里知道段卿然的心思,她只能认为,他不喜欢自己对于夕月的不作为。这其中的缘由难道还要自己说明白吗?那夕月又不是从小侍奉他的,算是婶婶那边的人,说不得动不得。他肯接受了那丫头,为何要怪自己放任不管?   “既然是你身边的人,当着你的面出错,我怎么能随意插手……”   段卿然听了这话是真的生气了!“‘我身边的人’!你‘怎么能随意插手’!你把你自己当成什么?难道你不是我身边的?难道不是这屋子的主子!你要管,谁会说个‘不’字!”   明珠见段卿然着了急,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可否把自己当成这家里的一份子?你可否真的认可我做你的夫君?你能容忍我随意支配银子,能放任那通房在你房里行走,”段卿然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道:“你是否真心待我?”   明珠被这一连串的问题问楞了……   段卿然见明珠不语,没了什么心思,将明珠放到床上,转身便走了。   明珠见段卿然离开,冲着他的背影唤道:“你要去哪儿?”   段卿然脚下一顿,只留给明珠一个侧脸,“散散心。”   留下了这三个字,段卿然头也不回的走了。   明珠新婚后第一次一个人在这屋子里度过,床榻上没有了那个温暖的身躯,辗转至三更,明珠方才浅浅的睡了。   且说段卿然离开了主屋,想着该去何处……看了看左右两侧的耳房,那里住着冬云她们,心中一阵烦乱,径直离开了定国公府。   段卿然只能找李世彰,冬日里本就天色易晚,当他独自走到中山侯府时,恰好遇到了要出府的李世彰。   李世彰见段卿然出现在自己家门前,回头找找,并无明珠的身影陪伴,有些惊奇,“什么风把你这新郎官吹来了!嫂子呢?怎么没跟你一起?”   段卿然心中正为此难受,没有回答李世彰的问题,只道:“可否陪我一起喝杯酒?”   李世彰见此光景,心中料想,卿然怕是与明珠吵架了,也没有深究,搂着段卿然的肩膀,“正好,我也打算出去喝一杯!一起吧!”   尺素颇为奇怪,平日里都是李世彰一个人来喝酒解愁,或是与自己聊天听曲儿,怎的今天又来一个人,细看之下,竟是那一日在街上遇见的定国公府的世子!他不是才与明三小姐成婚?怎的竟然到乐坊这等地界来?尺素心中有些不屑,这样的人,怎能值得三小姐托付终身!   李世彰还未看出尺素的异色,只道:“尺素,将我平日里总喝的梨花白拿些来。”   尺素瞪了李世彰一眼,平静地道:“要喝自己拿去,你又不是不知道在哪儿!”说完,仍旧低头理了理手里的琵琶弦。   李世彰不知怎么开罪这位姑奶奶了,摇头叹气,还是自己去寻了那酒。   三两盏下肚,段卿然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自从云楚莲嫁了人,段卿然这等失魂落魄的样子,李世彰还未见过……不如叫尺素唱个曲儿可好?   “尺素,唱一支你新练得曲子吧!”   尺素正在气愤,还唱曲儿?   “我今日嗓子不舒服,二位爷慢聊,尺素少陪了!”说完,转身就走了。   李世彰盯着尺素的背影,心说她越来越厉害了!自从自己与王大人说了,尺素是自己的人,以后不可以随便出来陪酒,她再没接过一些乱七八糟的人的骚扰。这把她给惯得,如今自己来了,她竟然也这样爱答不理的!算了,今日陪卿然是主要的,改天再和她好好算账!   段卿然这才发现走了的女子倒是个特别的,跟世彰用这种口气说话?   “世彰,这位可是你那日在普济寺说的‘所谓伊人’?”   李世彰一愣,自嘲的笑笑,“你竟还记得!不过是玩笑话罢了,别当真。”   段卿然眯了眯眼睛,“我可不信,你是不会用这个说玩笑的。是她吗?你怕伯母不接受?”   李世彰端起酒杯,闻着醉人的酒香,“不是她。那人,已然嫁为人妇,我不过一厢情愿罢了……”   “可惜了……”   “说说你,新婚燕尔,为何出来买醉?”   段卿然却笑不出来,“为何?呵呵,连我也不知道为何……”   “怎么?嫂子在家作威作福,欺负你房里的人了?”李世彰胡乱说着话,希望能排遣段卿然的烦恼。谁知段卿然听了这话,反倒更郁卒,“她若是真的如此,我倒还开心!起码,她肯为我争风吃醋。”   李世彰一听这话,不对啊,段卿然这是情场失意?   “嫂子一个大家闺秀,不可能有别的心仪之人,卿然,你莫要多想了!”   “是啊,她没有什么心仪之人,”段卿然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也不是她心仪之人……”   李世彰这次明白了,心说你都把人娶到手了,还用在乎这个?那里没有曾经沧海,不过是一片空白罢了,还不是任你描画!“所谓日久生情,你们之前在一起的日子有多久?日后的时光不都是你的,担心什么?你若是不懂得如何珍惜,一次两次的嫂子得不到的温柔相待,下一次也不会想着再去你那里得到一片关怀了。没得坏了两人之间的情分。”   “我只是……心里有些堵得慌罢了……”   “嫂子那样好的一个人儿,打着灯笼没处找的,卿然,你不知我有多羡慕你!你还能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不是吗?”   段卿然看着李世彰脸上的黯然,“世彰,莫要想着那些不可能的了!你既然已经知道,伊人已是人妇,早些放开吧!等到痛苦时才想起来抽身,心已碎,再难圆……”   “我又何尝不想?但她的一颦一笑,已经在这里烙下了印迹,抹不去了……”   “哈哈,怎么,你我二人今日不是把酒言欢,竟是互诉情伤的吗?”   “你小子先起得头!”   “世彰,我会去争取,结果如何,我也不知。”段卿然拍了拍李世彰的肩膀,“你也要努力,总会有比她幸运的女子,找到你的!”   李世彰看着肩上的手,可是,我此生唯一想要,只是她……   明珠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的,恍惚中听到门响了,以为是段卿然,猛地坐起来,却发现竟是紫鸢。   “什么时辰了?”   “回奶奶的话,才寅正二刻呢!”   “收拾吧,今日是我第一日代掌家事,不能晚了。”   紫鸢看着明珠眼下的一片青黑,“奶奶,怎么不能顺着爷说话?非要弄成这样?”   明珠不想多言,紫鸢也不过是絮叨,原没想着这位主儿能回答,只是叹气。   收拾一切停当,明珠携着紫鸢与兰鹃去了众仆人已经候着的偏厅。兰鹃是出嫁前母亲特意派来帮衬自己的,原来兰鹃就是母亲身边打点安国公府里事宜的人,多少有些手腕。   对于家大业大的定国公府来说,仆人们也是会有不同的,等级不同,待遇便不同。日子久了,仆人们中也有了小圈子,小帮派。互相倾轧都是有的。不夸张的说,府里的一干人等,不亚于官场。明争暗斗,这里从不缺的。   明珠看着眼前似乎都一个个听话顺从的丫鬟婆子,半晌没说话。见左手边那婆子伸手捋了捋衣角,明珠道:“母亲身体不适,府里事情先由我替着,日后母亲好了,还是母亲管着。大家还同原来一样,尽了自己的本分即可。但是丑话说在前头,我一向是赏罚分明的,既然管了这家里的事,少不得立下些规矩,也好有个赏罚的凭证。”明珠扫了一眼底下的人,接着道:“这第一条,便是每日晨起卯正(早上六点)来此处点卯,不论从前做的如何,你们一个个点了卯之后又去做些什么,今后我这里,是要做记录的。晚了一炷香(约5分钟)的功夫,扣工钱五文,两柱香十文,以此类推。发月钱时都要先对这里。”   红菱听了这话,“母亲身体不适,府里事情先由我替着,日后母亲好了,还是母亲管着”,这可不是暗示着,她不会随意插手现在的人事,先给大家吃一个定心丸,固有的利益是不会随意触动的。再说她立的规矩,这府里人多手杂,从前也难免有人不来应卯,或是应了卯又跑去做别的、睡觉的,着急间找不着人做事都是有的。如今一来,没人敢随意离开或是晚来,比从前更有规矩了。   明珠已经听见底下人抽气的声音,紧接着道:“第二条,凡是有东西需要置办的,先写好了单子,买什么,买几样,各样多少银子。来了这里,给我看过之后,由紫鸢记下来,再凭单子领对牌。拿了对牌,去采办处寻兰鹃取了回执,凭着这两样,方可由保管者放东西。每一环都要盯紧对好,不可出错。若是发现帐不对物、物不符实的情况,谁负责的谁领罚。”   刘瑞家的心里不得不对明珠佩服。这样的环节,让人没法子钻篓子昧下零头碎银,想买东西的没银子,若是想多领一些留下点给自己,那紫鸢和兰鹃能同意?不过,这也有点问题,紫鸢和兰鹃占得都是重要的活儿,原来的老人儿该不满意咯,若是出了乱子,你可怎么收拾?   明珠见这两条说完,众人已经没了响动,笑道:“咱们府里家大业大,如今这都是为着府里、大家更好不是?每月忙过,发月钱时,对过记录后,若是从来都表现好的、各司其职,少不了另发奖励的银子。”   “今日便是这样,大家各自忙去,从现在开始,方才立的规矩都要开始行起来。辛苦大家了。”   众人莫不佩服,这算是给自己上了个紧箍咒……   明珠昨夜便没有歇息好,此刻歪在偏厅的榻上,堪堪闭目想养会子神,却听得外面一阵吵嚷,不禁头疼,这是谁?   紫鸢看了一眼,给明珠递来一杯热茶,道:“大奶奶,是二夫人和大小姐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九章 欢心   明珠昨晚看账册时就已经发现,婶婶那里的账目实在凌乱,今日需要置办这个,明日需要置办那个,从来只领银子,自己采买。这可不是明摆着想贪墨吗?母亲不愿意管,总是因为那里毕竟是自己的妯娌,在一处生活着,这些小便宜,她想拿,给便是了,为的不过是家和万事兴。明珠却不这样认为,现在纵容了她这些腌臜手段,日后她指不定还会想出些什么来污了家里的东西。这样的事情容不得。所以明珠才借着立规矩,也想给她点提醒。只是,钱氏动作的未免快了些,点卯时说的话,现在她就火急火燎的来了,这仆人里,还有她的帮手?   钱氏自然是为了那规矩来的。自己从来都是在这采买上截流,方能贪些便宜,怎的如今就改了?但是这话可是不能直接就这样说的,谁让咱们不是管事掌家的!你不是有张良计,我这里还有过墙梯。   “婶婶怎么来了?大早上的,原该我去拜见您。”明珠虽已然知道钱氏到底为着什么,还是热情的迎道,毕竟老祖宗不想分家,还要一家人在一起不是?   “呦,大奶奶说的哪里话,今日是你第一日代理,我自然该给你镇镇场子的。”威风什么,今日只是你“代理”,莫说你,便是你那婆婆,我也是要想法子弄下来的!   “那可是要多些婶子了。大妹妹也来了,快点坐。”   段锦罗原本不想来,有什么好看的,明珠的改革,不过是触及了母亲素来的小利益,可那不是应该的吗?这公中的银子,有多少是自己家贡献的?还不都是人家的!人家从前不管,现在想管,咱们又凭什么出来闹事?   “大嫂,瞧你的脸色似乎不大好,昨夜没有休息好吗?”   “不是,身子有些不舒服罢了,不碍的。”   “大哥哥可知道?怎的也没请个太医来瞧瞧?今日还巴巴的叫你来管事。”   “他有公务急事,我这本没什么大事,歇歇就好的,故而没请大夫。”明珠见段锦罗似乎还想问,便笑道:“大妹妹,前儿我去宫里见太后娘娘,她老人家赏了不少好玩的,早就该给你的。最近事情多,没顾得上,一会儿便给你拿去!”   “这怎么话说的,太后娘娘赏给侄媳的,侄媳留着吧,”钱氏打量了明珠一眼,可不就是,第一天上任,面色倒是差了许多!什么卿然事情多,明明就是昨晚上根本没在家。才新婚就这样,这明珠未必就像刘氏期待的那样能笼络住段卿然的心呢!想到这儿,钱氏幸灾乐祸,喜形于色。   “侄媳,今日我来呀,可是有件事想跟你说。”   “婶婶直说无妨。”   “你看,你大妹妹也快到了出阁的年纪,家里的事该接触些了,你既然带着锦绣,少不得也费费心带着些锦罗。”   明珠心说,刚断了你的财路,你这就开始往这里塞人了?“锦罗可愿意?”   段锦罗自己当然愿意,管理家事,迟早要学的不是?于是点点头。   明珠见了,也没说什么,笑道:“既然锦罗自己也愿意,来便是了。明儿就与锦绣一起来吧,拿着点秀活儿什么的,这屋子如今我拾掇出来,待着也是极舒服的。”   钱氏满意的拍拍明珠的手:“那好,明儿个锦罗就来,侄媳多费心了。”   “婶婶这是说的哪里话,咱们不都是一家人?要不您今早这么早的来,不就是为了给我镇场撑腰的!”   钱氏本还想说话,见明珠将桌上的茶碗端了起来,也笑道:“那侄媳好好休息,身子不舒服,偷个懒也不妨事。婶婶就先走了。”   送走了钱氏,紫鸢给明珠铺好了靠垫,“奶奶,您瞧瞧,她还真是一点亏也吃不得。”   明珠靠着垫子,冷笑一声,“我原道这么久不分家,她们定是安分的,所以母亲也觉得没什么,两家人在一起过还有个照应。如今看来,全然不是,她哪里想把我们当成一家人?处处想着怎么占便宜不用还。母亲也太良善了,让她这样得寸进尺。”   “奶奶说的是,但是咱们也不能操之过急,回头她急了,闹出事来,叫太太脸上挂不住。”   “那是自然。她如今让锦罗过来,我本是没什么,看不出锦罗什么心思,但是我倒觉得她与她那母亲不同,看看再说吧!”   紫鸢见明珠疲累的样子,心疼的揉了揉明珠的肩膀,“奶奶好好歇着,若是有事情,紫鸢来叫您。”   明珠是真的觉得有些撑不住,点点头,紫鸢便出去了。   话说这里段卿然想通了一些事,早上仍旧去了大理寺,只是没有回家换衣服。李世彰送走了段卿然,转身去寻尺素。   “大小姐,昨日可是我得罪你了?”李世彰见尺素拿着练舞时需要的衣服,正欲出门,拦在门边,倚着门框道。   尺素昨儿瞧见这两人那模样,一个刚刚成亲,一个即将成亲,竟然还来买醉,心里岂是一个不满形容得了的!不想跟李世彰说话,尺素伸手就要拍开李世彰挡在眼前的爪子。   李世彰真不知她哪里来的无名之火,抓着她要打自己的手,又问道:“到底因为什么,也好叫我这打挨得值了不是?”   尺素冷笑一声,“你们须眉男子便是这样疼爱妻子的?新婚月余便出入乐坊,丢下三小姐一人在家里独守,真不知这样的人怎么娶到三小姐的!”   李世彰笑了,“我说是因为什么,竟是这个!好了,尺素女侠,管好自己的事,伺候好我这个你的大金主就行了,管别人那么多!”   尺素瞪了李世彰一眼,“一丘之貉!”   李世彰赖皮的笑道:“卿然的苦恼你又不知。他不想温香软玉?他不想耳鬓厮磨?只是他二人之间有些事情,还没说明白呢,昨日才会苦恼。”说完拉起尺素,“快走,大金主我昨晚喝了那么多的酒,现在已是饥肠辘辘,陪我去用饭!”   尺素无奈,“说些正经的,总是超不过三句!”   李世彰认真的回头看着尺素道:“这就是最正经不过的。饿着肚子能做什么?民以食为天,便是这理。”   “歪理!”   却说到了晚间,段卿然在街上走着,忽的看到“稻香村”门前排着长队。这里的糕点可是京城一绝,不如买些回去给明珠吧,两人之间冷冰冰的不是个事儿不是?   排了许久的队,可算是轮到自己了,偏偏店家不好意思地说:“公子,今日已是卖完了,想吃的话,明日请起早!”   段卿然听了,却不想放弃,“掌柜的,可否通融一下?拙荆只喜欢你这里的糕点,打荣城回来后总惦记着那里的口味,难得的,京城里也开了您这一家南边口味的。您这里开张时,我们没少来捧场!”   掌柜的笑道:“这位公子,谢谢您的捧场。只是真的已经售完了。不好意思了。”   段卿然真诚的道:“掌柜的,您看这样可行?在下付您三倍的银子,不劳您动手,只要帮在下调好料即可。在下愿意自己动手。”   掌柜的认真地审视眼前这个男子,风度翩翩,气质超群,未及回答,从屋里走出来一中年妇人。   “你这老头子,人家公子就像博娇妻一笑,您挡着,可不就成就不了一桩美事?”   段卿然听了点点头:“这位可是老板娘?能否通融?”   那妇人笑道:“自然,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家男人如珠如宝的对自己?公子尽管做便是了,我和老头子都帮您!”   段卿然听到那“如珠如宝”,可不是,当初自己娶明珠时被姐夫大舅哥一阵刁难,可不就是为的这个承诺……   定国公府里明珠看着眼前的饭菜,却是伤心。他,还不回来吗?昨晚到现在,自己那么就没见到他,他就那么生气吗?亲自下厨做的莲子百合糕,就是想让他知道自己想与他“百年好合”的,可是他竟然连个表达的机会也不给吗?   明珠挥手,示意紫鸢把饭菜都撤下去,自己则无力的走到床边,轻轻躺下。累了一整日,想找个人说说,却无法见到他的影子,真的好难受……   不知到了何时,明珠听到有人进来,以为是紫鸢,便道:“先出去吧,我没事。躺一会子便好了。”   段卿然知道此时已晚,接近亥时。本想着做糕点是极为简单的,谁知做了那么久!方才听紫鸢说,明珠连晚饭都没用,便歇着了,不禁一阵心疼。   “珠儿,是我。”   明珠听到这声音,还以为是做梦,“卿然,我真的不知道哪里做错了……你快些回来吧,今天我好累……”   段卿然见明珠闭着眼说这话,知道她恐怕是在说梦话,便轻轻的放下了糕点,做到床边,替她捋了捋头发,又轻轻的盖上被子。忽的手被明珠抓住,“卿然,别走……我再也不要只看到背影,什么都没有,只有背影……不要……”   段卿然握起明珠的手,轻声安抚着:“不走,再也不走了。快睡吧!”   明珠枕着段卿然的手,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明珠悠悠的醒来,发现自己握着段卿然的手,段卿然则趴在床边,已是睡着了,他怕吵醒自己,一直这样睡得吗?明珠心里难受极了,摇了摇段卿然的肩膀,见段卿然抬头看自己,明珠道:“到床上来睡吧!”   段卿然一笑,随意脱了外袍,便钻进明珠的被窝。   “珠儿,我们以后再也不吵架。有事情,无论你想做什么,想怎么做,只要你肯跟我说,我定会依你,只是别自己一副冷静的样子,仿佛这一切都与你没什么关系。”   明珠摸着怀里段卿然的头发,低声道“我知道了。我只是,只是还没有习惯……”   段卿然抬起头来,“那你习惯了与我同床共枕吗?”   额,这话有些太直白了吧!明珠不知怎么答,段卿然却根本不用她回答,直接以吻封缄。却在唇齿纠缠间,听到明珠依稀说出:“卿然,我想你……”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们,要不要下章来道肉汤?   今天立夏,夏天就要来了,可是我减肥的事业还没开始……你准备好了么~\(≧▽≦)/~ ☆、第五十章 惩戒   段卿然与明珠对视着,忽的,明珠被段卿然拉起来,领至窗前。   不知何时,外面已经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一堆堆的雪花静静的停靠在院中那棵梅树的枝头,与洁白的梅花遥相呼应,一时分不清哪里是雪,哪里是花。月光洒落在院子里,无端端的又让人觉出一份安静宁谧。段卿然站在明珠身后,双手环住明珠不盈一握的腰肢,在明珠耳畔吟道:   “疏梅筛月影,暗香浮窗棂。”   明珠感受着此情此景,忽然看到天际的两颗星,呼应相互闪耀。   “执手共遥看,牵牛织女星。”   段卿然笑道:“我竟不知,你还是个才女。”   明珠回头看着段卿然道:“我竟不知,你竟是个懂情趣的才子。”   两人此刻静立相拥,段卿然的一句话却如焚琴煮鹤,“珠儿,我还想把昨日未做完的事情做完。”说着便亲昵的蹭着明珠的脖子。   明珠脸一红,敢情你还惦记着这个!不用明珠作何反应,段卿然已然将明珠抱起,一手捏了捏明珠的屁股,“珠儿太瘦了,要好好养养,家里人都希望多几个孩子承欢膝下呢!”   明珠却道:“也不知是怎么的,原来也不曾被虐待,怎的长不胖?”   段卿然另一只手在明珠的胸口,轻轻的凑到明珠的耳边,向明珠的耳中吹着热气,道:“这里倒是够了,刚好……”   段卿然与明珠在床上厮混许久,早已是不着寸缕,段卿然凝视着明珠的□,见到有汁液缓缓流出,伸手触碰,却见那花蕊抖动一下,心内已经按捺不住。俯身与明珠紧紧的贴合,将手上碰到的蜜汁放到明珠的嘴边,“珠儿……”   明珠见到伸至嘴边的手指,忍不住用嘴含住,舌尖与指尖游戏,或深或浅的舔舐着段卿然的手指。段卿然此刻已是不能自持,一下便进入明珠的身体,两人共赴欢愉的顶点。   明珠早上感到身上乏力,实在不想起身。看着自己身边熟睡的段卿然,明珠的手指似有若无的描画着段卿然脸上的轮廓。段卿然一把抓住明珠的手,睁开一双含着笑的眼睛,“珠儿,你可知,昨夜怕你生气,我特意去了稻香村买了糕点回来的。”   明珠撩开帐帘一看,可不就是,桌上静静的摆着一个稻香村的食盒,心里甜蜜,却还是娇嗔道:“你还说!昨日我亲自做了莲子百合糕,就为了让你尝尝,消消气,谁知都等不到你回来!”   段卿然搂过明珠,“那我们彼此还真是有默契……”   这句话的意思,是明珠在打开食盒后明白的。看着食盒里歪歪扭扭的一排糕点,明珠先是奇怪,怎的这稻香村的老板竟能做出这等水平的东西吗?转念一想,才惊觉,这是段卿然亲手做的呢!都说“君子远庖厨”,他肯为了自己下厨做吃食,是爱重自己的吧!前日的气来的莫名,但明珠似乎能感到段卿然心中隐隐的一点不安,自己还没跟他表明过心迹呢,他怕是还有不确定,所以才会发生那样的事!   想通了这个,明珠觉得有些雀跃,自己在他心中是如此重要!而此刻坐在大理寺的书案前的段卿然,看着眼前的莲子百合糕,心内也欢欣,她,也是关心自己的。   清音看着大爷盯着那莲子百合糕温柔的眼神,心内却为早上自己丢脸的事愤愤不平。明明是爷想吃奶奶做的百合糕,偏奶奶说这糕已经冷了,吃了对身体不好,要丢掉。爷就让自己去厨房偷偷拿出来,害的他被紫鸢发现,狠狠奚落一顿。这丫头,嘴尖牙利的,说的自己好不丢人。“你自己想偷吃,何苦赖在爷身上!”   鬼才想偷吃!想到这儿,逡粲械阈男椋睿刹皇谴笠胪党月稹   看着大爷拿起一块糕送到嘴边那细细品味的模样,清音心说,罢了,主子好,自己不是也好吗?至于那紫鸢,早晚有一日找补回来!   却说刘氏昨日听了红菱的汇报,对于明珠施行的新政,颇为满意。这家务事极为庞杂的,往日里时不时的丢东西、坏东西,都是有的,自己的心气儿不如从前,有些东西一定会管,有些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最初,定国公府里不过两房,人口原本就不甚庞杂,管理起来倒是不费心思的。然而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这府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原来制度存在的问题和矛盾就变得突出起来。刘氏还没有下功夫管时,段卿然的父亲便与世长辞,后来再想管,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了。明珠新立的三条,一管了仆人偷懒偷闲,二管了需用过费,滥支冒领,三又给了个甜头诱惑,干脆利落。刘氏是极为看好的。可是若说她有何担心,不过是一个奴大欺主,二个明珠心慈手软。自己原先可不就吃过这过于和善的亏吗?她才管家,自己不好说什么,免得在众仆人面前落了她的威信,日后更难管理。且先看看她如何处事吧!   这里明珠早上一进偏厅,便见到段锦绣与段锦罗两个在榻上绣花,心里微讪,若不是早上卿然与自己痴缠了好一阵子,怎的会晚了?好在没有误了仆人的应卯,不然自己的威信可是全没了。   段锦绣二人见明珠进来,闲聊两句,仆人便三三两两的前来点卯了。却说卯正时,人已经乌压压站了一院子,明珠问紫鸢道:“可是都到齐了?”   紫鸢翻看一下方才登记的册子,看着明珠道:“回奶奶的话,还有一人未到。”   明珠挑了挑眉,“谁?”   “二房处的管事婆子,来旺媳妇。”   明珠披着狐裘大氅,对紫鸢说:“给我搬个凳子来,便在这里等着。何时她来了,何时咱们大家都各自忙去。”   来旺媳妇袅袅婷婷的走到这院子时,头先惊了一下,呦呵,大家真的都来点卯了!眼珠一转,脸上堆着笑进了门,方见明珠端坐在梨花木圈椅中,手插在皮袖筒里,正打量自己。   “哎呦,大奶奶,昨儿个家里那小崽子闹腾了许久,今儿睡迷了,误了时辰,奶奶多担待。”   明珠看一眼紫鸢,紫鸢道:“奶奶,已是卯正二刻了。”   明珠回过头,看着底下站着的来旺媳妇,道:“睡迷了也没什么。”   来旺媳妇一听这话,心说她果然也不过是个软柿子罢了,还能拿自己怎么样!却听明珠接着道:“只是这月钱是要扣了的。昨儿立的规矩,一炷香扣五文,你的月钱便先扣了三十文。明儿要是还这时候来,那便再扣三十文。”扫了一眼底下众人,又道:“大家记着,按着规矩,领牌回事的,都在午初刻,误了时辰的,该谁领罚谁领罚。晚间戌初时候查院子,之后交钥匙于我。若是这之后发现有人聚赌、喝酒的,除了要扣工钱,还要家法伺候。”说完便转身欲走。   来旺媳妇听了不乐意了,她原本未想尊重这位,冲着明珠的背影大吼,“你凭什么扣我工钱!太太都不管,你是什么东西?再者说,我又不是你们大房的,我可是二房的管事家的,要罚也是二太太罚,哪里就轮的到你!”   明珠听得真真的,心里不满。因着昨日当家第一天,就已经听了紫鸢说,那二房的仆人素来懒惰散漫,还爱贪便宜,从前太太顾及情面,多半不管。明珠刚开始管家,若是因为这刁妇坏了规矩,以后再想拘束众人,已是没了信服,怎能容忍?回头冷笑:“怎的?你是二婶婶房里的,就能不管了?莫说你拿的工钱也同大房里的一样都是公中出的,便是二婶婶自己给你发月钱,就能容得下你这样的刁奴了!今儿个你睡迷了,明儿他睡迷了,回头用人时找谁去!二婶婶素来是极明事理的,若是她知道我今日要罚你,定是向着我的。你这等目中无主,不惩戒一番,二婶婶用着就能放心?”   几句话说得,叫一旁站着想为来旺媳妇求情的段锦罗张不开嘴了。听明珠这番话,二房里的丫鬟婆子拿的工钱也是公中的,本来就与大房的仆人没区别,自然管得;再者说,她那正义凛然的说“二婶婶是最明事理的”,如今自己再求情,可不就是打她们二房的脸了?段锦罗恨恨的看了一眼来旺媳妇,真是个蠢货!明珠才开始掌权,正愁着没什么事情能让她立威,今日她便赶着过来给明珠送把柄,这可不就是杀一儆百!日后众仆人再想闹腾,总得想想今日来旺媳妇的下场!段锦罗估计着,来旺媳妇可不是会被扣工钱那么简单的了。   果不其然,明珠一番义正言辞的话说完,看着定国公府里的大管家段忠,“忠叔,来旺媳妇犯错不肯受罚,出口污蔑主子,目中无人,革她一个月银米,加十五板子,以示惩戒!其他人一样,如有再犯,家生子直接发配到庄子去,外头买来的立刻找牙婆卖掉!”   段忠心里对大奶奶佩服,三言两语,便是为她以后管家立下了标杆。二房里的仆人起码能消停一阵子了,总得看看前车之鉴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剧透一下哈,亲们,下下章世彰要结婚了呢……咳咳\\(^o^)/~,有木有人想说什么? ☆、第五十一章 赏赐   钱氏看着被人抬回来的来旺媳妇,心里又恨又气!这蠢货,巴巴的凑到前面去叫人家数落,害的二房没脸!一面又想,好你个明珠,先拿我二房府里的人开刀,明摆着不把我放在眼里,既然你不叫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舒坦!   明珠早上收拾了来旺媳妇,不到晌午的时候就去给钱氏赔罪。不论心里有多不愿意,可是这亲戚还是亲戚,日后不会不走动,何况那钱氏素来是个喂不熟的,自己再不说点好听的,回头她在什么地方暗里给自己下绊子都不知道!于情于理这一趟都少不得。   明珠领着段锦罗到了二房处,见钱氏正歪在榻上,见了自己进来也没有欢迎的意思,明珠心底一讪笑,可不是,难不成你打了人家的人,还想要人家拍手叫好不成?脸上带着笑,明珠向钱氏一福身:“二婶婶,今日早上原该先通禀您一声,再处置来旺媳妇的,但是时间已是晚了许多,侄媳只好先斩后奏了,还望二婶婶原谅。”   钱氏一听这话,你这话里的意思可不就是你一点子错处都没得?我当时若是知道了,说了不让打,你难道就会罢手的?钱氏嘴角一冷笑,眼皮子也没抬,只道:“大奶奶这话说的不对了。我原本不掌管家事,手下的人被人家寻衅打了,也是有冤没处诉的。我不会生您的气,怪只怪我自己太不争气,手下的仆人也不争气,养个闺女更是没用!”说着竟是一把拉过来站在身前的段锦罗,手上直掐段锦罗的脸,一面还说着:“真是个不中用的,您娘老子叫人家骑在脖子上收拾了,你在跟前连一个屁都不敢放!”   明珠见段锦罗眼里闪着泪花,一句话也不说,心说这二婶婶按说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说话竟这样粗俗,对锦罗也是极不好的,不禁有些怜惜。明珠忙拦住钱氏,道:“二婶婶,今日的事与锦罗有什么干系?您总不好为了一个下人,就这样磋磨自己的闺女吧!”   钱氏停了手,瞥了一眼明珠:“大奶奶,我房里的下人你说打便打了,怎的?我管我自己的亲丫头,你也要插一手?”   明珠心里这个窝火啊,这回事真真的看清了,这钱氏哪里像个大家夫人,与那市井泼妇没什么两样!明珠拉着段锦罗的手,对钱氏道:“二婶婶,这两天事情多,锦罗容侄媳先借几日,帮帮我,等事情都差不多安定下来了,侄媳再将锦罗送回来,可好?”   钱氏倒是没想到明珠还是个心慈手软的,轻哼一声,“大奶奶说的话向来令行禁止,容得了我反驳吗?”说罢一翻身,又躺下了,给明珠和段锦罗留下个后背。   罢了,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她若是还生气,自己也无法。明珠这样想着,便与段锦罗回了东院。   段锦绣见段锦罗跟着明珠回来,两个脸蛋通红,像是被人打过的,心说二婶子难道对大姐姐动手了?忙穿了鞋子下地,给段锦罗找药。   进了屋子本就一屋的热乎气,段锦罗又见段锦绣忙着给自己找药,心里一阵温暖,怎的自己就不是托生在伯母的肚子里?总要受着这闲气!   明珠在一旁看着段锦绣给段锦罗脸上擦药,对段锦绣说:“锦绣,这两日锦罗住在你处可好?事情有时多了,我总去西院寻她多有不便。”   段锦绣能不知明珠什么意思?“嫂子放心就是,我正愁没机会和大姐姐一起住几日呢!”   明珠看着天真善良的段锦绣,心里一阵安慰。   晚间段卿然回来,见明珠在书桌上认真地核账,不由有些心疼。珠儿当了这个家,开始的日子怕是没那么好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明珠才惊觉身边站着一个人,在给自己研磨,一看那大红的官袍,忙抬起了头,“卿然!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竟是浑然不觉!”   段卿然捏了捏明珠的脸,“方才回来,见你认真,便没叫你。”   明珠点了点头,犹豫一下,还是说道:“卿然,我能不能问问你……”   段卿然回来时便听紫鸢跟自己抱怨了一通,那二婶是怎么给明珠下不来台的,心中料定,明珠会问家里的事,一面摇头,一面将明珠拉起来搂在怀里,轻拍着她的背道:“你是想问怎的我们不与二房分家,各过各的吧!”   明珠靠在段卿然的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轻轻的颔了颔首。   段卿然看着窗外,“这事情可是说来话长了……”   原来,定国公与段泽祥的感情从小是极好的,两人都是老国公爷的宝贝。只是一次意外改变了这原本美好的一切。定国公与段泽祥一日同去漓源河边玩,地上青苔厚,赶上前两日下雨,地面湿滑,段泽祥不慎落了水。定国公一见弟弟落水,着急找人去救,却突然想起,二人本来就是背着随从仆人偷跑出来的,哪里去找人呢!眼见段泽祥在水中扑腾,渐渐的就看不见头了,定国公便跳了下去,去救段泽祥。一番折腾,终于有人见到两个孩子在水中扑腾,这才将二人救上岸。   且说段泽祥无甚大碍,倒是去救人的定国公,肺里呛了水,昏迷了四天,之后醒来又恢复了一年,才算有所好转。老国公虽然心里埋怨小儿子的不懂事,差点害死了亲哥哥,但却对段泽祥还是像从前一样好的,只是不多说话了。   段泽祥自己心里也挣扎着,自己差点害死了亲哥哥!幸好哥哥没事,不然要内疚一辈子!但是即使这样,段泽祥仍然不能原谅自己,从此变得不太喜欢说话,性子孤僻起来。   老国公夫人和段泽瑞两人都是不怨段泽祥的,谁知这孩子自己心思重,那之后便有些自暴自弃,也不认真读书习武了,谁也劝不了。   到了后来,老夫人想着若是给段泽祥寻一门高门大户的亲事,怕他会受妻子打压,便只寻了一户普通些的人家,却是书香门第,翰林院的钱翰林之女,就是如今的钱氏。   老国公爷去世后,段泽瑞成为定国公,他和老夫人都觉得不应该分家,定国公也想好好照顾弟弟,能帮衬的就帮衬的,于是仍旧合在一处过日子,还像从前两人都未成家立业时一样。   谁知钱氏本以为嫁进了侯门,进来之后却发现丈夫是个不争气的,自己也无法掌控家里的权利,心内就有不甘。这种不甘随着日子久了,越发的明显起来。但是家里的所有人,都包容着二房,连带着对钱氏的所作所为也容忍了。   讲到这里,明珠有些明白,在段卿然小时候一定也受过钱氏的气,但是定国公顾念着兄弟之情,又想着弟弟的改变完全是因为自己,内心不安,才会仍旧与段泽祥一房一起过日子。看来,自己想要劝说分家是不可能的了。可是要自己总是忍受钱氏的无理取闹,又不能撕破脸皮,这也……太憋屈了……   可是,这世上的事总不能十全十美吧!段卿然疼爱自己,夫人和太夫人也向着自己,什么好事都叫自己占全了,总也要有些不顺遂吧!想着这些,明珠环紧了段卿然的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虽然明珠不会再与钱氏争一时之气,但总要叫段卿然知道,自己在这家里生活,也不容易,他才能更加珍惜!   段卿然见明珠像一只小猫一样钻进自己怀里,不由好笑。但是他知道,明珠是受了委屈,便也搂紧了她,“珠儿,我知道对于二婶婶的事情,为难了你,叫你受了委屈。可是,不看僧面看佛面,那毕竟是我二叔的发妻。亲亲的骨肉,能包容就包容吧!你心里不痛快了,只管找我发泄,要打要骂都随你,我是没有二话的。”   “傻瓜,我找干嘛要找你的茬儿!这其中的分寸我晓得,不会叫你为难的。”   段卿然亲了亲明珠面颊,“自然知道你是有数的,不过永远别忘了,我就是你的退路。万事有我!”   明珠在段卿然怀里点点头。待到两人用过晚饭歇下,一宿无话。   却说明珠上任一个多月,成绩斐然。定国公府里大小事宜的处理均井井有条,下人不敢随意越矩,皆恪守本分;凡事皆有一定章法,不敢有人滥支冒领;明珠在这一个月结算月钱时,给那些尽忠的仆人多封了厚厚的红包。刚开始大家多埋怨规矩太多,不若从前自在。可是日子久了,当这种规矩变成了习惯,反倒叫大家都觉得有了这规矩,便好像是河流进了河道,哪里开源、哪里节流,皆有定数,竟是比从前没有时更好办事!更何况,仅仅恪守本分,便能拿不少赏银,谁心里不愿意呢!   “看看我这好孙媳,面面俱到,治家本领不小啊!”   老太太孙氏拉着明珠的手,笑容满面的对刘氏说。   刘氏这一个多月好好的调理了身子,精神渐渐好起来,今日也是凑趣儿,便来了立德厅。听了孙氏这样夸奖明珠,刘氏也开心。她本是温柔敦厚的,明珠的铁腕也叫她佩服。孙氏的褒奖从另一方面讲,不啻对自己从前做的事的不认同,但是刘氏有了媳妇万事如意,才不管老太太怎么说的。   “老祖宗说的是呢!这丫头,看着水一般的人儿,做起事来雷厉风行,倒叫人敬佩!”   孙氏点点头,心说这长房长孙的媳妇娶得真真可心,唤了身边的青梅,道:“去把那间凫毛孔雀翎披风拿出来,给大奶奶。”   明珠听了不由吃惊,这件衣服可不简单!那可是取了多少天鹅头上最柔软的一撮毛,并那孔雀尾羽上最亮丽的羽,一同制作而成。工艺并不复杂,可贵的是那材料,极为难得,要多少天鹅才能做出这么一件衣服啊!   “老祖宗,这怎么使得!那可是老国公爷立下了战功,先皇给您的赏赐!孙媳不过做了应当应分的事,怎么受得起这样的褒奖!”   孙氏人虽老,心却通透着呢!明珠这丫头是个难得的,有能力却又不贪钱权,能把她笼络住的唯一法子,可不就是褒奖!想着,伸出手拍着明珠的手,道:“傻丫头,我老骨头一把,要这些个有什么用?早晚不都是你们的!再者说,这不过是件好看的衣服的罢了,哪里比得上你贵重。给你就安心收着。”   刘氏在一旁也道:“老祖宗明白着呢,珠儿还不谢谢老祖宗!”一番闲叙,略去不提。   且说这日子不紧不慢的过着,不知不觉间,李世彰便要成亲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前几天想申V的,结果被驳回了,原因是我还不是签约作者,没有这权限呢~~纠结了,我不知道签约后有木有时间完成合同约定的作品数呢……肿么办尼,对指头中……亲们能否给点建议嘞~~ ☆、第五十二章 观礼   “嫂子,明儿个去中山侯府参加婚宴,你可要带着我!”   段锦绣跟着明珠一并在管事的偏厅里,段锦绣想起明天的事,缠着明珠道。   “什么事情能把你给落下?”明珠笑着瞥了一眼段锦绣,想起昨天派人给她送过去的一套新衣衫,于是问道:“昨儿送去的衣服可还喜欢?明儿就穿着那身去吧!”   段锦绣高兴的说:“嫂子的眼光极好的,那身衣服我喜欢的紧!”   明珠听了也开心,说道:“你那里可有配着的首饰?不如我送你一套。买时候见了那衣服就想着你穿上一定好,昨日恰好发现我这里还有一套头面,配起来定然不错。”   “那可就要谢过嫂子了!”说着,段锦绣给明珠行了一礼。把明珠逗得乐不可支。   “嫂子,我真不明白,开始的时候不是把心恬姐姐许给庶子的吗?怎的后来又改成了世彰哥哥?”   明珠老早便知道,对于庶子,中山侯夫人一定不会重视,找个庶出的媳妇也就够了。或许,从一开始,中山侯夫人就是在给李世彰找媳妇,借着庶子的名号,为的是看好对方的品行。虽说现在说起来有些别扭,可终究是一家的,不是?   “你素来觉得江小姐不错,配世彰不是也很好?”   段锦绣道:“那是自然的,只是觉得有些奇怪罢了。世彰哥哥倒是仿佛对这门亲事不甚上心,我有些担心心恬姐姐。”   明珠心中对于李世彰是有一丝说不清的愧疚的。要不是自己想办法见了他的面,在漓源河畔一番故意的纠缠,后来又似有若无的与之接触,让他对自己产生感情,现在的他,不用活在夹缝之中。一面是自己的爱恋,一面是好友之妻,不论那一处,对他都是煎熬……他本应该能更好的生活,是自己利用他来伤害江心恬。但明珠心知,为了报复江成涛,还有间接害死自己的江心恬,李世彰是一把匕首,能把江心恬置于死地。上一世她拆散自己的家庭,这一世也一定要让她尝一尝丈夫不爱的痛楚!这样的机会,便是自己再等一辈子,也不知遇不遇得上。李世彰,不过是凑巧罢了,凑巧赶来,被自己设计进了那个复仇的圈子……   段卿然没有回来,只是打发了身边的清音,说与明珠,今儿要陪李世彰。   “那大爷可有说去什么地方?”   清音站在底下,瞅着大奶奶面色倒是极为正常,心说原来大奶奶不会为了这事生气,爷左叮咛右嘱咐,千万要交代清楚,不能让大奶奶动了肝火。   “回大奶奶的话,爷说叫小的去乐坊门口找他。”   明珠听了微微动了动嘴唇,想想,却说:“那你可要照顾好大爷,明儿是那李世子成婚的日子,今晚大爷可不能喝多了,晚些时候回来,我给留着门。”   清音心说大奶奶好脾气,应下之后又拿了明珠特意给段卿然拿的厚披风,才转身出去。   明珠想着,段卿然素来知道分寸,李世彰心中郁结,只能找他陪着解闷儿,没什么放心不下的。今日李世彰酒醉,明日如何娶亲?明珠不想深想,这会给自己带来更多的烦恼,从头至尾,世彰都是最无辜的一个……   明珠正睡着的时候,段卿然回来了。见明珠正睡着,便轻手轻脚的脱了衣服,钻进了明珠的被窝里。明珠只感到一阵凉气进来了,翻过身,段卿然身上那清清爽爽的味道倒叫还在睡梦中的明珠认出了是他。明珠向段卿然的怀里拱了拱,道:“什么时辰了,你才回来!”   段卿然此刻的心情颇为复杂。今晚陪世彰喝酒,竟是在他酒后听到了真言,“珠儿”两个字,在他口中呢喃着不下十遍。原来,他竟然不知何时属意珠儿了……难怪他在护国寺说“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却又不肯细谈。回想起曾经他对自己说的,那是一个不可能的梦,伊人已是罗敷有夫,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怀里的这个人。段卿然不知道李世彰怎么有机会接触明珠,又是如何对明珠钟情的,他只是感到无比的幸运,自己真的比世彰早了那么一点点。便是这一点点,能让自己此刻与心爱的人一处,还将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段卿然将头埋在明珠发间,汲取着明珠身上的香气和温暖,“珠儿,幸好我有你……”   李世彰此刻不知自己酒后失言,他发现自己又一次从尺素的房间醒来。原来,醉酒后的他任谁劝也不愿意回侯府,侯府的人来接,他把他们都骂了回去!谁还敢惹这位爷!中山侯夫人气的直打哆嗦,这孩子要闹到什么时候!然而,李世彰对于这一切都充耳不闻,他是真的不想回去,面对明天要到来的一切,面对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过一辈子!   尺素看见李世彰从床上坐起来,看着窗外愣神,轻声道“喝了那么多酒,喝点醒酒汤吧!”   李世彰回过头来,看着一身素雅的尺素,接过她手中的醒酒汤,却没有喝。   “尺素,让我抱抱你好吗?只是抱抱……”   尺素看到如此脆弱的李世彰,回想起第一次见到他,远远的看着,是那样玩世不恭、意气风发;后来陪他喝酒解忧,再后来与他成为知己,再后来被他从浪荡子手中救出,直到现在,想帮助他、呵护他、陪伴他,还有,爱他……尺素走到李世彰身边,轻轻的揽过他的头,叫他靠在自己身上。   李世彰伸出双手用力环住尺素,两人都说不出话来。   现在,已经是新的一天了……可是,世彰的希望和尺素的出路,又在哪里呢?   待到明珠与段卿然收拾停当,乘车跟在刘氏与段锦绣的马车后面,一行人浩浩荡荡去参加李世彰的婚宴时,中山侯夫人却到处都寻不到李世彰的人影了……他不在乐坊,那个常常与他在一起的尺素也不在!新郎在此时要去接新娘的,这可如何是好?   中山侯夫人这回是真的急了,昨晚上下人们看的好好的,他在乐坊歇下了,一干人等被他赶走后就守在那乐坊的门口,只等着天一亮就把他带回来拜堂成亲。可谁知,到了卯时,众人去找他时,早已不见了人影!这小子,竟然逃婚了!想起尺素,说不定能从她口里问出些什么,可是竟然也不见了踪影!世彰是跟着这个小妖精一起逃了吗?中山侯夫人正在六神无主的时候,看见李世延进了屋来,中山侯夫人只得拽住李世延,“今日替你哥哥拜堂吧!”   中山侯夫人顾不得多解释,随即唤人:“快来人,给三少爷更衣!”   李世延在换衣服时听明白了,今日是李世彰不想娶,可是定下来的亲事怎么能改?于是自己成了这个替身,替李世彰把媳妇取回来。李世延心内冷笑,这侯门府中的人,哪一个不是可怜的?自己那能生下自己,却无法看着自己长大的姨娘,这人前光鲜人后悲苦的嫡母,还有那个与自己一样是替身的世子……但是,他们都比自己有的选择,不是吗?姨娘能生不能养,可以选择自尽,嫡母可以选择用婚姻逼迫李世彰认清现实,李世彰可以选择逃开自己不愿意要的婚姻……自己呢?只能被人选吧!   “母亲,今日谁来拜堂?我先去替二哥迎亲,您再派人寻着他。若是到了时辰,他能回来自然是好,若是找不到,您也要个数儿。”   中山侯夫人此刻才真正看了看这个庶子。从前有老大和李世彰两人在的时候,谁能看到这个活在影子里的孩子?待到老大去了,李世彰就成了所有人的期待、所有人的唯一,更没有时间去管眼前这个。如今,在自己最焦头烂额的时候,偏偏是他能站在身边,帮着自己处理这一大摊子烂事……是不是很可笑?   李世延只觉得侯夫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眼睛里甚至有泪花闪动,“世延,你是个好孩子,我只希望从前没有耽误了你……”那一刻,自己仿佛真的看到了母亲,真正的自己的母亲,原来,自己也能得到爱的,不是吗?   当段卿然看到这喜堂上的男子,是中山侯府的庶子李世延时,他已经明白,世彰逃了。留下这段他不想承受的婚姻,逃走了。今日李世延可以替他拜堂,可是日后谁能替他过日子呢?人世间的事情总是这样奇怪,世彰心里牵挂思念的,却偏偏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有人牵了他和明珠之间的红线,却没有打上结。侧脸低头看着明珠温润的脸颊,段卿然捏紧了明珠的手。   明珠回头一望段卿然,“我以为世彰会来……结果却是他的弟弟替他娶亲拜堂。”   段卿然摇头笑笑,“世彰这一辈子,恐怕除了做中山侯府的继承人这件事,没有自己选择的余地,再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强加给他了……”自己永远只是一个看客而已,段卿然忽然发现,尽管世彰总是与人亲近,可是,谁都无法走进他的内心。世彰因为他哥哥的事情,受过伤害,所以把自己封闭起来,表面上与人为善,实际上冰冷如霜。这,与明珠何其相似?明珠最好的朋友,只有锦绣,那是因为锦绣从来都天真烂漫,对任何人都没有防备之心,也许这就是最初的明珠。想到这里,段卿然迷惑了,明珠她,到底经历过什么?在安国公府,有明朗的保护、家族的庇佑,她又受过什么伤害以致于变得顾虑重重?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几日下了好大的雨,总是电闪雷鸣,我都有些不敢码字了……据说电磁波可以招来雷电……心惊胆战的写作中。。。抱抱@。@ ☆、第五十三章 不爱   李世彰此刻与尺素在青峰崖上,煮水品茶,丝毫不管家里成了什么样。李世彰看着尺素的一双素手有条不紊的洗茶、泡茶、滤过一遍茶水……有多久没有这样沉静的心情了?也许是从知道心上之人是明珠开始,也许是从要定亲开始,自己已经不能向从前一样控制好自身的感情,他,早就不是那个放浪形骸的李世彰了。在好友段卿然面前,自己扮演着他的好兄弟,帮他解决他和明珠之间的问题;在明珠面前,自己是她的朋友,可笑的是,这“朋友”,也只是自己认为,明珠到底如何看他,是否只当他是个路人,李世彰没有把握;在母亲面前,自己要承担起哥哥的责任,完成哥哥未竟之事……躺在吊椅上,李世彰倏忽发现,原来从很久以前开始,自己就只有在尺素身边,才能安眠、才能顽笑、才能舒心。红颜知己,不过如此。   尺素此刻忙于烹茶,或许只有让自己忙碌,才能暂时逃开一切,避开李世彰追随的目光,也避开不日回京之后,自己将要面对的摊子。尺素为李世彰能这样专注的看自己而感到雀跃,却也因为明白,他不过当自己是朋友而略微沮丧。但是,一切都不重要,只要他肯在自己这里歇歇脚,能让自己给他递一条热帕子、端一碗醒酒汤,尺素已是心满意足,绝不做他想。   当后来明珠知道这一切时,只能与段卿然感慨,这两个人看似最不受束缚,实则最举步不前。段卿然则抚摸着明珠高高隆起的肚子,温柔笑道:“尺素认为自己低到了尘埃里,世彰对于这些,则根本没开窍。”说完亲了亲明珠的嘴角,“知道相公我的好了吧!”说着手已经不老实,明珠瞪了段卿然一眼,拍开他的手,一脸忧色,“真不知道他们俩会怎么样……”段卿然安慰道:“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了,思虑过重对孩子不好,放心吧,他们定会结善果的。”此乃后话。   “世子,尺素知道你不想回家去,可是有些事情是你想逃避,却不能逃避的。”尺素一面给李世彰斟茶,一面说道。其实尺素心底最不愿李世彰成亲,成亲之后的李世彰还能经常来看自己吗?还能常常与自己把酒夜话、品茶听曲吗?自己的身份依然如此,李世彰却该有更完整的生活,娇妻爱子坦荡仕途,这些,都不是自己一个区区乐伎能给的。   李世彰拿起紫砂杯,轻嗅着茶香,悠悠道:“我明白,我只是不想这样快就面对。尺素,我该怎么办?”   “既然逃不了,就面对。世子,尺素只能陪你短暂一时,真正能与你携手共进的,是现在洞房里那位。”   李世彰听了这话倒是一怔,是啊,尺素只是自己的红颜知己,像她这样好的一个女人,终究会有人带她脱离苦海,那之后,自己又能有谁陪着呢?李世彰仿佛看到了与尺素比肩而立的人,抬手拂去尺素肩头的落花……自己又在哪里呢?摇头苦笑,李世彰道:“是啊,你也是不能一直与我在一起的,你也会有你的生活。”   尺素听了这话点点头,心内已经流出了血,他从未想过以后,就算是想了,又与自己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在他的心里,永远只有一个明三小姐,勉强进去的第二个人,也不会是自己,该是他的妻。   李世彰说道:“尺素,我会回去,但却不是妥协于这强加给我的婚姻,而是把话说清楚。”   尺素了解李世彰要做什么,“你这又是何苦?这不是又害了一个无辜的江小姐!”   李世彰冷笑,“她肯嫁给我,到底图的是什么,打量我不知道!不过是未来中山侯夫人的名头罢了。她若想要,我给她便是。只是她也得明白自己的身份,若是觊觎别的,我定不答应。”   明珠再听说李世彰的事情,却是三天之后了。   “唉,世彰这孩子,也是太不懂事了。”晚间在上房与老祖宗和母亲一起用饭前,听老祖宗感慨这一句,明珠便隐隐知道,江心恬的新婚,恐怕并不幸福。   果然,刘氏一听,接着道:“母亲说的是啊!今日我见到中山侯夫人,整个人都憔悴了一圈儿。娶亲那一日世彰不在,有她家庶子顶着,也还罢了,如今本该三朝回门,他竟然也不陪着。”   钱氏听了,笑道:“中山侯夫人向来是趾高气扬的。如今,自己的儿子刚成亲,便撂下狠话,叫儿媳妇恪守本分,别痴心妄想。成婚三日,李世彰在家一个时辰都不到!看她还怎么猖狂!”   钱氏素来如此,气人有笑人无,尖酸刻薄的紧。明珠站在刘氏身后,向老太太望了一眼,便见她那眉头蹙了一下,正色道:“老二家的,说话留些口德。这样幸灾乐祸,想想将来你的儿子儿媳。”   这话说的也有些狠了,钱氏立刻便闭上了嘴。老太太说的难道不对?自己家那儿子,总是不着家,不知在外面做什么。京城里的女儿家,自己也挑了半天,不是嫌门第低,就是嫌人家姿色平庸,没有一个配的上自己儿子的!现在,段安然的婚事,已然是钱氏的一块心病。   明珠想想钱氏平素那做派,难道真没有合适的?刘氏帮她张罗了多少次,她可倒好,一个也看不上。钱氏心比天高,一心想要段安然能娶个高门大户的媳妇,庶出的都不看一眼。她怎么也不想想,真的高门大户,段安然攀的起吗?便是娶回来也是个管不住的祸害。刘氏的好心,在钱氏那儿一点儿好都没落着,反而受了她的一番挤兑:“大嫂,我儿子的婚事,不劳您费心。瞧瞧您给说的那些个人家,都是些什么破落户!知道的是您贤良淑德,这样照顾自家子侄,不知道,还以为您成心不想让我们好呢!”气的刘氏脸都白了。从那以后,刘氏再也不管段安然的婚事了,既然人家都不想让自己帮忙,何苦去坐那冷板凳,不招人待见。   明珠有些理解刘氏。从前只觉得她有些太过良善,任钱氏欺负。直到自己当了家,知道了那些曾经的旧事,才能体会刘氏的难处。这一位,真个是说不得动不得的。   老太太见一家人都齐了,除了向来少露面儿的段安然,段泽祥都进来了,便说道:“摆饭吧!”一家子人安安静静用过晚饭,各自回去歇着了。   待到晚上安寝时,明珠一面帮段卿然换了衣服,一面问道:“卿然,你可见到世彰了?”   见段卿然点头,明珠追问道:“怎么回事?那世彰他在哪儿?”   段卿然笑笑,“亲为夫一下,为夫便告诉你。”   明珠一撅嘴道“爱说不说,反正我也不是很想知道。”   段卿然亲了明珠嘟起得红唇一下,说:“那我亲你一下。”   明珠无奈,瞪了段卿然一眼,正欲下手掐他,却听得:“世彰打发人来找我,我在乐坊见到的他。”   尺素与李世彰的关系好像很好,李世彰常去乐坊,去了之后也只找尺素。如今,京城里的纨绔子弟都知道,想求乐坊的尺素姑娘弹琴或是跳舞,是要千金的!她可是乐坊的红牌。但是,大家都不敢去招惹她,只因为早就有人宣布了尺素的归属,那是中山侯世子包下来的。不陪酒、不陪餐,只跳舞,这是尺素姑娘的规矩,也是中山侯世子李世彰定下的规矩。人们如今都愿意去乐坊看尺素跳舞,不仅因为她跳的美,更是担心,不知什么时候,李世彰就会把尺素带回家去,脱了她的乐籍。若真是那样,便欣赏不到这人间绝色的舞蹈了。   明珠知道这些,也都是道听途说,尺素是没跟自己露一点儿的。明珠一方面替尺素高兴,她终于通过自己的努力,站在了乐坊最高的台子上,却也不乏担心,李世彰会是她最好的选择吗?况且世彰已经成婚,身为中山侯的继承人,他能好好的对尺素吗?   “世彰准备怎么办?就这样拖着?”   段卿然搂着明珠,摇摇头:“他已经跟伯母说清楚了。如今,伯母想要的儿媳妇已经娶了回来,之后的事,与他无关。世彰仍是要过逍遥的日子,谁也拦不住。”   “他这么做,有没有想过尺素怎么办?”   段卿然倒觉得奇怪,看了明珠一眼,“难道你不该担心的是江二小姐吗?你与她多少还是有点交情的。怎的反倒担心起那尺素姑娘来了?”   明珠脑子飞快的转了一遍,自己巴不得江心恬不好,怎么会担心她?对着段卿然的疑问,自己当然不能这样说,笑道:“你不是说在乐坊门口,我假扮哥哥的侍女,你一眼便认出来了。那次是我想拜尺素姑娘为师,跟她学习舞蹈。按理说来,尺素姑娘还是我的师傅呢,作为徒弟,我担心她难道不应该?”明珠见段卿然不语,知道他被自己糊弄过去,还是转移话题:“你还没回答我呢!若是世彰与尺素走的这样近,中山侯夫人能放过尺素吗?她一个弱女子,又该怎么办?”   “这也是世彰为难的地方。他也不想拖着尺素进来,可是又无奈。但那尺素姑娘,我瞧着倒是对世彰颇为有情义的。”   “什么?”明珠吃惊,原本以为尺素只是想帮自己完成复仇的计划,怎么会陷进去!   段卿然奇怪道:“你怎么有这么大反应?一个女子,肯为一个男人承受巨大的压力,除了心仪于他,难不成还有别的答案?”   这……   段卿然见明珠发呆的样子那样可爱,心里已经活动起来,伏在对明珠耳边道:“好了,早些歇息吧!”明珠也半推半就,两人鱼水一番,酣然入睡,一宿无话。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是抱歉,本来是想一直坚持日更的。。。可是昨儿个,本人考驾照科目三第三次,仍旧未过……伤心至极……~~~~(>_<)~~~~ 亲们原谅我吧………… ☆、第五十四章 通房   明珠成亲后,尺素第一次见明珠。仍旧是一品香茶楼,仍旧是那个阁间,但是两人的心境都不似从前。尺素见到明珠,心里涌起的是浓浓的羡慕。她有个美满的因缘,还有人在成婚后仍然惦念她、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明珠心里却是疑问与担忧,尺素如今的日子,到底如何?   “尺素,今日约你出来,是想问问你,你,还是不想离开乐坊吗?”   这个问题明珠从前就问过,那时的尺素还没有对李世彰产生感情,只想有个地方能展示自己的功夫,能尚且算得上是安稳度日。今日明珠又问了这个问题,尺素心里的答案仍旧未变。“三小姐,尺素谢过你的一番好意,但是,尺素却愿意继续留在乐坊。”   明珠得到这个回答,丝毫不意外。尺素与李世彰回京后,在李世彰看不到的地方,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中山侯夫人认为是尺素勾引了李世彰,使得他做出了抛弃新婚妻子的丑事,所以便告知了乐坊的王继贤,对于尺素,不能再放任不管。王继贤迫于中山侯府的势力,尽管尺素是乐坊的红牌,但她得罪的不是一般人,故而也没有安排尺素出来跳舞了。尺素,算是被乐坊雪藏起来。在乐坊这地方,竞争是极为激烈的,一段日子不露面,便会被人遗忘、被新人取代。这是对像尺素这样真心爱跳舞的人的巨大的打击,也是中山侯夫人给予的最大的惩罚。   这一切李世彰是不知情的。他不会敏感的发现这几日尺素不用认真排练、不用登台献舞,他不知道的是,也许,尺素钟爱的表演事业,已经走到了尽头。要不了多久,当所有人都真的忘记尺素时,就是她离开乐坊的时候了。那时的她,还能继续做什么?   明珠正是因为想到这些,才越发担心尺素的处境。   “尺素,冷静的想一想。如今中山侯夫人想办法封住了你的路,以后指不定还有什么狠招儿对付你。除非你走,或是世彰不再来找你。”明珠握着尺素的手,真诚的说:“所以,请好好考虑我的提议吧,离开乐坊,离开世彰,这样对你才是最好的。”   尺素知道,明珠是真心为自己考虑。回握着明珠的手,尺素道:   “三小姐,尺素明白你是为我好。可是,我也有我的理由。且不说我可能会离开乐坊,就算是中山侯夫人没有针对我,我还是乐坊的红牌,还能在乐坊长久的呆下去,等到世子不再感到我新鲜时,照样会离开。”   “你是说,不论你现在留下还是走,世彰与你都一样没有结果。”明珠的眼睛的眼睛湿润了。   “是啊,”尺素笑着说,“所以说,三小姐,尺素只是想能帮他分担一点点忧愁,不在乎长久,不在乎结局,只是想能陪着他时,便多陪着点。这样的日子,恐怕也不会很多了。”   这样一个女子啊,明珠起身抱着尺素,“尺素,请你一定要好好的对自己,我永远都会帮你。什么时候你撑不下去了,就来找我,我一定竭尽全力,在所不辞。”   尺素也抱着明珠,“三小姐,尺素这一辈子,能遇到我的恩人和你,足矣!”   明珠回到定国公府,心情很糟糕。经过今早与尺素的谈话,她隐隐觉得,自己的复仇,似乎牵扯了太多的人进来,无辜的他们,都要面对一个本不该属于自己的难题。这样坚强执着追爱的尺素,自己真的不该将她拉进这个网里,现在想逃也逃不出去。连明珠也不知道,自己的复仇之火,已经烧到了这么多人,还会有多少人被卷入火海?尺素控制不了了……   坐在管事偏厅,明珠感到一阵阵头疼,于是将要吩咐的事情交代给紫鸢,回去歇着了。谁知这一歇竟是歇到晚上段卿然回来。   段卿然听紫鸢说明珠不舒服,立刻过来看明珠。明珠感到一阵凉气袭来,睁开眼睛一瞧,段卿然已然回来,便要起来。段卿然赶快坐到明珠旁边,将她扶住。   “这是怎么了,早上走的时候还好好的!”看着明珠不太正常的脸色,段卿然着急道。   明珠笑笑,“不碍的,大概是最近这些日子太忙了。如今一切步入正轨,身子开始闹别扭了。别大惊小怪的。”   段卿然摸摸明珠的额头,“明儿还是请个太医来家里一趟吧,给你看看,调理调理。”   明珠摇摇头,“卿然,我今日见了尺素。心里难受……”   原来是这样,段卿然将明珠搂在怀里,轻声安慰道:“尺素姑娘又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孩了,她懂得自己要什么,该怎么做。”   明珠也颔首道:“可是,她做的选择,明明就是飞蛾扑火!”说完便将今天从尺素那里听来的话告诉了段卿然,段卿然听后半晌,道:“尺素竟是这样一位有情有义的女子!世彰定不能辜负了她。”   明珠听了这话,又觉得难过起来,且不说世彰心里还有一个人,便是没有,如今房里也有了一个人,尺素能往哪里去呢?   “尺素不想世彰知道她的想法,担心或许世彰知道后,连如今能做知己的日子没有了……”   “好吧,我知道了。我不告诉世彰便是。”看看明珠,段卿然道:“你先安心歇着,别想这些劳心的杂事,明日还是请太医来看过我才能放心。”   说完,段卿然便去更衣。   往日,伺候段卿然更衣的事情都是明珠动手亲力亲为的,今日她不舒服,段卿然的大丫鬟冬云便开始给段卿然脱衣服。明珠躺在床上见了,心里并不舒服。段卿然倒是没觉得什么,仍旧让冬云除了衣服,又递过来家常穿的,由冬云伺候着穿好。   明珠心里本就因为尺素之事郁结,此番冬云的平常之举,倒是提醒了明珠。段卿然与自己成婚已经有两个多月,除了因公务回不了府,他日日与自己在一起,歇在一处,冬云和夕月这两个通房,还没近过他的身。看着段卿然淡然的表情,今日正好赶上自己身上不舒服,是不是该叫他去别人房里歇着?这话叫明珠说,那真是说不出口。可是,当家主母不应该霸占着丈夫,不让别人为他开枝散叶。手下站着这原来的四个丫鬟,个个儿眼巴巴的瞧着,难道要自己装不知道?   犹豫了良久,看着段卿然坐在案前看书的背影,明珠柔声道:“卿然,今日我不舒服,要不你先去别处歇了?”   段卿然听了这话一愣,转过身问道:“什么意思?”   明珠有些局促,心说我什么意思你不知道?难道叫我再说一遍?   “我怕晚上搅扰了你休息,你还是寻个别处好好歇息。”   段卿然挑一挑眉,这才多久,你便不想与我在一起了?段卿然以为,这新婚的两个多月,已经足够让明珠发现自己对她的好,原来她还是与从前一样,一点儿都没变。还是不信任自己。难道自己的态度还不够明显?自己从未去过夕月和冬云房里,甚至因为夕月的事情还与她有过争执,还要自己怎么做?   段卿然冷笑一声,“既然你不想看到我,我走便是了。”说完,便转身出了门。   明珠不知怎么惹到了段卿然,难道你那些通房留在家里不是在需要的时候用的?我也不想你走,可是你体谅过我的难处吗?今日我拦着你,明日母亲、老祖宗那里会说我什么?今后家里的下人们我怎么管?明珠想着这些,把自己捂在被子里呜咽起来。   过一会子,清音硬着头皮进了门,道:“大奶奶,大爷说,今晚便在冬云房里歇着,您好生调养。”   等不到明珠回应,清音呆着也不是,走也不是,紫鸢上来给了清音一拳,正正打在清音肩上。“回去告诉你那主子,叫他也好好歇着。”   清音莫名其妙挨了紫鸢这一下子,想起上次被她奚落,也不客气道:“你一个大奶奶身边的,整日这样凶悍,还是快些拉出去配了人,免得日后嫁不出去。”   紫鸢这回怒道:“哼,你是大爷跟前儿的,凭什么指手画脚到奶奶这里了?奶奶什么时候想把我嫁出去,用不着你担心!管好你自己,到时候若是娶不到媳妇,别跟大爷大奶奶哭诉!”   “够了!出去,回了大爷,就说我知道了。”明珠冲着清音喝道。   紫鸢仰着头,冲着清音摆了个鬼脸,转身便去伺候明珠喝茶了。清音灰溜溜的到了段卿然面前。   段卿然并未去冬云房里,而是在书房。清音看了眼段卿然手里的书,心说这大半个时辰了,一页还没翻呢,心内叹息,嘴上说道:“爷,奶奶说知道了。”   段卿然苦笑,果然,她丝毫不在意。清音看着段卿然难过,心里也不好受,可是大奶奶那样一个强硬的主儿,听了自己的通禀,竟然连眉头也没皱一皱,谁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亲们,我可是赶在最后的时间发文了~~晚安~~ ☆、第五十五章 主动   第二日,刘氏身边的红菱听了紫鸢跟自己的絮叨,回来将昨晚段卿然那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刘氏。刘氏听罢,有些着急,“这两个孩子,平日里跟蜜里调油似的好,偏偏一个满腹心事不愿意说,另一个也是个锯嘴葫芦,这样的误会都能闹出来!”   红菱道:“太太也莫急,左右不过是通房之类的琐事,您只要表个态,大爷和大奶奶自然就好了。”   刘氏听了这话,再仔细一想,可不是!卿然现在有了明珠,房里的人便成了摆设。明珠虽说是安国公府出来的,家教没的说,丈夫三妻四妾,自然忍得。可是,平心而论,哪个女人愿意把自己丈夫往别人床上推!明珠不愿意,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这开枝散叶是家里的大事,要是明珠能早些怀上就好了。定国公府人丁本来就少,将来明珠和卿然的嫡子撑着家业,兄弟的帮衬是必不可少。不然这偌大的一个定国公府,可怎么管的好?   思来想去,刘氏只能先跟段卿然说。   “卿然,你与珠儿成婚才两个多月,怎的总闹别扭?”   段卿然见母亲起色很好,心里知道这里面有一大半都是明珠的功劳。且不说明珠把家里管得井井有条,叫母亲放了心,每日明珠都要腾出时间给老祖宗、母亲亲自熬汤养身子。这段日子,最辛苦的就是明珠。   “母亲,我和珠儿很好。”   刘氏听了一皱眉,“好什么好!还以为我不知道呢?昨儿个因为什么闹腾?你多体谅你媳妇些,她掌管家事,本就辛苦,你还去给她添堵。”   段卿然倒觉得自己是母亲的女婿,明珠到仿佛是她的亲闺女了。   “孩儿知道。”   “知道你还闹别扭!回去哄哄你媳妇,我只要你们两个好,别的什么都不管。我又不是那刁婆婆,非要把儿子儿媳折腾的筋疲力尽才算完。今儿早上红菱还说,珠儿两个眼睛跟桃核儿似的,连面儿都没在管事房露。”   段卿然听了有些心疼。明珠身子不舒服他知道,也明白如今她一个人承受着府里的压力不容易。他只是有些难过与明珠对自己的心不在焉。难道她不明白,自成婚以来,自己从未去夕月冬云那里,连那样的想法也没有?她还要自己做什么才肯接受自己呢?   段卿然聪明的脑子走进了死胡同。此时似乎有些开窍,也许正是由于自己没有说明白吧!明珠对于感情,向来接受的慢,此番也是一样。段卿然细细想想,明珠那样的出身,知道自己是一向与母亲恩爱的父亲与下人私通所生,她哪里还能容得下夫妻感情之间有一点点瑕疵?   段卿然扪心自问,自己从来不是贪恋美色之人,三妻四妾对于自己来说没有很重要的意义。更为关键的是,如今有了明珠一人,已经够自己呵护、珍爱的,也没有什么心思再去弄回来几房妾侍你争我斗。如此以来,是不是问题已经能解决了?   想通了这些,段卿然回了院子。见仆人们有序的进行这清晨的洒扫,轻轻推开明珠的房门。明珠临近清晨刚刚入睡,一番响动已是被惊醒,抬眼一瞧,是一夜未归的段卿然。段卿然颇为自觉地将滚烫的茶水倒在茶杯里,递过来给明珠,又给明珠掖掖被子。   明珠不知道段卿然这回来是干什么的,但是明珠心里并不因他这样快的向自己示好而感到舒服。想想看,大不过和那冬云有关。丈夫为了一个通房肯在自己面前这样,搁谁谁心里能好受?虽说冬云自小服侍段卿然,情分不必旁人,可是,他与自己闹了别扭,一声不吭的去了通房丫头的房里,只单单派个小厮来跟自己说去向,分明就是对那丫头也有感情!看见段卿然对着自己的笑脸,明珠心内冷笑,心说你这大早上的就回来,怕是想明白了,我明珠好歹不说,还是这定国公府的主母,是不是担心自己给冬云小鞋穿?巴巴的跑过来献殷勤,难不成立刻就要自己抬了冬云的身份,做姨娘!明珠胡思乱想着,却听段卿然道:   “珠儿,我想跟你说说冬云和夕月的事情。”   看吧,果然如此!明珠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冷声道:“你若想我让她二人名正言顺的做姨娘,绝无可能!”顾不得什么妇德,明珠忍受不了这样的委屈。做陈灵时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一个通房也不肯让江成涛留,做明珠时亦然!   段卿然听了这话却笑了,心说原来这丫头心里还是惦记这事的!“你说什么?”   明珠见段卿然一脸笑容,还问自己说什么!   “段卿然,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明珠一下就从床上翻坐起来,瞪着段卿然道:“我说了,若是要我抬了冬云她们的份位,门儿都没有!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或者说,谁都行,就是冬云不行!”   “这又是为何?”   明珠脱口而出,“为何?她是从小服侍你的,你对她就算是没有男女之爱,也有主仆之情,我眼里揉不得沙子!”   段卿然苦笑,“怎么?你不愿意给我的,别人愿意给,你也拦着不让吗?”   明珠此刻见段卿然苦笑,心像是被人拧了一遍,生疼。   段卿然丝毫不觉得那被热茶烫了自己的手,比起手,心更痛……   “珠儿,我是想跟你说,冬云和夕月,放到庄子里去吧。她们俩我都没碰过,你可以抓紧给她们找个人家,一劳永逸。”段卿然说到这儿,看着明珠,眼里却满是悲伤,“我想告诉你,我知道你因为你自己的身世受到的伤害、忍受的困扰,我不想你与我成婚后也这样苦恼着。我也不想我的孩子,日后有这样的烦忧。”不再看明珠,段卿然起身离开了床边,向外走着,一边道:“谁知,我作甚么你都不会在意。你已经想好了对吗?只要我不是提把冬云和夕月收在房里,你就都能答应?这就是你,一直以来都把自己保护的很好,没有弱点,谁都抓不住你,你也不会为谁而留。”   明珠听到这里,才明白今早段卿然回来时要向自己妥协,彻底妥协,放弃男人应有的权利,放弃他可以娇妻美妾在怀的机会,真的用心爱自己。可是自己都干了什么?看着段卿然的背影,明珠有些着急,若是自己不主动拦住他这一次,就再也不会有机会挽回了吧?就像,曾经和江成涛……明珠不敢都想,连鞋都顾不得穿,奔下床来,从背后抱住了段卿然。   段卿然一僵,未及说话,明珠已经开始说话,冲出口来却是泣不成声:“卿然,不要,不要丢下我!我只是担心,担心你心里对冬云有牵挂,我怕我受不了……受不了与人共事一夫,受不了自己甚至比不上一个丫鬟,受不了……你再不爱我……卿然,我爱你……”   明珠眼前一黑,晕倒过去。待她再醒来时,段卿然守在她床边,身边还有老太太孙氏和刘氏,段锦绣都来了。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孙氏见明珠睁眼,“身上可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左右张太医在这儿,珠儿快说说。”   明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摇摇头。   刘氏笑道:“老祖宗,放心吧,珠儿已是醒了,身上也无大碍。您快些休息去吧!”   孙氏道,“好,好!”说完,又用手里的龙头拐杖虚晃了一下,冲着段卿然道:“照顾好你媳妇,若是掉了一斤肉,仔细你的皮!”   段卿然立着,“孙儿知道了。”   段锦绣跟着刘氏送走了孙氏,回来兴冲冲的就要和明珠聊天,叫刘氏拉走了:“你哥哥嫂子交心,你去瞎掺和什么?快些回房里去!”   段锦绣只得作罢,回头冲着明珠甜甜的道:“嫂子好生养着,明儿我再来看你!”   明珠点点头。待到众人都散了,明珠才向段卿然询问,到底发生何事,段卿然只是柔声说:“没事,你好好养身子。这两日府里的事情母亲会管的。”   明珠听到这儿,越发觉得奇怪,难不成自己得了怪病?   犹豫说出口:“卿然,你老实告诉我,是我得了疑难杂症,难以医治吗?”   见明珠不踏实,段卿然也躺上了床,搂着明珠道:“方才张太医说,看着你的脉象,像是喜脉……”   明珠猛地抬头,“真的么?”   段卿然见那一双期待的眼神,“张太医不是主妇科,明日再请别的太医来瞧。我怕你空欢喜一场,到时候反倒对身子不好,所以不想说。谁知你倒胡思乱想起来了。”   明珠一回想,是啊,从成婚到现在已经有两个多月,快三个月的时间了,期间自己的月信只来过一次。平日里又日日与段卿然一处,怀上了也是有可能的。只是这样早啊!明珠突然有些想江启生了……他也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不知他现在过得好不好?夏荷对他好不好?江成涛……又会不会关心照顾他?一时失神,段卿然看的真真的,只当明珠是惊喜,亲亲明珠的手背,“珠儿,我们俩,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_<%……大家肿么又木有留言了尼……o(>﹏<)o别抛弃人家…… ☆、第五十六章 许诺(卿然许诺换明珠展颜,明珠巧语博孙氏欢心   明珠盯着眼前的手,一时心中百味杂陈,半晌,才道:“是我的话把你留住了,还是这个孩子?你现在是对我好,还是对孩子好?”   段卿然听了明珠小心翼翼的问话,想着方才自己听到的她的喃喃的承诺,整个人仿佛置身云端,自己的一片情意终于要得到回应了,段卿然怎能不高兴?珠儿晕倒的那一刻,自己无比的担心又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爱她。听闻她可能有喜,一时又兴奋又感动,两人之间除了这段婚姻,还多了一个孩子做牵绊。人生的大起大落来的总是这样快,段卿然这一下午的功夫便尝尽了个中滋味。此刻明珠试探的问题,叫段卿然又升起一阵心疼。   “珠儿,你听好了,”段卿然拉着明珠的手,注视着她的眼睛,严肃的说:“我今早来之前,便已经想好了的,今后这屋里,不会有通房小妾,我段卿然,只会放明珠一人在心上。方才你问的问题,答案也简单,若说能有什么让我牵绊,那也只是你,不是孩子。将来这个孩子能得了我的疼爱,也只是因为你,他是你和我的孩子。珠儿,你能明白我的心吗?它很小,自从把你放进去的那一天,别的什么都已经装不下了。弱水三千,段卿然只取一瓢饮!”   明珠的手此刻在段卿然的胸膛上,感受着他稳健有力的心跳,明珠眼中满是泪水,感动于段卿然的真诚,感概于两人终于肯坦诚相待,感念于自己主动迈出的一步没有错,如此这般,不禁伏在段卿然怀中嘤嘤哭泣起来。   “卿然……我懂了,我都懂了……我们就要好好的在一起,再也没有什么叫我怀疑,再也没有什么让人猜忌……卿然……”   段卿然轻轻吻着明珠的发顶,道:“珠儿,相信我,我们会幸福一世!”   明珠此番折腾,不禁叫她与段卿然夫妻二人冰释前嫌,还牵扯出了一桩喜事。经过另一位太医的确认,明珠有孕了!定国公府人丁不旺,这一个宝贝叫府中所有人都开始期待。刘氏身子好的差不多了,本来若是儿媳能一直帮着打理,刘氏便想着放权了,可是如今明珠有孕在身,哪里还能劳动她!刘氏重新回到当家人的位子,不过这话却有了艺术:   “你们且听着,如今你们大奶奶才有了身子,我便替她当些日子的家。府中规矩照常不变,仍按你们大奶□先定下来的便是。若是有人倦怠,原来大奶奶怎么办的你们,你们心里一个个有数,我也这么着。不怕的只管误事!”   下人们在底下听着个个胆寒。本以为那大奶奶是替着大太太的,不论如何辛苦,大太太回来,自然能像从前一般自在些个。谁知现如今可倒好,大太太一张嘴,她倒是替了大奶奶,大奶奶要求如何,今后还是如何,还怎么想着从前那些好日子!一时有人叹气,也有人心里叫好的。大奶奶虽说要求严些,但府里原来也是太过散漫了,好不容易有了点子起色,如今大奶奶一有了身子,是不是那些规矩就要费了?大太太一席话恰好如一个定心丸,大奶奶是她嫡亲的儿媳妇,说什么、做什么,她这个婆婆都在后头撑腰。今后,这府里的当家之人是真的要变了。   所有仆人一如既往,略提便罢。   且说钱氏本来卯足了劲,预备趁着明珠有孕、刘氏有病的时候,像老太太来个自荐,当一回子家,谁知刘氏一听闻明珠有孕的事,自己的病倒好了!钱氏的一番谋算落了空,心中不忿。眼下却又有一件事让她着急,可不就是夕月!   这丫头本来是自己千挑万选送给段卿然勾引他的,意欲利用她破坏段卿然和明珠的感情,日后好留给自己见缝插针的余地。可是,如今段卿然一句话,这通房小妾什么的,都靠边站去,要把夕月打发到庄子上去!那自己原来的一番苦心不是付诸东流了!钱氏哪里能咽下这口气。若是如今还有什么人能压的住段卿然的,自然只剩下老太太孙氏。   “老祖宗,按说小辈儿们房里的事,他们自己心里有数,旁的人不该多嘴。只是如今,卿然这样闹,是有些不像话。”钱氏来见孙氏,见孙氏听了这话没什么表情,心里估摸着,她也怕是多有不满的,于是接着道:“老祖宗,您说,如今这大奶奶有了身子,好好养着调理,能不缺人手?大奶奶这样,自然不能侍奉卿然,卿然屋里怎么能没有个人照应着?这是于情。于理,咱们定国公府什么样的身份?卿然什么身份?若是就把屋里的人清干净了,叫别人怎么说怎么看呢?恐怕下人们也会议论,这对咱们这样的人家来说,着实难看了些。”   孙氏听了钱氏的话,心内不无赞同。若说,钱氏平日里不是自己闹笑话,就是看别人笑话,行事作风与市井小民无异。但此番话,却还是叫孙氏感到认同。卿然疼爱明珠自然是好的,可是为了她把通房都打发了,做的有些过了。前头也提了,定国公府人丁本就不旺,指望着段卿然延续香火,怎么能没有一两房妾侍?这说出去确实不好听。   未及孙氏表态,身边大丫鬟青梅打了帘子,明珠摇摇而入,一进门就甜甜的唤了一声:“给老祖宗请安!”   孙氏见了,忙示意青梅过去扶明珠。一面笑道:“不是跟你说了,不用来我这里请安问好的了。如今天气还冷,来回折腾的,受了凉可就不好了。”   明珠与钱氏对面,向钱氏也问了好,方才告了座,又回头看着孙氏,道:“哪里就那么娇贵了!我听母亲说,老祖宗当年怀着父亲的时候,还上战场送过老太爷呢!珠儿比不得老祖宗,可是也不能太差不是!”   一句话逗的孙氏眉开眼笑,“就你这丫头会说话!罢了,你愿意来,我当然高兴,自己多加小心便是了。”   “多谢老祖宗了!”   钱氏本来看着自己在老太太面前刚把火点起来,这明珠一进门,软语欢笑的叫孙氏对她那一点儿不满早就不知抛到哪里去了。有心再提方才的话头,却是不敢了。犹豫间,听明珠道:“老祖宗,我房里的两个通房丫鬟,就抬了身份,再寻个好日子开了脸,做卿然的妾吧!”   孙氏有些吃惊,这怎么话说的?这丫头前几日与卿然闹别扭,还不是因为不愿意?怎的如今这样大方了?   明珠看出孙氏疑惑,柔柔一笑:“老祖宗,卿然不想把她们收了,还不是因为顾念着我,这我清楚。可是如今我有了身孕,多少不方便,不若趁此机会,便将夕月冬云两个升做姨娘,也能好好侍奉卿然不是?”   孙氏听着明珠的话,又看明珠的脸色,竟不像是心里不愿意、满腹委屈的跟自己提的,便道:“你们之间的事情,你们两个自己定便是了,我老太婆只要你们能好好的。”   “冬云可是老祖宗房里教出来的呢,再说夕月也是二婶婶送来的,珠儿再不懂事,这声招呼还是要打的。得了老祖宗的话,珠儿便放心去做了!”   钱氏坐在那里,瞧着明珠的样子,竟觉得这丫头心里的打算一定不简单。一时又想不出明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哟,老祖宗您看,方才还在说这孩子,年纪轻,难免心气儿盛。看如今这行事,能这样为卿然考虑,都是老祖宗您教的好!”   孙氏听了,更是欢喜,今儿这二儿媳也这样会说话了?   却说明珠听了,心内给钱氏一个白眼,自己能怎么办?若是段卿然真把这两个人送到庄子里去,老太太和太太保不齐怎么看她,心里对她有了看法,日后可怎么过?原来是不相信段卿然,担心他与冬云二人真的日久生情,如今明珠心知段卿然对自己的感情,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再说,这通房和小妾可是大大不同。通房,说到底还是个丫头,还要在主子房里侍奉着,端茶倒水,日日在眼前晃悠。若是将冬云夕月二人升了妾,各自有了各自的屋子,除非自己要她们来立规矩,不然可是不能随便出来的。这就是说,段卿然不会主动去她们那里,自己更不会主动把段卿然往冬云夕月那里推,她们这妾反倒不如通房见段卿然的次数多了。更何况,明珠一见钱氏在老太太跟前,见自己进来,几次想说话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大概知道,她是想要趁此机会在老太太面前污了自己贤惠的形象!幸好自己先声夺人,率先在老太太面前表了态,把钱氏批评自己的话堵住了,这才才没落了下乘。   再说钱氏一番作为,早就让明珠注意她。从前,明珠只当钱氏是个市井泼妇,但看今日她的作为,虽说她失了先机,却很快游刃有余的迎合着孙氏。明珠隐隐觉得钱氏恐怕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好对付,今后她落井下石的日子还多呢!明珠可要多防着些。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标题后面的话,我是写在“内容提要”里的,可是好像用手机看文的亲们看不到内容提要……是不是啊?o(╯□╰)o改在标题里说好了…… ☆、第五十七章 称心   段卿然晚间回来,用过饭后倚靠在床边,明珠给自己轻轻揉捏着肩膀,别提多美了!却听明珠道:“卿然,我想把夕月冬云两个抬了姨娘。”   段卿然听了,猛地转过身,“不是说了打发她们去庄子上!”看着明珠一脸无辜的样子,段卿然一眯眼睛,“是老祖宗和母亲说什么了?我去应付!她们刁难你,你只管说这是我的主意,与你有何相干?为何逼你!”说完便要走,明珠赶忙拦下。   “不是,老祖宗和母亲没有给我压力!卿然你别急!”明珠拽着段卿然的手,“是我自己想的。”   段卿然仔细看着明珠,心里在想着她为什么?立时倒也明白了。心里暗道,怎么自己就忘了,这丫头也是个极有手腕的,哪能那样容易就叫人欺负了去!这妾和通房的区别,段卿然自然想到了,只是有些生气,原来自己这样轻易就被明珠拿去,在老祖宗和母亲面前送了个大人情!   “你这是把我当人情卖给老祖宗和母亲了!”   明珠眨眨眼,“这可不是。卿然,既然你肯为了我,不要通房小妾,甘愿受人议论,为什么我不能为了你做些什么呢?我不是一个会躲在你身后、只能要你分心保护的人,我也要维护你的名声、维护定国公府的名声!”   段卿然心内感动,“罢了,明明是你利用了我,反倒扯出这样一番道理,暂且原谅了你。”   明珠笑着依偎进段卿然的怀里,“说好了,虽然冬云夕月抬了姨娘,但是我可不会叫你去她们房里,你也不许去!”   “这会子知道担心这个了?把我卖给别人换人家对你的好感时怎么没想起来?”   “能不能不提这茬儿?都说了,人家是为了不叫你丢脸面……”   “你总是有理,将来若是生个闺女万万不可像你!”   夫妻二人一番夜话,恩爱缠绵,暂不赘述。   话说日子不紧不慢的过着,转眼出了冬天,这日已是立春。   农桑之国,立春可是个大日子,正所谓:“一年之计在于春”,这一日的规矩也是多的。自上古时代发展至宛月朝,虽说没有了报春的活动,但是仍保留下来了吃春饼、春卷的习俗。城里活动虽少,乡下却是热闹。农户迎芒神、赶春牛、鞭春,一系列的活动昭示着一年之中的播种季节就要到了。《事物记原》记载:“周公始制立春土牛,盖出土牛以示农耕早晚。”后世历代封建统治者这一天都要举行鞭春之礼,意在鼓励农耕,发展生产。   段卿然立春的早上也是天未亮就起床,前去殿前候驾,与满朝文武大臣一起,等候当今圣上开赴京城东郊迎春,行布德施惠之令。明珠自这几日以来,越发觉出身孕之事,总有些倦怠,每日思睡昏昏,便也没有起来服侍段卿然。   待到明珠醒时,已近辰初,简单收拾一番,便去了孙氏处问安。一时用过早饭出来,段锦绣与段锦罗缠着明珠回了园子,听段锦绣道:“嫂子,不若今日请心恬姐姐过来如何?”   明珠瞅了一眼段锦绣,“如今江二小姐已经是中山侯世子的夫人了,你该叫李夫人。不可混叫,仔细老祖宗听见了,又要说你没规矩。”   段锦绣吐吐舌头,伸手拽着明珠的袖子,“好嫂子,你都不知道。昨儿个我上街去,想买几个好看又好玩的春牛泥塑回来,也不枉过个节、应个景儿,谁知正好遇上了李夫人,原本花儿一样的人,如今却是憔悴了不少……”   自李世彰成亲至今,明珠也就是在他成亲那一日见过江心恬一眼,之后掌管府里的杂事,也没有什么时间出门拜访,再后来又有了身孕,也懒得参加一些聚会,大多数时候都避开了。如今听了江心恬的事,这些都在她的筹划中的,明珠一点也不意外。   “今日可是立春,人家也原该与家人一起过的,你想把人家请来,不合规矩。”   “怎么办?李夫人好可怜,世彰哥哥整日不回家,有一天我听见母亲和老祖宗说,听中山侯夫人讲,世彰哥哥娶亲之后竟比从前回家的次数还少了……”   段锦罗此刻插话道:“我可是听说,中山侯世子与世子夫人,还没圆房呢!”   “都少议论些吧,捕风捉影的,一点儿没有大家小姐的样子!”明珠说完,看着段锦绣低头委屈那样儿,不禁柔和一些,“锦绣,你怎么不想想,李夫人出嫁前那样一个高傲的人,她就想让人家知道自己如今过得不幸福?这节日里你把她请来,没得叫她心里堵得慌。不若就按着惯例,剪彩为燕,贴羽为蝶,缠绒为杖,将这些个自己做的小饰物送去给李夫人,一表了自己的心意,叫她知道你还惦记着她,二来也不伤了人家的脸面。”   段锦绣听了这话,想想有理,又兴冲冲的拉着段锦罗去准备东西了。   再说晚间段卿然回来,见明珠正着一杏黄色对襟小袄,挽着家常的头发,别一只玲珑剔透的水晶钗子,坐在床上正认真看着花样,竟是要给小孩子衣服上绣花。段卿然随即感到,自己好不容易在明珠这里排上号,就添了这么一个未出世的小家伙儿跟自己争这点关爱,真是不平。   明珠抬头见段卿然进门,温柔的前来帮他脱帽脱衣,细看他脸色不是很好,便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今天遇到不顺心的事情了?”   段卿然看看明珠,将她揽进怀里,轻抚着她的后背,道:“你可还记得你我坠崖之处?”   明珠有些明白,当日他们坠崖的地方,正是前往护国寺的必经之路,护国寺又在京城东郊,便是今日皇上和众臣前往迎春之处,难道……   “不会是有人图谋不轨吧!”明珠瞬间抓住了段卿然的手,查看段卿然身上,“你有没有受伤?”   段卿然拉着明珠,“光天化日,怎敢有人行刺,你想什么呢?”   明珠松了一口气,捶了段卿然胸口一拳,“那好端端的,你提那日坠崖做什么?吓死我了!”   “我想说的是那条路,雨季时因为山体碎石把路毁了,工部带人重修。后来圣上祭天不久之后,路面又一次坏了,拨了银子去修。今日待到迎春之礼完毕,圣上将我唤道一处,本欲交代今日整顿河运之事,谁知竟发下圣上脚下的路面有塌陷。”   “既然前后修过两次,缘何会塌陷?再者,那其他的地方竟是好的,没人发现?”   “这也是圣上疑惑的地方。既然两番大修,此路原应结实可靠。至于别人有没有发现,我想应该不易,此处塌陷本就不显眼,在路边缘,不是主干,行人车马甚少,做了手脚的人也极为狡猾,在人群集中的地方,路都是完好的。我猜想,这修路的石头,恐怕不合标准,此一;其二,工程极有可能偷工减料。”   “你是说,有人偷梁换柱?”   段卿然点点头,又接着道:“回宫之后,圣上单独唤我到御书房,命我不可声张,秘密彻查此事,务必找出这水里的大鱼。”   明珠有些担心,“看似简单的工程,可能是工部之人所为,但也难免有其他五部之官吏羼杂其中,若是调查起来一定颇有难度。”   段卿然深以为然,“故此现下只是暗访,过些日子才开始明察。这些日子我能在家的时间可能少了些,你可要想我。”   看看,前一句还正经八百的说着公事,后一句便开始邀宠了……明珠想着段卿然的调查一定不易,故作轻松道,“等我有空闲了不忙了无所事事了,捎带脚儿的想你那么一下吧!”   段卿然咧起好看的嘴角,轻点了明珠的鼻尖,额头与她的相抵,道:“那有劳夫人了……”   明珠勾着段卿然的脖子,踮起脚尖,轻吻段卿然的嘴唇。“我和咱们的孩子在家里等你,忙起来也要照顾好自己。”   相拥半晌,“珠儿可知此番探查,圣上指了谁协助于我?”   明珠摇摇头,听得段卿然道“世彰。”   明珠倒觉得稀奇,李世彰今日可是出尽了风头,街头巷尾,谁不热议他那婚事?皇上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如何放心用李世彰?   “中山侯对于世彰费了心思,整日操心他不上进,如今成了亲还不长进,于是便求圣上能许给他一些事,收收他的性子。却说圣上本来也是看好这小子的,清算了这一批贪污腐化的官员,启用新人势在必行,世彰也作为人选,只是无奈他放任自流。此次办案,因有我主办,想着我或可对他有所提携,便将这机会给了他。”   “如此说来,若是这次办案顺利,你和世彰,还有另外圣上看好的青年才俊,将会迎来事业的开始了?皇上会重新布置朝廷中的势力了?”   “皇上早就想整顿吏治,这件事,不过是个由头罢了。”   听到这里,明珠心跳都加速了,江成涛,怪只怪你时运不济!原不曾想能将他扳倒的如此彻底,只是因着天时地利,恐怕他江家,永无翻身之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八章 怒打   李世彰在中山侯府外另置了一处住所,每晚不是在此处安歇,就是在尺素那里,中山侯府竟是不常回的了。中山侯夫人能耐,却对李世彰无可奈何,这如花美眷他不稀罕,侯府里也见不到他的影子,怎么办?思来想去,辗转打听到李世彰的外宅在何处,立春这日便与江心恬二人乘轻便马车,因怕人看到,又沸反盈天,便乔装掩饰着来到了这杜鹃巷。   一进巷口,便觉扑鼻花香,这孩子倒知道享受!江心恬此刻心情复杂的多。若说嫁了李世彰,自己是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中山侯夫人因为李世彰不回家,对自己心中有愧,于是也是宠爱有加,从不高声说话。可是真的就快乐吗?李世彰连面都不怎么露,甚至都不在府里停留,如今又置了外宅,更是一面难求。今天来时中山侯夫人交代,她把自己留在这杜鹃巷,今晚无论如何都要留住李世彰在房里,这……江心恬本来对自己有些信心,长相出挑,性情也好,怎么就得不了这位的青睐?可是瞅着近在眼前的大门,心中竟涌起“近乡情更怯”之意,若是,仍留不住……江心恬用力握紧了手里的包袱,这里面可是中山侯夫人特地为自己准备的衣服,薄如蝉翼,似有若无,却叫江心恬端的生出一种无奈。   中山侯夫人与江心恬一出马车,还未行至门前,便听得院中传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中山侯夫人此刻脸都气绿了,也不敲门,抬手便叫随行一起来的家丁将门撞开去。李世彰本与尺素在院中乘凉聊天,听得门口一番动静,唤了身边的小厮前去查看,却不想听见了自己母亲的声音。   “你们这群废物!还不给我快些撞开这门!”   无奈,李世彰只好起身,走到门前,命小厮开了门。   “母亲怎的这样有闲心来看儿子?”   中山侯夫人一肚子的火撒不出去,见尺素跟在李世彰身后,向自己行礼,扬手便打了过去。“不知好歹的下贱的东西!我的儿子也是你勾引的!乐坊司就将你们这起子小蹄子们管教成这样?改明儿回了皇上,王继贤这悠闲差事也当不得了!”   尺素一听,分明就是中山侯夫人拿自己出气,方才又瞧见跟在她旁边的江心恬,心中明白大半。挨了这不明不白的一巴掌,本来有一肚子的委屈,此刻反倒有些释然。试想,自己的儿子放着新婚妻子不管,终日在外游荡,还与一个舞姬纠缠不清,谁能不生气呢?   尺素不卑不亢道:“尺素之事都是尺素一人任意妄为,与王大人和教坊一干众人无关。中山侯夫人莫要牵连他人。”   中山侯夫人此刻倒是多瞧了这女子一眼,面若银盆,明眸皓齿,倒是个美人胚子。又听她说的话,还有几分傲骨,若不是只是个教坊舞女,倒是也可以叫世彰纳了进门。正欲说话,不想李世彰早就将尺素护在身后,一双桃花眼里盛满了怒气。   “母亲今日来若是为了迁怒他人,儿子就在这里,有什么火对着我发就是了!”   中山侯夫人方才片刻的平静烟消云散,“我迁怒他人?若不是这狐媚子勾住了你的心神,你终日在外留恋什么?我且问你,你把中山侯府当成了什么?把我和你父亲当了什么?怎么也不替你媳妇想想?”   江心恬看着发生的一切,早在看到尺素陪伴着李世彰时,心中就已经郁结,更何况李世彰握紧的尺素的手,真真的刺痛了她的双眼。又看着尺素绝色佳人的模样,难免心生嫉妒。此刻听得中山侯夫人为自己抱不平,又感到一阵温暖,眼中早已蓄满了泪,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李世彰这才腾出功夫看了一眼中山侯夫人身后的江心恬,为何自己对她这般楚楚可怜的样子升不起怜香惜玉之心?冷笑一声,“她为何嫁进中山侯府,大家心中都清楚。如今得偿所愿,做出一副受尽委屈的样子给谁看?”   “啪!”李世彰捂着脸,瞪着中山侯夫人。中山侯夫人看着自己的右手,一时失神。   自己竟然打了世彰吗?中山侯夫人的心已经凉透了,这就是世彰,不论他再怎么学世延,他仍旧是世彰,从小不听话顽皮淘气的他,叛逆的他,挣扎的他……早该清醒了,他怎么会叫自己摆布?从前他听话,那不过是他愿意罢了,他愿意做个规矩的“世子”。但是今天的事叫中山侯夫人认清了事实,他仍旧是他。勉强他做事,结果,就如同这场婚姻,到底是没有希望的……突然觉得好累,一直以来撑着中山侯夫人的盼头忽的消失了,世彰不是世延,不是啊……   李世彰为察觉中山侯夫人的失神,更无意探究她的表现,看着尺素现在已经肿起的半边脸,李世彰忍不住道:“母亲请回吧!”   中山侯夫人张口想说什么,片刻之后,一个字也没说出来。转身离开的一瞬间,她却分明的听到李世彰说:“恕儿不孝”。就是这样了吧?看吧,多可笑,因为自己没了一个儿子,便想让另一个顶替,真能替得了吗?中山侯夫人感到悲从中来,心情与方才带着江心恬来闯李世彰的外宅时,那份踌躇满志,反差巨大。   江心恬此刻与中山侯夫人坐在马车中,却在想着自己看到的李世彰对尺素的温柔呵护。就在中山侯夫人转身离开时,她分明看见李世彰轻抚着尺素的面颊,嘴中像是说着:“对不起”……这等温柔,从未对她展现过!为何有了自己,还有多出一个尺素?恶向胆边生,江心恬恨不能将尺素大卸八块方可解心头之恨。   坐在书桌旁,尺素在给自己上药,看着同样肿起的尺素的脸,李世彰心里不是滋味。本来是个好好的立春,本想着与尺素共进午膳,晚上在到亭中把酒言欢,岂不快哉?可谁承想变成这样?   上完了药,尺素也察觉到李世彰情绪的低落,心中感叹,到底自己在他身边名不正言不顺,从前以为自己是他的红颜知己,如今看来,只是自己的以为吧!千言万语,尺素只说了一句:“感谢今日你对我的回护,尺素告辞了。”   李世彰想留尺素,可是又找不到理由,恐怕她也没有了用饭的心情吧?这样快就想走了吗?罢了,尺素何等样玲珑剔透的人儿,勉强她作甚?便点点头,只道:“这药是上好的,你拿回去用了吧!”   “不必,”这药是小事,只是今天你送我,日后用完了就少不得还回来,若是你还当我是朋友便还罢了,若已然不是,这一来二去岂不是尴尬?倒不如省了。这样想着,尺素便接着道“尺素自己有。世子保重。”说完转身出了屋子。   谁知李世彰一心将尺素当成好友,却不知她心中已经有了缝隙,听到尺素拒绝,李世彰只觉得心内窝着慌,那样不舒服,但也只能望着尺素飘逸的背影,摇头叹息。   正是新怨妇痴情恨多余,呆情郎真心难挽留,殊不知俱是情根深种。暂时不提。   且说明珠自有孕以来,终日开心快乐,前些日子又见了安国公夫人,母女交谈甚欢,加之段卿然小心呵护,日子过得好不快活。段卿然开始着手调查修路贪腐一案以来,常常忙到半夜方才回家,有时竟顾不上回来,明珠一方面牵挂他的身体,另一方面也感动于他的体贴。原来,段卿然每日虽则没有时间陪明珠,有了时间见到明珠,也多是三更半夜。为了不打扰她,又担心她惦记,段卿然每日都写一张小笺给明珠,或长或短,有时唠叨自己很久都没跟明珠说话了,有时惦记明珠和孩子,倒是温暖贴心。若是段卿然不能回来,也会叫清音把今日的小笺送回来。明珠每天都拿出来看一看,心中熨帖。明珠也会回段卿然,另用信笺写了,留在书房的桌上或是等着清音送回去。   皇命难为,明明是住在一起的夫妻,竟难见得面,还须要“鸿雁传书”!可是这二人还乐在其中。只是难为清音,整日奔忙,不过倒是也有叫清音高兴的事。原来那紫鸢见清音跟着段卿然办差本就辛苦,还要在老爷和夫人之间当信差,腿都跑细了,如此一来,倒是不找他的麻烦了,得了空,还会趁着一时半刻的功夫给送信的清音端个茶递个水的。清音倒对这日子还是颇为满意。   且说到了四月二十六,这日未时正是芒种节。宛月朝风俗有讲:凡交芒种节的这日,都要摆设各色礼物,祭饯花神,芒种已过,便是夏日。众花皆卸,花神退位,须要饯行。一早起来,段锦绣便准备好了各色共花瓣、柳枝编制的花环等的物件,皆用彩线绑了,系到树上,定国公府花园里到处都是彩带飘摇,着实好看。   明珠已经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子,正是小心看护的时候,便没随着段锦绣一道折腾。清晨刚起来,梳过了头,见段卿然回来,甚是惊喜。   段卿然见明珠越发白嫩的双颊,想着最近一直在外地忙碌不能陪伴左右,满心欢喜加歉意,轻轻的抱了明珠,“珠儿,想死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九章 张罗   明珠也享受这份亲密,有多久没见到他了?十几天的功夫,明珠觉得有一年那么长了。这是所谓“度日如年”?明珠抬头想亲亲段卿然的脸,段卿然却皱了皱好看的眉眼,道:“连夜赶回来,风尘仆仆,着实有些脏了。待我洗干净了再来。”明珠嫣然一笑:“知道你爱干净,也不给个信儿回来,不然早就把热水给你备下岂不方便?”   “这不是为了给你一个惊喜?娘子可否满意?”段卿然一双黑眸凝视着明珠,明珠笑道:“满意。”说完,瞅见清音已在门口徘徊许久,知道沐浴之事已经预备好,便催促道:“脏猴儿,快去洗了来,不然休怪我把你扔出门去。”   “了不得了,几日不见你,不仅肚子大了,口气也大了!”说着便把明珠打横抱起,忽悠一下,作势将她扔出去,唬的明珠搂紧了段卿然的脖子。段卿然见她那样儿,爽朗一笑:“还敢扔我吗?”   “再不敢了,夫君。珠儿知错了。”   段卿然也不敢再逗明珠,毕竟有了身子的人,还是小心些,便将明珠轻轻放下,又捏了捏她的鼻子,转身出门去了。   再回来时,已是换了一身家常的衣服,峨冠博带青衫翩翩,好一个佳公子!   与段卿然一道用过了早饭,两人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明珠问道“出去办差也有些日子了,今日竟得空回来了?”   段卿然品着手中的茶,心内感慨还是家里好。从何时起,这家里有了明珠,便有了更多一份的眷恋,越来越不想离开……   “不是,案子有了进展,这次回来,便可在京中办差了。”   “可是找到了人证物证?”   段卿然点点头,道“这次的贪腐之案,牵连甚广,越是往后查越是揪扯出诸多部门和人员。不过已经有了突破口,接下来的事情便要好办多了。”   明珠不由有些担心,这官场中的勾心斗角事多了去,稍有不慎,就不知得罪了什么人,“卿然,你可要小心自处。咱们家里上上下下、老老小小,可都是指望着你的。”   看着明珠担忧的眼神,段卿然拉着她的手道:“放心吧,我知道。要不了多久,应该就能够立案了,到那时反倒还简单些。”又想起来,“皇上这次下决心整顿朝纲,这朝中局势,估计是要变了。”   明珠还想问问李世彰的事情如今如何,前几日见了尺素来的信儿,李世彰与段卿然离京办差,尺素的日子越发难过起来。自从立春节那日中山侯夫人与李世彰冲突过后,中山侯夫人似乎想开了,不再催着李世彰回家,也不故意安排人找尺素的茬儿了。但是得罪了中山侯夫人,尺素算是背上了黑锅,卸不下来了。如今乐坊的人不再安排尺素上台,似乎就要把她雪藏起来,就这样慢慢被人遗忘了才好。明珠想着尺素的生活境况,心中怜惜,却也无可奈何。   明珠正想问问段卿然,是否知道李世彰如何打算,却看见院子门口有人探头探脑,示意紫鸢前去看看,原来是贾氏。这贾氏何人?若说起来,贾氏还是段卿然的嫂子呢!当年老国公爷有一交好的兄弟,恰也姓段,两人便认了本家,那段老爷家也住在定国公府附近,两家常来常往,倒比真的亲戚还亲些。却说这段家的后人却是一代不如一代,到了贾氏丈夫那里,已经将家里能败的都败了,饶是这样还牵着一堆的烂帐。段卿然的父亲念在两家的交情上,帮了一把,这才让段家喘了一口气。到如今,段家只剩一根独苗,便是贾氏的儿子,名唤段启的。这段启今年也有二十好几了,一直游手好闲,倒还没有惹是生非,只是不务正业,与段安然似乎交好的。贾氏看着着急,不求他振兴家业,只盼着他能找些正经事情做。   原来过了这芒种,眼瞅着便是端阳了,这定国公府家大业大,过节必须的耗费不在少数。贾氏寻思着,何不求些差事,也好叫自家儿子长进些。详细问过了,如今虽说太太还掌着家业,但是这府里的事情,可是这位大奶奶说了算数,一个唾沫一个钉,所以关键还在她身上。这不,急急忙忙来了,可不就是为了请她派些差事交儿子做做。   明珠叫紫鸢把人请进来,却听到这么一个缘由,不由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嫂子巴巴的跑了来,若说这府里确实有些差事要人的,只是我也没见着启哥儿,也没回了太太,就派事情下来,不合适。”   贾氏也是聪明人,明珠这么一说,这事情还是有些可能的,贾氏忙笑道:“弟妹说的哪里话,我不过就来问问,谁承望着弟妹宅心仁厚,有了事情少不得想着我们启哥儿一些。”   明珠心说这位嫂子会讲话,自己明明什么也没许下,还说什么“宅心仁厚”,“有了事情少不得想着我们一些”,倒叫明珠不好推辞了。   “嫂子也常来串串门子才是,若说我们老祖宗,最爱热闹的一个,巴不得所有人日日凑在跟前。我们这些个笨嘴拙舌的难得哄她高兴,得了空,您原该多来往些个,亲戚情分都生分了。”   这话便是客气了,认真道起来,段家能跟定国公府有什么亲戚情分?   “瞧瞧,弟妹这样会讨巧儿一个,还说自己笨嘴,普天下也没个伶俐的了!要说起来,不是我不想来,却是家里的杂事太多,若说从前家业大,事情多也就罢了,如今小门小户的,不知道哪里的烦心事儿。弟妹说的有理,日后我常来就是了。”   贾氏看着明珠端起了茶碗,知道这是送客呢,想着她如今双身子的人,地位更是比从前不得,赶忙站起身来,笑道:“瞧我,见了弟妹这水葱儿一样的人儿,喜欢的紧,竟坐了这样久。这便家去了。”   明珠也道:“嫂子多来看看我们,我这年轻不知事,有招待不到的地方嫂子要原谅我才是。”   贾氏瞅着明珠似要起来送客,忙道:“弟妹如今不比一个人了,哪里就要你送我了,多加小心些个,这头几个月最重要,可要养好了。”方才去了。   紫鸢笑着给明珠添茶,又撤了给贾氏的茶碗,笑道:“奶奶听听,这位贾嫂子可是不简单,少不得要帮着她家寻些营生了。”   明珠也笑应:“谁说不知,怎么早不知她这样周全一个人。”说着,想问问段卿然,段启如何,却才想起来,原来段卿然见贾氏进了门,便去了书房避嫌。   “段启,人倒是聪明,只是不上进。若是派差事给他,也要先从小处开始。”得了段卿然这句话,明珠心里有个数儿,这段启要慎用就是了。   晚间一大家子人用饭前,明珠跟老太太和太太说了此事。   “珠儿瞧着,那贾嫂子倒是个极为周全的,难为她还想着咱们,愿意叫儿子为咱们家里的事情出力。”   老祖宗心里高兴,老人家又想着从前老国公爷和段家的情分,少不得叫明珠多帮衬着。   “这么说着,拉拔拉拔便是了。可怜见的,那孩子从小就活泼,与卿然一处玩的时候,两人爬上了树下不来,还是泽瑞把他们抱下来的。只是如今却是渐渐生分了。”   明珠听了这话,瞧了瞧段卿然,见他没什么表情,心说他小时候还干过这等事?   刘氏听了也笑了,“老祖宗说的是,亲戚原该长走动,自打他们搬了家,来往是少了。”   明珠听到这儿,打量着,到了这端阳佳节,香料少不得,不若就叫着段启采买算了。这事情往年往例花多少银子,都是有定数的,他难得贪墨。再者,香料不比重要的物件,也不怕他以次充好就是了。于是说道:“瞧瞧,老祖宗,人家嫂子惦记您,巴巴的大老远跑过来,您还说生分了!我瞅着她那能说会道的劲头,哪里是个拐着弯儿亲戚,竟像是个老祖宗身边的。”   “这猴儿,如今拿我取笑了。”孙氏听了明珠的话明显受用,这人夸的不露痕迹,倒也是明珠的本事。   “这么着吧,老祖宗,那启哥儿来办差,只是家里已是也没有什么多的事情要派出去。不若就请他采买些香料之类,分给各房,也是该用的时候了。”   孙氏听了满意,瞧着刘氏也笑着看明珠,心知她也同意了的,便说道:“你看着拿捏吧。”   用了饭,一家子坐在一处吃茶果,老太太高兴,想起来从前收起来的几套铜制镂花纹镶金玉香球,便命青梅找了出来,分了明珠、段锦绣、段锦罗三个人。这原是从前国公爷从属下手里得了,因老太太爱那细致工艺,一直没用过。今日芒种,眼瞅着夏天来了,便把这香球那出来,给了这几个丫头,愿意添香焚着驱蚊虫还是挂着把玩,都是好的。   明珠一见这工艺,顿时爱不释手,难得精巧,若是这中间放进去香料焚着,还掉不出渣滓来,真真喜欢,回去便叫人将这香球悬在房内桌前窗扇上。后来又把段启采买回来的香料焚着在里面,此系后话。   第二日明珠请人唤了来贾氏和段启,将采买香料事宜派给了段启,贾氏并段启又来千恩万谢一番方才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章 暴露   “卿然,这次出去,可查到了那修路的石料出处?”   “回皇上的话,经过臣与世彰的调查,发现劣质石料来源于荣城附近一家采石场,这家长年给工部提供石料,京中凡是建筑有关的都有涉及。”   昭日帝点点头,问道:“可曾追查出是何人牵线搭桥?”   “据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应该是工部自己的人,但是这件事还涉及到荣城太守、荣城土木司,京中有工部、户部,范围甚广,恐怕沾染其中的官员不在少数。”   昭日帝早就想要整顿吏治,只是苦于无处下手,此次贪腐之案是一个绝佳契机,通过清算这一批官员,重新选贤用能,启用新人,清洁朝政。听到段卿然的汇报,有详细问了案情,颇为满意。   段卿然回到大理寺查看材料时发现,工部右侍郎江成涛与此事关联甚大,极为有可能便是牵线搭桥之人。江成涛主管修路工程,从采买石料到用工修路,都应在他的监管之下,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他有推卸不了的责任。细看之处,段卿然又发现,原来这江成涛本就是荣城人,这样一来又解释了为何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石料场能为皇家工程供应材料。   段卿然回想起自己受到的一封匿名信,心中升起种种复杂。这封匿名信是在他和李世彰走访石料场时,回程之际在马鞍下面发现的。主要内容便是说江成涛与石料场关系非同一般,石料场接到任务之后,江成涛在其中抽成。工部官员从这些为他们提供材料的地方拿提成本来已是公开的秘密。做为工部的官员,也只有这一个方法能赚取些外快。但是此次江成涛错在不仅向皇上谎报价格,导致材料价格虚高,还与石料场和当地太守勾结,这可就是个大错了。一个京官,与地方官员串通一气,这是皇帝最不能容忍的。中央集权的制度体系中,皇帝是最大的权力拥有者。京官与地方官勾结,更有甚者,像江成涛此案,还拉拢进来监察史。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个别官员贪污,而是结党营私!   这封匿名信中不仅一一列举了江成涛欺上瞒下、以次充好、贪污受贿的罪状,更是道出了江成涛完成这一切并在其中助力的官员,上至荣城地方高官太守、监察史,下至县城官员,不一而足。信中信息完整可查,不像是捏造事实。   这不禁叫段卿然更加迷惑,到底是何人,与江成涛似乎有深仇大恨一般,非要将其置之死地。经过调查,李世彰身边的人似乎看到有一名男子将信件放到段卿然的马鞍之下,细查之下,段卿然与李世彰在荣城找到了这个人。   眼前的男子剑眉星目,英俊挺拔,声若洪钟,让人无端觉得值得信任。   “在下邱元,见过段大人、李大人。”   “不必多礼,请坐。”   “二位大人费尽心思找我前来,为的可是那封匿名信?”   段卿然点点头,“江大人乃我朝栋梁,你这封信却处处言其蝇营狗苟之事,同朝为官,我与李大人认为有必要证实。”段卿然不清楚眼前的人到底有何背景,又会不会是有人派来故意拆台或是滋事的,只能尽量把话说全,以免露出破绽,反倒叫别人抓住了把柄。   那男子听后倒是一笑,“两位大人真心查案,我等虽为平头百姓,却理当说明自己所知的情况,这不是应该的?怎么反倒叫你们怀疑?”   段卿然听了这话,这人倒是有可信之处,“信中所言之事,大多涉及私密,向你所说,你是个平头百姓,如何能够得知?若是你无法说明,我与李大人自然不敢相信。你也该知道,污蔑朝廷重臣,该当重罪论处。”   “我曾经在车马行做事,那里消息满天飞,有些耳闻。后来进了采石场,承蒙主管的大人看重,着手处理过一些重要的事情,其中就包括江成涛与太守、采石场主管等人勾结一事,我这里还有一些信件。”   段卿然心说他所言确实是事实。之前了解过,此人确实在采石场做事,也深得器重,看着这些信件,有江成涛的私印,也是可信。   李世彰听到这里,笑道:“别怪我们多疑。明明你在采石场做事顺风顺水,得了主管的青眼,为何要冒险举报?即便是匿名,如今不还是叫我们查出来是你写的信?你,为的是什么?”   没错,这人若是仍旧如从前一样做事,早晚成为采石场的功臣,到时候再捐一个京城的官,倒是个不错的去处。如今这么做,似乎自毁前程。   “这其中多有不可言语之处。江成涛害死了我的恩人,便是我的仇人。我怎么可能真心为他做事,让亲者痛仇者快?”   段卿然看到闪烁在邱元眼中的怒火,“那你如何解释信中涉及江成涛与京中一些官员勾结的说法?你身在荣城,如何得知?江成涛又怎么会大意到叫你知道这事?”   “我的妹妹在江府上做事,这些都是她传来的消息。”   段卿然突然觉得此人可怕,他处心积虑,蛰伏这么多年,甚至将妹妹送到江府做事,只为有一天有确凿的证据扳倒江家。是何等样的深仇大恨才能让他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你方才说,江成涛害死了你的恩人,便是你的仇人,你要替恩人报仇?我能不能问问这恩人是何人?若是江成涛身上背负人命,这可不仅仅是贪污这样简单了。”   “此事说来话长,我的恩人便是江成涛已经过世的发妻,江陈氏。”   原来,邱元乃是陈灵身边侍女梅香的哥哥,当年陈灵救下邱元与梅香兄妹二人,一个被安排到车马行做事,另一个则跟着她贴身伺候。谁知后来江成涛薄情寡义,构陷岳父、逼死发妻,邱元与梅香二人心中早已不满。加之明珠与尺素推助,四人筹谋多年,要让江家陷入窘境。   邱元自然没提明珠和尺素的事,单说自己和妹妹如何筹划。段卿然听后却难以相信此事单凭他二人之力竟可发展到如今的地步。京城中,能推助江成涛做这件事、又导致如今败露,一定另有他人。对邱元的暗中调查不能停,同时,段卿然隐隐觉得,荣城是这次事件的核心,而解开谜底的地方,一定是京城。   段卿然在书案前回想起在荣城的调查,越发觉得邱元兄妹一直在神秘的推动着事情的发展。江成涛作为前途不可限量的年轻官员,已经升任工部右侍郎,深得器重,为何会被一时利益迷惑,进而贪污腐败?此次的贪腐案发,表面是官员贪污,以次充好,但调查两个多月至今,所有一切表露出来的证据却无疑都指向一个事件的核心——江成涛。这不是一个采石场的工头和一个江府的侍女能联手促成的事。   有人深知江成涛在京中活动的细节,有人领着他一步步走向深渊,有人将他秘密做的事情暴露在众人眼前。正在思索之际,段卿然得到了邱元兄妹二人的详细背景调查。其中有一点,江成涛的发妻陈灵去世后,他们兄妹一度收留了一个名为“杏花”的女子,这女子在江府当过丫鬟,在陈灵去世后离开住进邱家。当江成涛进京为官时,杏花也从荣城离开,进了京城,从此再无消息。这难道是巧合?“杏花”是谁?她与邱元兄妹是什么关系?在京城的她,会是那个幕后的操控者吗?段卿然有种预感,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了……眼前吸引他的已经不单单是贪腐一案,这案子其实已经基本明了,背后的这只手,却更叫段卿然着迷。   尺素听闻李世彰已经回京,自立春那日两人分手后便没有再见过他,尺素心中虽然挂念,却深知自己只能是那个站在原地等着他回头来找的人,没有资格追过去。如今乐坊也没有什么事情叫自己做,自己彻底成为一个闲人,飘飘荡荡来到东街,试图寻一个好心情。正在走着,看着路边那对恩爱的夫妇,丈夫细心的为妻子拢了拢鬓角的散发,真幸福。最普通不过的生活,也可以很有滋味,是吗?   正在想着,突然感到背后有风,一回头,竟见一辆马车呼啸而来,尺素赶快转身,想躲开马车,谁知自己刚一躲闪,那马蹄竟然抬了起来,朝着自己落下,这分明是冲着自己来的!尺素不敢多想,但方才脚下未站稳,此刻已是跌倒在地,眼瞅着马蹄就要落下来,尺素从发间拔下一根簪子,直直朝马蹄刺去的同时,从地上滚到一边。马被刺痛,依然受惊,朝着前面奔驰而去,尺素这次躲过一劫。   尺素想站起身来,却感到脚腕上一阵无力,竟是刚才摔狠了,怕是脱了臼。咬牙站起来,尺素脑海中闪过刚才马车上那车夫的一双眼睛,里面满是冰冷,他是故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一章 震惊   且说段卿然案子已经查到大半,半路却突然遇到邱元兄妹,还有一个“杏花”,这三个人看似如蝼蚁一般,段卿然仍不敢掉以轻心。因为这极有可能是朝中势力埋下的棋子,此次贪腐案件牵连甚广,若是不调查清楚这三人的来历去向,恐怕会成为隐患。   于是,段卿然又细细查了荣城的卷宗,才发现此三人都与江成涛亡妻江陈氏颇有瓜葛。正想邱元所言,他与其妹邱梅香祖籍并非荣城,当年逃难至此,幸而得到江陈氏相助,才没有饿死。同时,江陈氏还将梅香领进江府,帮着邱元谋了差事。因此两兄妹对江陈氏感恩戴德。另一个杏花却是在江陈氏死前不久从人牙子有力解救的,江陈氏离世之后,江府举家进京,杏花也告别了荣城。   表面上看着,他们三人应该都没问题。段卿然见了邱元,通过谈话也基本相信他与其妹应该如其所述,单是为了替江陈氏抱不平而复仇。“杏花”现在何处?她是一个人行动,还是有人相助?一个弱智女流,设计陷害朝中大臣,其难度可想而知,故而段卿然基本认定了她还有帮手。   只是这帮手是何人?会不会是朝中大臣?如果是,那这件贪腐之案,就变得更为棘手了。   在段卿然接到线报前,他是忐忑的。为着云波诡谲的朝中局势和晦暗不明的势力因素。但此刻看着线报,段卿然却不能松下一口气。原来这线报中已然查出“杏花”现在何处,她没有与朝中势力纠缠,但她,偏偏是“尺素”!没错,如今乐坊的尺素姑娘,正是当年的杏花,改头换面之后,成为乐坊头牌。   段卿然不敢想,与尺素过从甚密的人,唯有世彰和明珠。会是世彰吗?因为不满与江心恬的婚事,所以周密筹划出这样一整件事,为了摆脱江心恬?   不,不会!世彰即使冥顽不灵,也不会用阴谋,他做事从来光明磊落。难道,会是明珠吗?安国公在荣城任职之时,恰是江陈氏离世之际。明珠一家前脚离开荣城,杏花后脚便跟至京都,这会是巧合吗?尺素在京中进入乐坊,一应事物都要人打点,当时李世彰还没认识尺素呢!越想越心惊,段卿然猛然想起,自己在乐坊门前第一次遇到明珠,在花园中看到她与尺素翩翩起舞,她们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   但是,如果真是珠儿,这一切又都是为了什么?为什么呢?这个问题困扰着段卿然,寝食难安。正在难为之际,清音来报,大奶奶去了乐坊,因为听说尺素姑娘伤了脚腕,便要前去探望。   段卿然心里有个念头,一定要知道,珠儿与这件事到底有无干系!虽然自己相信,她一个安国公府的小姐,不可能与什么“江家”“海家”的有关联,但是种种迹象表明,尺素的行为中,总能看到明珠的影子,这让段卿然不安。   “备马!”   “爷这是要干什么?”   “去乐坊,跟大奶奶也好有个照应。”   明珠哪里能想到,自己前脚进了尺素的屋子,段卿然后脚便到了乐坊,此刻正在窗外静静听着屋里的动静!   “怎么这样不小心!你素来爱惜身子,这脚伤了,不怕上不了台?”明珠看到尺素一个人躺在床上,周围连个端茶递水的人都没有,又是心疼,又是气她不知保护自己。准备倒一杯热水给她,谁知那茶壶是冰凉。   “你就这样过日子?听我一句劝,还是离开这里吧,我替你安排。当年能让你进来,如今便能让你出去!”   段卿然藏在窗后听了这话已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当年真的是明珠将杏花送进了京城?明珠为什么要这样做?段卿然恨不能此刻冲进去问清楚,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以明珠倔强的性格,即便自己问了,她也不会说。如果她想告诉自己,老早以前便会说了,何至于等到今天?这些只能自己慢慢查,可是当年之事如今只有她们二人自己清楚,不偷听,怎么能了解?   听得尺素道:“三小姐,尺素一生遇到的两个贵人,一个是你,一个便是夫人。虽然夫人去了,但是尺素仍然怀抱着对夫人的敬重,故而才想和你一道,让那对夫人薄情寡义的江成涛得到报应。如今见你这样照顾尺素,尺素真心感动,但是却无以为报。”   “我要你报什么?你肯牺牲了青春时光,做这些辛苦费力之事,我该谢你才是。”明珠一面试图升起堂屋的小火炉,一面跟尺素聊天。   “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尺素叹了口气:“等到世彰度过这一段日子,能接受江小姐、会回家之后,我想我也会离开这里,寻一处清净的所在,安安生生的过日子。”   “尺素,我曾经一度怀疑我的选择是不是正确的。”   “什么?”   “江心恬曾经破坏陈灵与江成涛的婚姻,江成涛渐渐对陈灵失了怜爱之心,也可以说是间接害死了陈灵。我执意要替陈灵报仇,让江家的每一个人都过不好,于是利用了世彰这段婚姻,想尽办法的创造与他见面的机会,另他心有所属,叫江心恬也尝一尝夫君不爱之痛。”明珠说到这里,走到尺素身边,看着尺素憔悴的面容,心酸道:“可是,我忽略了其他无辜的人,就像是你、世彰,甚至还有梅香兄妹,你们本来应该各自有路,幸福安康的过日子,不该被牵扯进来。如今你与世彰两人过得如此痛苦,都是我造成的……”   尺素见明珠将错误揽在她自己一个人身上,不忍她伤心难过,握了她的手道:“三小姐,怎么能说是你的错?这些都是我自己愿意的。夫人那样好一个女人,没被人捧在手心里的珍惜,到头来落得那样一个下场,任是谁能咽下这口气!尺素与世彰之间的关系,本来纷乱没有头绪,这却也是我咎由自取,怨得着谁?不还是我创造了第一次你与世彰见面的机会?”   明珠怅惘道:“原本为陈灵复仇,没有错,可为何还是有越来越多无辜的人被卷进来?他们的生活皆因为这件事改变,这本来不是你我所愿啊……我只想用一条线,牵扯出江家,毁了江成涛,可谁知到头来,这条线竟然变成一张网!如今我已不知还有多少人会被网罗进来……”   “人世间的事情本来就是错综复杂,相互交织的。事已至此,多想无益,要罢手也是不能的了。三小姐过好自己的日子,试想,若是他江成涛本身就是个刚正不阿的,谁能构陷与他?是他起了贪念在先,我们不过帮他向前走了一步罢了。”   “对他,我根本没有歉疚,这些都是他罪有应得。我只是觉得对不起你和世彰啊!”   “三小姐你错了。尺素也从来没有后悔过。若是没有你,我便不能遇到世彰,我可能会过的平顺,但却少了灵魂。世彰是尺素的灵魂,三小姐,我谢谢你把我带到他身边,哪怕只是看着、听着,这已足够。尺素一生,足矣。”   情深意重的尺素,叫明珠油然而生敬佩。正因从前受到过伤害,所以明珠不会再放任自己的感情如尺素一样投入,尺素的敢爱敢恨,明珠永远难以企及。   两姐妹掏心掏肺的聊着,却不想段卿然在窗外早已听痴了。珠儿真与江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一个女人,心机竟也如此深沉。能默默的安排好了如今的一切,让事情发展到今天的地步,甚至不惜利用世彰,这还是自己认识的明珠吗?这是那个每日巧笑嫣然对着自己撒娇的明珠?还是那个任性胡闹的明珠?   段卿然此刻思绪万千,已是凌乱。段卿然又想到李世彰,这个从小与自己玩到大的好友,这个总在身边帮自己排忧解难的兄弟。他娶了不想娶的江心恬,而江心恬的家里还将要遭逢巨变,如今的李世彰正承受着痛苦,而这一切竟然都跟明珠有关!让段卿然的心情如何平复?   段卿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乐坊,他现在急需要冷静、镇定。而冷静下来的段卿然,又感到难过的是,明珠独自一人筹谋,心里即便对江府的人百般仇恨,却还是欢笑的面对江府的人,在自己面前却一点都没有表露。没有要自己分担,没要要自己帮助,她从来都是那么有主意,自己之于她,不是知己,不是倾诉的对象,因为她不需要。   段卿然觉得可悲。虽然现在明珠似乎对自己的感情变得不再一样,但自己仍是个门外人,被明珠划定在一扇门外,绝不露半分。段卿然只能将自己埋在堆积如山的文案中,逃避开一个他不想正视的问题。   明珠察觉出了不对劲,是在三天之后了。这三天里,段卿然没有回家,也没有像之前一样体贴的送来小笺,自己叫家里的小厮去大理寺给段卿然送换洗的衣物,段卿然竟然也没有让小厮带回话来。明珠隐隐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段卿然从不会这样,这样,逃避自己……   但是明珠知道,自己参与江成涛的事情,十分隐蔽,邱元兄妹是自己安排他们给段卿然的调查提供线索的,但是绝不会提到自己。段卿然应给没有发现自己的事情吧?明珠不敢确定。明珠更不敢确定的是,段卿然一旦知道了,自己是这样一个处心积虑的女人,甚至利用了他最好的兄弟,他会是什么反应……明珠第一次感到有些慌乱……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二章 孩子   端阳节一过,朝廷中因一件小事掀起了轩然大波。事件源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官员的一纸奏折,其中表明了对工部修路的工程质量的怀疑,更是含沙射影的道出了工部行事中的一些私密,甚至牵扯到了许多朝中的大臣。一石激起千层浪,昭日帝震怒,命大理寺卿段卿然与中山侯世子李世彰协同彻查此事。   大臣中已经议论纷纷。这明显是皇上要启用新人的征兆啊!这次的案件关系重大,竟然叫两个年纪如此之轻的人办,可见是器重他们,要开始用新人了!朝中老臣,又与工部一事有瓜葛的,一时人人自危。   其实这不过是昭日帝一手策划,想要看的一出戏罢了。如今案子的证据已经搜集全面,段卿然与李世彰缺少的正是这样一个光明正大的由头,给他们就是了。朝廷里的那些老东西,也该叫他们担心一些,太平日子过久了,人都变得固步自封起来。   明珠已然知道,皇上对于工部贪腐案已经立案,正式进入了审查程序。按理说,此时段卿然的任务应该轻了,怎的还是一天到晚见不到人?往往都是段卿然回来,不声不响的去书房歇了,第二天早上又迅速的走了,真真是来无影去无踪。明珠慌了,他,知道了些什么?难道要告诉他,自己就是死去的陈灵?段卿然该怎么看自己啊!明珠不敢想。   段卿然当然会隐去,关于明珠和尺素与这件案子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段卿然现在仍然不想面对明珠,因为他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跟明珠交谈。质问?关怀?这些对于明珠,都不需要。段卿然清楚的很,如果自己不问,大不了就是现在的样子,不过各自过各自的。可是一旦自己问了,那后果就不可预知,明珠会怎么样?撒娇哭诉吗?那不是明珠;勃然大怒?恐怕也不会。最有可能的,便是和自己冷战。段卿然不想这样。与其冷战,还不如像现在这样,对她的身体也好,自己也能安下心来处理案子。   所以,一个不知道该怎么说,一个不敢轻易说,明明相互挂记,却难以言喻。   且说段卿然这日回府,仍直接进了书房,竟不想这里坐着一个人。   “楚莲?”   “卿……表哥……”云楚莲一见段卿然进来,便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   云楚莲自随夫回京之后,在定国公府只露过一面,便是在参加了李世彰的婚事之后,与刘氏一道回了定国公府。刘氏因为看到自己家儿子和儿媳琴瑟和鸣,并不担心云楚莲会在其中成为什么问题,于是对云楚莲也没有了最初的抵触。云楚莲与表姨一家的关系缓和,难得在京中还有“娘家人”,虽然心中愿意再来往,只不过又一想到如今段卿然娶亲,家里有了娇妻,到底该避嫌,便也不常登门。   “可是有什么事情?”段卿然一面示意云楚莲坐下,一面自己也坐在了云楚莲对面。   云楚莲看着段卿然,在他的眼中闪耀的是久违的亲和的目光,他的生活定是幸福的。云楚莲只觉得嘴里苦涩,勉强扯出了一抹笑容,“表哥可还记得那枫叶书签?”   段卿然闻此言,也不禁回忆起两人年少时共度的美好时光,“自然是记得的。”   “我想再看看,表哥可否为我寻来?”   段卿然没有说话,只是从书架上取下了一本《诗经》,“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云楚莲笑了,“当年我与表哥一起读此《静女》时,想起一起的经历,我竟然也像这女子一般,与表哥游玩时,定要躲藏起来,要表哥来找。”   “只是你每次都能被我找到。”段卿然回忆起那段无邪的时光,温柔的笑道:“你可知为什么?”   “为什么?”   “你又想我找得到你,又怕我找的太久,所以每次故意留下破绽,当我不知道吗?”   云楚莲笑出声来,“你竟然是知道的!表哥,你也太坏了!明明都知道,还故意装作很难发现我的样子!”   “我只愿你开心就好!”   此话一出,两人同时都有些怔住了。   “表哥,”半晌,云楚莲唤道,“这枫叶书签,是我送给你的生辰礼物。你说,只要枫叶在,你便在。如今物是,楚莲只是不知,人非否?”   “楚莲,我已娶妻,她很好,更好地是,我们即将有孩子。过去的一切,我永远会把他们珍藏心底,但我们,已是回不去了……”   云楚莲惨淡一笑,“我自是知道。或许今天我不该来……表哥,楚莲只想求你一件事,只这一件……”   段卿然神情复杂,须臾才到:“若是关于李成亮的事情,楚莲,恕我爱莫能助。”   云楚莲一脸难以置信,“表哥,成亮他是与你如今办的案子有些瓜葛,可是你能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段卿然打断了云楚莲的话,“楚莲,你需知道,他若是真的做了贪赃枉法之事,谁都帮不了他。”看着云楚莲苍白的面颊,段卿然觉得心中不忍,“难道你一点不都不知道他在外面做了什么?怎么也不规劝?”   云楚莲无力的笑笑:“我只需在家料理好一切,给他一个温暖的家,其余的事情,他不说,我也不能问。”云楚莲想着他的好,想着他的理解,心里清楚的很,段卿然一定凡事都与明珠有商有量,正如从前的他们一样!看着段卿然的眼睛里都是泪水,云楚莲低泣出声:“表哥,你一定不是这样对不对?若是当年,我们没有……一切都不一样,对不对?”   段卿然同情云楚莲如今的遭遇,但却不会出手相助,这是原则问题。“楚莲,我还是那句话,若是你的事,我竭尽全力也会帮你到底,唯有这一件不可能。”   云楚莲听了这话,这几日因为李成亮的事情已经饱受压力的她再也承受不住,她从身后拿出了一方砚台,正是段卿然深深锁在抽屉中,再也没有看过的。   “表哥,既然你说从前的都是过去了,你还留着这砚台做什么?我们两个的曾经,便如这方砚台,都是合二人之力雕琢的,虽然手法稚嫩,但永远也不可能抹去,不是吗?表哥,你明明还爱我,这方砚台已被你摩挲的圆润就是证据!表哥,如今楚莲什么都不求了,不替李成亮求情,不替自己争取……楚莲只想知道……你,还爱我吗?”   段卿然没工夫追究云楚莲是如何打开抽屉上的锁,更没有回答她无谓的问题,因为院中传来一阵杂乱纷沓的脚步声,依稀听得有人喊道:“大奶奶!”   段卿然一个箭步冲出门去,见到的却是昏倒在地的明珠。段卿然抱起明珠,轻拍着她的脸,着急的唤道:“珠儿!珠儿!珠儿,你别吓我!快醒醒!”   正在慌乱之际,段卿然看到明珠濡湿的裙裾,满是鲜血,孩子!段卿然此刻什么都顾不上想,声嘶力竭的喊着:“快去寻太医来!”   一众丫鬟仆人都乱了阵脚,大奶奶明明准备了一盅燕窝,送来给大爷,怎么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早已是乱了阵脚。段卿然见此情景,一面唤人去请太医,一面安排丫鬟们备热水,自己则抱着明珠直接回了住的地方。   云楚莲本想前去帮忙,可是看到段卿然临走时给自己的那一记冰冷的眼神,云楚莲的脚像坠了千斤一般,再也迈不动了……她倚着门框,缓缓滑坐在地,如今,一切都完了!都完了……   “何太医,怎么样?我夫人到底如何了?”段卿然一直守在太医旁边,只等他一号完脉,便将太医带到门厅,开方子问情况。   太医摇摇头,“大人还请宽心。孩子……已是保不住了……夫人这是思虑过甚,急火攻心,加上这些日子有外物刺激,所以……好好调养吧!”   “什么叫‘外物刺激’?”   “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不利于孕妇安胎?按理说,夫人的身体底子虽薄,但前些日子来,我瞧着脉象倒是稳得,如何会这样?”   送走了太医,段卿然进了卧房,见明珠已然醒来,两眼盯着帐顶,眼泪“扑簌扑簌”向外淌着,心里也是非常难过。正欲开口安慰,听明珠道:“我都能感受到他。他在我的身体里,一日一日长大。我每天都禁不住想,他会是男还是女?长得像你还是像我?有一天,他会搂着我的脖子,喊我‘母亲’,对吧?他会用小手抓着我的手指往嘴里放……他的脸蛋是那么小,摸起来是那么光滑……”   “珠儿,别说了……”   “可是我还没见到他!我还没见到他啊!”明珠把脸埋在枕头里,呜咽道:“我只感受了他三个多月……都是我不好,我没有保护好他……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去找你……”   段卿然听不下去,抱着明珠道:“你我都还年轻,我们还有机会不是?”   过了好久,久到段卿然以为明珠已经入睡,突然听到明珠的声音,那样颤抖着:“卿然,我们先就这样吧!分开住,对你我都好……我脑子里很乱,你也一样是不是?这样的我们在一起,只会相互伤害,没办法疗伤……”   段卿然听了这话,心里已经明白,明珠是从头到尾听到了楚莲与自己的谈话,所以她才会这样……   “你想放开我了?”   明珠只是不语,这让段卿然更为难过。那个没来得及见所有的人的孩子,也是自己的骨肉啊!难道自己就无所谓吗?那书房里那些纸张上写满了的各种名字又是给谁的?难道自己就不渴望,有双小手,拽着自己的衣角,糯糯的喊:“父亲”吗?   “对于楚莲的事情,我的确瞒了你一些。只因那些都是过去,我从未想过要拾起,我也没有觉得这些往事会成为你我的羁绊,需要交代。你如今怨我,可是怎么不想想,你又如何对我坦诚?我忙着帮你掩盖构陷江成涛的痕迹时,你是否想过要与我讲明?”   段卿然说完这话,觉得心都空了,半晌之后,复又说道:“明珠,你可想到?自你我两情相悦至今,每一次遇到事情,总是你最先想要放开我。在这你追我赶的过程中,你可知,终有一天,我也会累?累到不想再去追逐你的背影,没了气力赶上你离去的步伐?那时候,我们之间,便真的结束了吧?”   段卿然的手悬在空中,似乎是在抚摸明珠的发、背,但终究落不下去。半晌,他缓缓道:“珠儿,第一次,第一次我感到后悔,后悔当时留下了你。如今佳偶变怨偶,我们谁都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快乐,不是吗?”段卿然深吸了一口气,“便照你说的办吧!”说完,再无纠缠,起身便出了卧房。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三章 羞辱   事情发展到今天的地步,谁都没有预料到。明珠最初不过想复仇,谁知最后弄到失了孩子,段卿然最初只想查案,谁知最后竟然与明珠之间产生裂痕,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的难以弥合。最难为的莫过于李世彰。他最近实在焦头烂额,光忙着一件案子还捉襟见肘,此时偏偏段卿然情绪不稳,每天都只知道把自己埋在公事当中,几乎没怎么吃喝!他的身体可怎么受得了?李世彰更为头疼的是,段卿然这样折腾的不只是他自己,还有自己这个协办案子的助手……难道上司都不休息,自己这个下属就敢偷懒吗?明珠,求你快来拯救段卿然吧!不然,一班人马,都得趴下不可!   李世彰的心声谁能听到呢?明珠现在躺在家里,为着逝去的孩子难过,为着自己与段卿然之间的感情难为,无暇顾虑其他……现在的李世彰,每天都奔忙在衙门,审问、整理资料,忙得脚不沾地。不过,他很快就如释重负了。因为避嫌,他的大舅哥江成涛犯案,自然不能让他查,在江成涛入狱审查时,李世彰也卸下了任务,不再插手此次的贪腐案,由段卿然带领三司主管此案。   暂时无事的李世彰,想起与母亲冲突还未缓解,自知有错在先,便想着回府与中山侯夫人缓和关系。但是,府里不是还有一个江心恬?中山侯夫人当然知道,江成涛此次犯错非同小可,皇上调动了各方力量,势必要挖出些东西来放肯罢休,对于江心恬向自己恳求帮帮江家,只能拒绝。   如今见世彰这小子跪在自己面前,赔罪认错,中山侯夫人回想起近几月来的种种,早已放开了对李世彰的执念。世彰也是自己的孩子,因为世延的离世,固然自己将所有的关注都转移到世彰身上,却也让他备受煎熬。就这样罢了,随他怎样吧,恣意妄为,这才是世彰。中山侯夫人思想的转变,有一多半要归功于皇帝对李世彰的重视,这也让她看到了希望,皇上是想重用世彰,这不就已经是自己一直以来期待的了?还求什么呢?   “你起来吧,我也想通了,你也是这样大一个人了,再不是从前少不更事,有自己的主意,我原本就不该强压着你。无端的生出这些事端,也非我所愿。”   “母亲!”李世彰第一次感到在中山侯夫人面前没有从前那么大的压力,一头滚进中山侯夫人怀里,中山侯夫人也是“心肝儿肉”的哭起来,两人尽弃前嫌,倒比之前的关系还好。母子二人又和和美美的用过一餐午饭,中山侯夫人道:“世彰,你固然不爱心恬,到底是娶进门来的。你去看看她吧!如今江家被封,所有人等均被入狱,等着发落,她心里也不好过。”   李世彰素来顽劣,却也是怜香惜玉之人,听得此言,想着江心恬原来心中固然有厌恶,到底觉得她也不过是个可怜之人,正欲去看。   不想江心恬得知江府被抄,一门都入狱等着发落,已经是乱了心神。自己嫁进中山侯府,本来就门不当户不对,如今又没了娘家的支撑,以后该怎么办!丈夫不爱,无儿倚靠,自己这世子夫人还能继续当下去吗?江心恬此刻已是热锅上的蚂蚁,只想着如何能避免自己如何被江府之事牵连,如何保住自己世子夫人的地位。想来想去,唯有李世彰。   江心恬一见李世彰,不等他说话,抱着便哭诉起来:“世彰!你可算回来了!”   李世彰以为江心恬会跟自己求情,叫自己想办法缓和了江成涛的罪状,或是让她能进大牢探望一番,自己将要开口,可以安排她见一见她的家人,谁知江心恬又开始说话。   “世彰,你是知道的,我一个闺中女子,如何能参与到哥哥的事情中去?哥哥贪污一事,与我一点干系都没有,你可要相信我啊!我带来的嫁妆,一早就是家里备好的,与这事情也是无干。求求你,相信我……”   李世彰听了这话,满心的同情,都化为厌恶,事情到了这地步,这女人竟然还一心想着撇清与家里的干系!还想着那些嫁妆!李世彰一把推开江心恬,又拍了拍衣服,好像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般,冷声道:“你可知,江成涛为何要贪污?他明明有着大好前程,为何急功近利?”自己从段卿然那里得到审问记录时,也是震惊。不论江成涛如何贪赃枉法,他对妹妹,是全心的好。   “你不知道吧!我来告诉你。皆因你想嫁进中山侯府,江成涛怕你嫁过来因门第不符,受人白眼、遭人欺负,宁贪污,也要帮你置办一份分量相当的嫁妆!”李世彰冷眼看着眼前仍旧哭泣不已的江心恬,“而你,何曾想过他们半分?枉费你哥哥的一番苦心,搭进去了自己的前程,乃至于全家人的性命!”   说完这话,李世彰再也不能多看这女人一眼,一甩袖子便出了门去。   段卿然已经四天没合眼了,眼睛一闭,全是明珠的影子在眼前晃,更有一个小孩子,咧着小嘴,冲着自己开心的笑着……怎么休矣?李世彰看不过眼,给段卿然递来一条热帕子,叫他简单擦洗一下。段卿然埋头进帕子,深吸了一口气。   “有事情做,总比没事情做好。”   李世彰听了这话跳起来,“找事情做不是要你把自己累死!”   段卿然也感到无力,这段婚姻,日后何去何从?也许一辈子,自己与明珠都会相敬如宾,再也回去了……   “你要是想把自己累死,我没有什么意见,别害苦了你身边这些人。都是有家有口的,人家可不想不明不白的被你累死!”   段卿然到底笑笑“世彰,我知道你担心我。我没事,思绪有些乱,过了这一段日子,总会好的。放心吧!”   李世彰也没有办法,摇摇头,各人有个人的缘法。明珠与段卿然是要过一辈子的,两个人才磨合了这么些日子,便是还没到火候吧!   话说尺素脚伤好了些,今日下地走走,到了院子里,却听到一大堆风凉话。   “红娟姐姐,你说,就是有些人,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下贱身份,偏要去攀高枝儿,以为有一天能飞上枝头变成凤凰呢!呵呵呵,可笑的是啊,如今这枝子,已经长到真凤凰那去了!”说话这位,不过是乐坊里最喜欢搬弄是非的一个,叫绿玉的。原来尺素红的时候,只有她艳羡的份儿,后来又有李世彰捧着尺素,谁不高看她一眼?这一位最是眼馋嘴尖气不过的,如今见尺素落魄了,心里就生出得意,少不得攀高踩低。   却说红娟,见到尺素就在附近,到底有些不好意思,拉了一下绿玉的袖子,“绿玉,少说两句,人家听着呢!”   “听着怎么了!若是不听着,我还不说了呢!怎的?难道我说的不是不成?有些人自己以为自己一只脚跨进了侯门,那世子近日为何不来?红娟姐姐你可知道?所有人都是知道的,不过不说给她一个听罢了。人家正经主子好的蜜里调油似的,世子一天到晚往家里跑,再不多看路上的粉面油头了!”   尺素听了这些着三不着两的话,并未多说甚么,只走过来,上去便是一个巴掌。   “我尺素不是任你侮辱的!这一巴掌是我打你的。”话一说完,未及绿玉反应过来,尺素又是一个巴掌,“你以为你是甚么东西?给人提鞋都不配。说我也就罢了,还捎带上别人,连世子家里是非也敢议论,这一巴掌便是我替世子教训你的!给我记住了,便是我尺素如今不红,也轮不到你这等东西编排!”   说完,也不管绿玉在后面如何大喊大叫,哭诉叫骂,转身便出了乐坊的门。可是来到这街上,又能往哪里去呢?正游魂似的走着,忽觉得有人捂住了自己的口鼻,眼前一黑,便晕过去了。   待到尺素再睁开眼睛时,已是被捆绑了手脚丢在柴房里,嘴里塞着一块破布,散发着一股恶臭,尺素肚子里一阵翻腾,正欲想办法能不能松了绑,听到门外一阵动静,有人在说话。   “这次再不能放过她的,若是事情办成了,这五百两银子都是你们的。”   尺素听着说话的声音,竟像是自己认识的人,只是是谁呢?   另有一个声音笑道:“您放心,上次是叫她侥幸逃了,这次再不会出差错。”   尺素正在想着,会是何人要绑架自己,柴房的门却开了,眼前出现的一个罩着帏帽的女人,另外两个彪型大汉,因为那双冰冷的眼睛,叫尺素一眼便认出来,这人就是当日在街上将自己撞到的人!   来不及说话,只见那人朝自己走来,双手已经伸到自己胸口,尺素有些慌乱,身体向后躲着,可是能躲到哪里去!只听“刺啦”一声,胸前的衣服已被撕开,凉气瞬间就像自己扑过来,尺素知道,这一次,怕是躲不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四章 残破   尺素眼睛死死的盯住眼前这人,但他仿佛看不见一样,只是摩挲着尺素滑嫩的皮肤,眼睛里露出淫邪的光,尺素恨不能咬舌自尽,可是嘴里的破布时刻提醒着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个女人一直没再说话,就冷冷的看着自己被人蹂躏,当那大汉从自己身体里出去那一刻,那女人给了另外一个人一张银票,转身便走了。   绝望像是刺骨的湖水,包裹着尺素,尺素沉溺其中,却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后来,只剩尺素自己躺在冰冷的地上,两腿间满是鲜血。尺素知道,这个地方呆不得,方才自己没有挣扎,此刻身上的不适没有很重,要快点离开!一定要快!尺素勉强的从地上起来,双手仍被捆着,尺素搜寻着房间里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助自己解开绳索的东西。当她看见立在门后的一把铁锹时,强忍着身上的难受,尺素挪过去,用力的蹭着手上的绳索。不知过了多久,腕间一松,尺素的手终于能活动了。顾不得多想,尺素迅速的扯出嘴里的破布,又解了脚上的绳索,扶着门框站了起来。   双腿还在颤抖,尺素只能告诉自己,先离开,离开这里才能安全。拢了拢尚能蔽体的衣物,尺素出了这间柴房。走出了巷子,尺素才发现,这间柴房竟然就在杜鹃巷的一侧!   看着杜鹃巷里那扇紧闭的门,不久之前,自己还能与世彰在这里把盏言欢,今日竟然……正在怔忡时,尺素听到一声呼唤:“尺素!”   尺素猛地抬起头,竟然看到李世彰翻身下马,走到自己面前,一脸震惊。他握着自己的双肩,竟然有些语无伦次:“尺素,尺素……这是怎么了……怎么了……”尺素表情却甚是平静,只是看着世彰,一言不发。   李世彰低哑的说着些什么,尺素一句都听不见,她脑海中只有反复的一句话,他来了……   “尺素,”李世彰的手中一紧,“尺素,求你……求你说句话……”   尺素却笑了:“世彰……我没有等到你……”我没有保护好自己,留着最美好的一切,等着或许有一日,你能回过身,看到一直瑟缩在你身后的我,可怜的盼望着,能到你的一丝怜爱的我……我没有等到这样一天,再也等不到了……   看着尺素残破的笑容,李世彰的心都被人拧碎了,为什么?怎么会这样?自己今天去乐坊找尺素,却听说她一早就出了门去,等到傍晚她竟然还没回来。李世彰无奈,只能从乐坊离开,走到这杜鹃巷,就想回来看看,谁知竟然看到……尺素遭遇了怎样的折磨?李世彰不敢想,他迅速脱了自己外衣,将尺素包裹起来,“尺素,我来了……你等到我来了。幸好……”幸好我来了,幸好今日我看到你了,幸好我还能陪着你,幸好,你还活着……   尺素却两眼空洞,为何上天肯让自己遇到世彰,却不能让自己守在他身旁?   “世彰,我好累……”从被人糟蹋,到逃出生天,尺素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她心中想的,只能是如何将伤害减到最低,如何逃出那间矮小破旧的柴房,如何找到安全的地方,从头到尾,只有她一个人……真的好累……   李世彰打横抱起尺素,“我们回家!有我在,永远都在。”   “家?哪里是我的家啊?”尺素并没有看李世彰,眼睛不知看向哪里,“世彰,可笑我一直坚守,到如今,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尺素觉得脸上冰凉,竟然是李世彰落的泪滴在了自己的脸上,尺素想伸手替他擦去,可是这手抬到一半,又颓然放下了。   李世彰没有察觉,口中喃喃道:“你还有我,尺素,你还有我!”   五月中旬,已是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之时,落日的余温还在地上,可是人的心里,怎么都是冰凉?   明珠在家里坐小月子,阖府上下都笼罩着一层悲伤。孙氏和刘氏一天两趟来看望明珠,她们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叫段卿然回家,他也不回,这两个人之间,恐怕出了大问题……可是问谁,谁都不说。   时近六月,段卿然已经忙完了案子。江府一门流放千里,江成涛贪污秋后问斩,另有李成亮撤职查办,永不录用,还有些朝中大臣,均被查办。一时朝中局势大变,段卿然、李世彰等人成为炙手可热的新人。皇上颁发的嘉奖令,段卿然已然成为定国公,官拜二品,仍旧主事兵部。明珠为定国公夫人,三品诰命。李世彰官封三品,吏部侍郎。   段卿然与明珠二人按照品级装扮好,要入宫谢恩。在马车上,两人都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从新婚第二日,两人一同入宫谢恩,到如今,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仿佛已有几年那么漫长。上一次是满心欢喜的来,这一次,谁都没有了心情。   马车中只有寂静,明珠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交杂着段卿然的。有多久了?多久没与段卿然能这样近距离的在一处了?听着段卿然均匀的呼吸声,明珠眼眶瞬时红了,以为可以什么都不想了,以为自己已经够坚强。在家里养病的这半个多月的日子里,无数次下决心,放开段卿然,放开自己,大家才能都好。谁知,一见段卿然,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所有防线刹那间被攻破,溃不成军……   段卿然表面平静,但心中却并不如此。明珠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本来就瘦弱,如今更是弱不禁风。他竟没想到,自己也瘦削许多!两人谁都没有开口的意思,一直沉默着进宫,谢恩后,明珠要登上马车,段卿然手中牵着马,对明珠道:“珠儿,你先回去吧!”说完便翻身上马,扬鞭而去了。   明珠钻进马车的一瞬间眼泪涌了出来。这不是自己一直期待的?相敬如宾,这不是自己决定的吗?为何真的放开手时,心,却是那么痛?   段卿然并没有走远,他只是在皇城外转了一圈,散心过后,又回了宫里,前往太医院。   “何太医,您为国公夫人诊脉时说,她受了外物刺激,可是真的?”   “回定国公的话,老夫却是觉得有异。国公夫人小产前不久,我才去请了平安脉,一切都好,缘何不过几日的时间,便至小产?”   “可是因为心情抑郁,所以小产?”段卿然那么久的日子没有回家,明珠心情怎能舒畅?这外物刺激,可是因为她心情不好?   何太医摇摇头,“不是,单说心情,确实对安胎有些影响,但却不至于至此。国公爷,说句不知进退的话,府上恐怕有不利于安胎的东西,导致国公夫人小产。”   段卿然眯了眯眼,“你是说……”   “可能是麝香之类。恐怕夫人经常接触,所以……国公爷还是快点查清楚的好,这些东西接触久了,夫人在子嗣上,可能就艰难……”   离开了太医院,段卿然胸中翻涌着愤恨,真当自己没有气性了!从前算计自己也就罢了,现在竟然将手伸到明珠身上来了,还想着绝了自己的子嗣!是可忍孰不可忍!段卿然心中谋划一番,认定了此事不可打草惊蛇,要先找到证据,到底是什么伤了明珠的身子?何太医说,恐怕是麝香,可是这麝香,会在哪里?   段卿然不动声色的回府,回了房中,明珠在老太太那里,段卿然站在房门口环顾一圈,麝香,会在哪里?段卿然忽觉得屋中有股清香,沁人心脾,唤来南枝,“夫人用香料了?”   “回大爷的话,夫人因爱老祖宗赏的那四个香球,便放了些端阳节采买进来的香料,每日都焚着。”   “知道了,你下去吧!”   段卿然走到窗前,见到那个小巧的香球,举到鼻子边一闻,果然,这屋中的香气来源于此。香料有问题!段卿然打开香球,将其中的香料倒了一些放在宣纸上,包好后又离开家,前往药铺,想要郎中辨别一下,这些香料其中,可有麝香。   郎中看过之后,却说这些都是上好的香料,里面没有麝香,都是兰芝萱草之类制作。段卿然迷惑了,香料没有问题?那会是什么?   段卿然再次回到家里时,明珠已经回来,懒懒的斜倚在床上,段卿然心中惦记那麝香之类的东西,便问道:“你……能否回家住些日子?”   明珠听了这话,震惊的无以复加!什么?竟然让自己回娘家?   段卿然也意识到这话说的有问题,赶忙道:“只是回娘家小住些日子,正好散散心。府里的事情多,恐怕到底不利于你调养。”更重要的是,在定国公府里,总有照看不到的时候,被有心之人乘虚而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样只会对明珠更加不利。回安国公府,无疑是此刻最好的选择。   明珠想想,恐怕这是因为案子办完了,如今他一天到晚在家里,见到自己到底不舒服,赶着自己走吧!冷笑一声:“不必如此冠冕堂皇,你若是不想见我,我自然不会讨这没趣儿。”说完,一面唤来紫鸢,“今儿晚上就收拾些细软,明日一早就回安国公府!”   段卿然没有过多解释,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即使明珠误会,也要做出一副那些贼人想看到的样子来,方才能叫他们露出狐狸尾巴。这一次,自己一定要护住明珠!   “明儿一大早就动身,我去送你。”   明珠还能说什么呢?自己回了安国公府,心情可能确实会比在这里好。段卿然即便那日说了狠话,如今他肯亲自送自己,不论怎样,便是告诉所有人,他还重视自己。他细心为自己做这么多,自己还求什么呢?谁让刚失了孩子时,自己又一次软弱想逃脱,真真的向段卿然心上刺了一刀,又撒了盐呢?这便是自作孽,不可活?   段卿然晚上仍旧去了书房,明珠却眼睁睁的看着月上柳梢头,看着东方亮起第一抹鱼肚白,一宿无眠。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本文快完结了……还没有亲跟俺聊聊……%>_<% ☆、第六十五章 恨晚   “世彰,你是说,在流放的路上,邱梅香与江启生被人掳走,下落不明?”   段卿然听李世彰与自己说了此事,难以置信。   李世彰耸了耸肩,“是啊。江府一家人行至湘府境内时,在山腰间遭遇一伙强人,掳走了邱梅香和江启生。”说完,又看了看段卿然,接着道,“不过,倒也不能说下落不明。”   “什么意思?”   “事发一日后,官兵们在山崖下发现一男一女两具尸体,已经被狼啃食的不成样子,只剩下残破的衣服,能依稀辨认出是那主仆二人的尸体。”   段卿然一时默然,“可有人员伤亡?”   “负责看守的士兵们有的受了轻伤,并无大碍。”   半晌,段卿然道:“恐怕,是金蝉脱壳吧!”   李世彰看着段卿然,心中已是了然。江府一干人等,谁都不动,单着掳走了邱梅香与江启生两人,不是想救他们吗?救他们的人,定是与之关系亲近的。为了好交代,又找来尸体替代,让所有人以为,此二人已死……   “卿然,你准备怎么做?   “不必担心。依我看,救走了便救走了吧!江启生断不会成为祸根,江成涛贪腐一案,铁证如山,没有不妥之处。没猜错的话,邱元、邱梅香兄妹二人,定会好好带着江启生,以报江陈氏之恩。故而不必担心。”   李世彰点点头,“话虽这样说,也还是要人暗访他们三人的下落,加以监视好些。免生事端。”   “此事你去办就好了。”   李世彰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要走。   段卿然不禁感到奇怪,“神色匆匆,你还有事情要办?”   李世彰看看段卿然,有些无奈,“卿然,尺素她,到现在都没有再说话。整日不是呆坐着,就是躺着,一下子变成了聋子、哑巴,我怎么逗她,她都不理。饭不怎么吃,水不怎么喝。曾经乐坊的第一红牌啊,如今形销骨立,谁敢认?卿然,你说,我该怎么办?”   段卿然拍了拍李世彰的肩膀,当他听说了尺素的事情,也十分震惊,谁能想到她竟然遭遇了这样的事情?她素来洁身自好的一个人,骨子里都是骄傲,这事情该如何承受?可是,除了等她自己想开,谁能帮到她?   “不如,你去找了珠儿来,让珠儿见见尺素。她俩素来关系好,说不定能让尺素舒服些。”   李世彰仿佛看到了曙光,“卿然你说的对!我这就去!”   纵然李世彰也知道,段卿然和明珠之间的关系,从孩子没了之后,便开始微妙,可是他已是无暇顾及,尺素才是要紧。   李世彰在马背上,突然怔住,从什么时候起,明珠的事情,竟然不会再向从前一样牵动自己的心了?“尺素才是要紧”,这是自己现在唯一的心情。   尺素,这两个字萦绕在唇齿间,李世彰感到自己竟然舍不得把他们念出来。从前对明珠,李世彰的敬重、好奇、喜欢,但是这些感情却从来没要让自己感到轻松。可是对于尺素,李世彰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有尺素在的地方,自己就觉得安心;尺素与自己谈天说地,每天都过得那样快乐;看见尺素笑,自己也忍不住笑;听见尺素嗔,自己从心底满足。   从前是怜惜尺素的境遇,空有气质美如兰,终究深陷污泥中;如今,尺素变成了一个木偶人,自己不再是怜惜,也不是嫌弃,什么想法都没有。不在乎她是不是完璧,不在乎她形销骨立,不再漂亮,在自己心里,她还是一样的美。从前美得有生机、有活力,如今美得淡然、忧伤,不论什么样的尺素,自己都一样喜爱。   没错,是喜爱。尺素,早就不知在何时,熔铸成为自己生活中的一部分,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深入骨髓的一部分!早该想到,若是自己早就明白了,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早些明白这些,是不是自己和尺素,都能过的不这样痛苦?   终于想明白,尺素口中的“没有等到”,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满心的情意,从来都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但是她从不僭越,恪守一个朋友的界限,绝不越雷池半步。她只是等着,等着自己有一天能向她走过去,领着她走出泥沼。可是,她没等到……直到出事,都没等到……可恨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竟然一直那样伤害她!   她说,“累了”,若是她不想再坚持……李世彰不敢想。   李世彰忽然发现,有一个人,总在身边,你只当她是路过,却不知,她的存在,就是为了送来一份自己的生命无法企及的明媚。   尺素,求你,等我……   明珠见到尺素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尺素脸颊上瘦的看不出肉,眼眶深陷,面黄肌瘦,这是尺素吗?想到李世彰方才的着急,明珠感到一阵心伤。为何,为何这两个人要经受这样的折磨?如今,李世彰已是全心全意的放在了尺素的身上,可是尺素……   “尺素!”   尺素没有动,仍旧坐在窗前,看着窗外一只玉兰花,眼睛都不眨。   明珠知道,劝解尺素,怕是不能,也许,她需要的是别的东西。   “尺素,我仍是那句话,你想要离开乐坊,随时可以。我已经帮你办了良籍,”明珠手中拿出一张文书,放到尺素面前的书桌上,“如今,你自由了。”   尺素的眼珠终于动了,她看看那纸文书,“三小姐,谢谢你。”一直以来都没有说话的尺素终于开了口,声音变得嘶哑,太久没有出声了。“只是如今,身自由了,心,却丢了……”   明珠感到一阵心疼,“向前看看,这玉兰花经历昨晚的风雨,没有凋落,反而盛放。尺素,尝试着走出来,或许你可以到别的地方,访遍大山明川,会豁然开朗的。”   尺素点点头,没再言语。   明珠走后,李世彰小心翼翼的来见尺素,却见到尺素对着自己笑了,这笑容,美到极致,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尺素,你终于肯理我了!”   尺素笑着点头,娇嗔道:“世彰,我有两个愿望,你能否满足我?”   李世彰此刻喜不自胜,“别说两个,就是二十个,两百个,我也答应!”   “我想抱抱你。”   未待李世彰回答,尺素已经环住了李世彰的腰,将头深深的埋在李世彰的胸前,这个怀抱,暂时是属于自己的,只是自己的!一滴泪水悄然渗入到李世彰胸前的衣襟里,无人察觉。   李世彰紧紧地搂住尺素。此刻,两人之间虽是静默,却比任何时候都珍贵,叫李世彰不忍放手。   尺素闷闷的说:“世彰,我想吃稻香村的白玉糕、桂花糕和如意饼。”   “嗯。”   过了半晌,尺素不见李世彰动作,在他腰间推了一下,“还不快去!”   李世彰仍旧抱着尺素不放手,“嗯。”   尺素噗嗤一声笑了,“何时变成一个蚊子了?就只会哼哼唧唧的!快点,过些时候便打烊了。”说完又在李世彰腰间掐了一把。   “嘶——”李世彰揉着腰上的肉,“你这女人,为了吃的,竟然对我下此毒手!今日不给你吃到那还了得!”   “你知道还不快去。”   李世彰涎皮赖脸道:“去就去!反正我们两个,来日方长……”说完,也不管尺素愿不愿意,便在她唇上轻啄了一口,未及尺素开骂,已经跑远了。留下一串爽朗的笑声,还有一句:“等我……”   尺素的眼泪滑落,怕是不能等你了……世彰,我要走了,再见!   等到李世彰捧着热腾腾的糕点回来时,尺素已经没了踪影,只有桌上一张纸,和一盏烛火。尺素并未留下没有什么话,唯有四个字:“勿念,珍重!”   糕点洒落一地,李世彰拿着这张纸,咀嚼着这简短的四个字,茫然不知所措。她就走了?刚刚还在自己面前、在自己怀里撒娇,一刻的功夫,她便走了……   “不!不行!我不允许!我不允许!”李世彰手里攥紧了那张薄薄的宣纸,口中不住低喃,“我要找到你!我要找到你!我还没有来得及跟你说,第一次讲给你的王府的故事,就是我的故事;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你酿的酒,比三十年的梨花白还要醇香;我还没有来得及跟你说,闻不到你的芳香,我很难入睡;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你牙尖嘴利与我争吵时的样子,我已铭刻在心,”说道此处,李世彰早已是满面泪痕,“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我爱你!”不及多想,李世彰脚下早已是飞奔出门。   此时,城门已经关闭。李世彰明白,尺素都已经算计好了,知道自己会来追,便在城门快要关闭时支开自己,如今,她一定已经在城外,独留自己在城里,无计可施!   李世彰是何等人物,这城门侍卫难道能拦得住?三两句话,只说出城要办皇差,拿出令牌便扬长而去。他哪里能想到,尺素本来就是故意迷惑他,第二日清晨,薄雾还未散,身着一身朴素的布衣的尺素便离开了京城。当李世彰拖着疲累的身子回来时,才反应过来,上了尺素的当,如今自己与她,已然错过,终究是晚了。   不懂得爱的自己,到底是伤害了一直默默守着、爱着自己的尺素……如今,尺素选择飘零天涯,空留自己独自怅惘,自古多情空余恨,何时方是团圆时?   明珠得知尺素远走,站在院中,脑海中却回想起当自己问尺素,是否后悔时,她的回答。   “我永远不后悔!不悔替夫人报仇,不悔遇到世彰,不悔没有离开乐坊。即使被人侮辱、糟蹋,我亦无悔!”   这等女子,难怪李世彰终会为其牵魂。明珠也不知道,尺素到底会去向何处,但不论到哪里,尺素一定都能活出自己的模样。明珠并不担心尺素的安危,在乐坊混迹多年,什么人、什么事是尺素没见过的?明珠惟愿,尺素与李世彰,终有一天会再见面,长相守,不分离。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六章 元凶   “三小姐难道后悔过?”   明珠想起尺素问自己的话,当时的她并没有回答,现在回想起来,明珠也可以坚决的说,不悔。尽管与段卿然之间的感情磕磕绊绊,但其中的温馨自己永远不可能忘记,更何况,段卿然仿佛是一抹阳光,照进了自己本来因为复仇而黑暗的生活。明珠现在在安国公府,心中却一刻未停地思念段卿然。   “不管如何,我都要陪在他身边吧!”   明朗站在明珠房门外面,听到这句话,心放下一半。珠儿与卿然之间到底又发生了什么,明朗不清楚,但是看着两人的光景,却都是互相惦念的。缘何明明相互挂记的人不能在一起,要忍受这样的痛苦?明朗还记得段卿然几日前送明珠回来时,自己对他没有什么好脸色,然而段卿然并不甚在意,只是郑重地说:“大哥,府里有些事情,到了我要清理干净的时候。珠儿这两日暂且现在家里住着,对她身子更好些。大哥,没能照顾好珠儿和我们的孩子,卿然已经自责了千万次。卿然知道,你对我怕是多有微词,等到卿然办完了事情,自会前来谢罪。”   明朗看段卿然的样子,心中的怒气倒是消了一半,他从来都是诚恳的。为了能与珠儿有一个好的未来,也为了体谅珠儿的身世带给她的困扰,卿然认真地提出以后家里只有珠儿一人。这些事情明朗都知道,也在肯定最初的选择没有错。   明珠虽然嘴上不说,还当所有人都不知道?一听到有一点定国公府的消息,她的眼睛比什么时候都亮,定国公府一派人前来送东西、问安,她比谁都早到。她早就与段卿然紧紧纠缠在一起,不能脱身了。   “珠儿,你能这么想,为兄很开心。”   “哥哥!”   “卿然所做的一切,从来都只为你,这一点我们都看到了,为什么你还会怀疑他对你的感情?还会因为一个云楚莲而不能释怀呢?”   “哥哥,这是所谓‘关心则乱’吧!”   “我看你是‘当局者迷’。卿然送你回来,我倒是能猜出一点原因。”   “什么?”   “你仔细想想,去护国寺那一次,他在最危险的时候都能奋不顾身的救你,还有什么会让他顾虑,以致于忍受你的猜忌也要送你回来?”   “哥哥的意思,是因为我?”   “恐怕是跟你有莫大关系的事。他怕留在定国公府,你会受到更大的伤害。”   “我会受到什么伤害?”明珠说完,却觉得眼前一亮,进而面露怒色,“哥哥是说,有人要加害于我?”   明朗点点头。   “你这一次的小产,非同小可,却也极不正常。卿然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支开你,为了更好的调查。”   明珠此刻心中难受极了,不论什么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总是卿然一人在背后默默帮自己收拾残局,自己还对他猜忌不已。这还是那个云淡风轻的明珠吗?   也许每一个走进爱情这个圈子里的人,都会在行走间,渐渐迷失一些,却也收获一些。这就是爱情,这也是它为何会吸引着人们走进去,又为何会有人退出来的缘故,因为终有时候,你会发现,迷失比之收获,哪个对你更加重要。   如今明珠幡然醒悟,虽然自己丢了的淡然的自己,但在与段卿然的爱情中,这本来就无足轻重,重要的只是能与他在一起。既然想清楚了这些,明珠认为是时候回去,与段卿然站在一起,面对未知的风险了。   “所以,哥哥认为,珠儿该回去?”   “你小产,丢了的不只是你的孩子,也是卿然的。在你看来,固然他对此难辞其咎,甚至说,他也间接害死了孩子。难道你就没有为卿然考虑过?他又何尝不是忍受着痛苦?一方面是自责,一方面是你的冰冷,还有查案等等的压力,卿然能挺下来,不就是因为心中坚守着和你在一起的心念吗?”明朗深深地望着明珠,“我不知道为何你总是缺乏安全感,但是卿然所做的一切,在为兄看来,已是表明了他对你的心。连我这外人尚且明白,你何时才能清醒?”   是啊,明珠这次不再犹疑,“哥哥,珠儿现在就想回家。”   明朗笑道:“想通了,就要走?果然女生外向,嫁出去的女儿,一点都不想着家里了。”明朗的话叫明珠红了脸,“不在这一时半刻,今儿天色已是晚了,明儿一早我送你回去吧!这两日你在家住着,天天一张苦瓜脸,叫老祖宗、父亲、母亲都为你担心的够戗,你拍拍屁股走了,他们还是要记挂着。今儿就在家里住一晚,左右已是想通了,也好叫老人家们都开心开心!”   明珠也觉得明朗说的对,变安下心来,再住一晚就是了。   且说段卿然这两日功夫,将府里上下搜了一遍,甚至连明珠平日里看的账册都翻看一遍,均为发现异常。那窗前的香球,还在散发着异香,段卿然仍是觉得这其中大有文章,便将香球取了下来,认真查看。   手里的香球做工精湛,镂花的技术更是栩栩如生,怪道明珠那样喜爱。段卿然把玩着香球,想着明珠,也不知她在家如何?是否,还在生气?一时失神,竟将香球跌落在地。段卿然弯腰下来拾起香球,忽的发现,这一磕,露出了比外面更光洁的表面。这香球,竟然是有夹层的!   人心之歹毒,竟然能想出这样的法子叫人发现不了!固然香球是老祖宗赏的,但绝不可能是老祖宗做的手脚,会是谁、在什么时候改造的香球,又让珠儿用了这么久?段卿然唤来南枝,细细盘问。   “平日里,除了你和北燕打扫大奶奶的屋子,可还有人出入?”   “回少爷的话,还有紫鸢与兰鹃两位姐姐。”   这两个人都是明珠陪嫁的丫头,与她的感情一向深厚,也是可以放心的。段卿然接着问道:“在夫人小产前,可有人来拜访夫人?”   南枝细细回想,大爷整日不在府里,大奶奶又在孕期,哪有人敢随意惊动?   “不曾。不过两位姨娘倒是有来瞧过奶奶。”   “说说。”   “是。说来也奇怪,奶奶素日不待见那两个姨娘,故而也不会叫她们来立规矩或是说话。那日奴婢打扫了屋子,在外面浇花,奶奶也从屋里出来散步,清晨的时候日头不大,晒不伤人。奴婢没有留意屋里,回头猛地瞧时,瞅着夕月姨娘在门口,听她笑道说是来看望奶奶的,奴婢告诉她,奶奶去了园子散步,叫她过会子再来,她讪笑一阵,就走了。后来,大概快到晌午的时候,奶奶差人来说要我给她送件罩衫,我便去了。”   段卿然点点头,“继续。”   “奴婢回来后,瞧见冬云姨娘在门口,探头探脑,奴婢怕她有什么事情,赶着问了她。谁知她半日方说无事,只是想来看看奶奶。奴婢便说了,奶奶晌午在老太太那里用饭,之后才会回来的。冬云姨娘倒也没说什么,便走了。”   “那冬云可有再来过?”   南枝想想,道“没了。”   看样子,到底是家贼难防啊!冬云是没时间对香球做手脚的,只有夕月可能。但是冬云后来做什么,也要问清楚。段卿然心道,冬云自小便在自己身边侍候,是个温和没主意的,还要先问过她才好。   冬云一见段卿然竟然来了自己的屋子,满脸喜色,大爷到底还是来了。谁知段卿然一开口,便是质问自己。   “胆子不小!奶奶素日待你们宽了,都无法无天了是不是!还不给爷说清楚了,这是怎么回事!”段卿然将手中的香球一掷,正好滚落到冬云脚边。冬云一见,腿都软了,登时伏在地上,口中只道:“少爷,与我无关啊!与我无关……”   段卿然一见她这模样,心中已是了然,果然,冬云是瞧见了什么。段卿然眉毛倒竖,喝道:“还不快说!”   冬云吓的一面哭,一面说了。原来,南枝说的那一日,她确实瞧见夕月去了明珠房里,还拿走了那香球。冬云估计夕月没憋着好事,便偷偷跟着去瞧,谁知竟然见到夕月与段安然!这两人在柴房里厮混,夕月一面拿出那两个香球,一面道:“如今你可满意了?”   段安然欲伸手去拿,谁知夕月一扬手,又将那香球揣回怀里,“人家为你做了这许多,你该如何谢人家?”   段安然笑道:“我的好人儿!什么都依你,你说什么,我便听什么!”说着朝着夕月扑过去,一把便抱住了夕月,脸上嘴上的一阵乱亲。不多时,两人衣衫已尽,终是成了事。冬云在窗外面看着眼珠都快掉出来了,此刻那段安然又从自己口袋里摸出两个一模一样的香球来,交给夕月。   “这两个香球里,可是加了极好的料的,给你们那奶奶日日焚着,保管叫你称心如意。”   夕月冷笑道:“哼,到时候她成了不下蛋的母鸡,看她还怎么威风!”   段安然一下子又缠上来,手已经又摸进了夕月的小衣里,一面摆弄,一面在夕月耳边吹气:“这回轮到你说了,该如何谢我了?”   那夕月仍是冷笑:“打量我不知道!你不过也是为了断了大爷的子嗣,巴望着能从这府里分一杯羹去!”   段安然倒也不生气,依旧是一边摆弄夕月,一面道:“待你日后怀了孩子,想个法子弄走了你们那夜叉,再给你那狠心不知体贴的大爷下点狠药,让他变得不清明,你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到时候,整个定国公府不都是你和我的!”说完,手下拧了夕月那樱桃,叫夕月嘤咛一声,后面已是那苟且之事,冬云趁人不备,便又溜回了房里。    作者有话要说:  额……为什么一说快完结了,大家就退了收藏捏……(=@__@=) ☆、第六十七章 结局   冬云说完,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一面哭道:“大爷,您一定要信奴婢呀!奴婢只是想去瞧瞧大奶奶,并无害她之心啊!”   段卿然听到这些已经怒不可遏!二房心狠手辣,竟然还憋着这样的阴谋!听到冬云的辩解,冷笑一声:“若真心为主,为何早不说?如今出了事情,倒知道把自己摘干净!”骂完仍不解恨,伸腿便是一脚,直踹到冬云肩头,登时冬云便疼的满地打滚。   “来人!”段卿然一声高喝,“把这贱婢看好了,听候发落!在此期间,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来探视!把这屋子里一切东西都收了,不许她自尽!若是你们看管出了差错,今后也别在我定国公府办差了!”一群小厮听了这话,早已吓得七魂丢了六魄,只有应“是”。   段卿然这厢处理了冬云,便是要对二房下手了。从前顾虑的种种情分,早就烟消云散。上一次在护国寺,明珠乘坐的那马车也是被人动过了手脚的。段卿然后来查出来,正是一个小厮收了二房的银子,卸了马车轮子上的铆钉,故意叫马车出事。那一次,段卿然想着,是冲着自己去的,尚且能容忍,最后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好在也并无大事。然而这一次,二房的狼子野心真真是暴露无遗了,竟然还酝酿着这样恶毒的计划,摆明了就是想要了自己这一边所有人的性命!况且,孩子已经因为他们没了,再不能有任何闪失!段卿然这一次使用了雷霆手段,这一夜,定国公府是不能安静的了。   明珠第二日刚起,紫鸢就带了定国公府的人来,说请自己回去,明珠心道一定是发生大事了,简单跟家人告别后,便与紫鸢一道回定国公府。   路上,紫鸢与明珠细说,老太太昨晚晕倒了,到现在还没清醒!   “怎么回事?好好地怎的就会晕倒?还闹到这样严重?”   原来,昨夜段卿然把人证、物证均收齐了,找来人细细查了香球夹层里的东西,确实是麝香无疑。又翻出了上一次马车坠崖的事情,找着了那个小厮。当日那小厮向段卿然求饶,因怕二房人将其灭口,段卿然寻了个由头,早一步将那小厮安排到了庄子上去,保住了性命。铁证如山,两件事情均直接指向了二房,还能怎么办?段卿然处理着二房,也不管钱氏如何耍泼胡闹,直接叫人替二房收拾东西,早上就要他们离开。老太太这次再也不能因为顾虑着小儿子,而偏袒、放任二房了!二房人的手,害死的是自己嫡亲的重孙啊!老太太便没有为二房求情,只管随段卿然安排了。   明珠不解,“那为何老太太会晕倒?”   紫鸢接着又道了缘由。   却说段泽祥心中满是歉疚,因为不爱这个家,这里给他的永远是压力,再加上钱氏一贯的泼辣作风,叫段泽祥对家里的事情不闻不问,导致如今这样严重的后果!段泽祥心中满是悔恨,可是这也于事无补,段卿然的孩子再也不能回来,这是事实。段泽祥从未发过脾气,昨日也是狠狠地给了段安然一巴掌,“孽障!孽障!打死了你,我方可以解心头之恨!”说着,抄起椅子便向段安然头上脸上一阵招呼。   钱氏哪里肯依!自己可就这一个儿子!一头滚进段泽祥怀里,哭喊叫骂:“黑了心的!平日里不管不问,如今就知道管教了!安然是我心头上的肉,你若是要打死他,先打死了我吧!”一面又揪扯着段泽祥的衣服,与段泽祥扭打起来。段泽祥对钱氏也恨极了,一脚便踹了过去,“都是你教唆的!我的好好的儿子,怎的就学会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钱氏一听,登时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哭过两声,又跳将起来,指着段泽祥的鼻子道:“你一早便看我碍眼了是不是!我倒要叫生你养你那人说一说,是如何教养你的!”说着,便冲出门去,直直进了老太太的屋子,进去就是一通乱砸东西。   刘氏和段卿然一直守在老太太身边,知道她本来已经去了一个儿子,如今另一个这样不争气,到底也要离开定国公府,怕她一时难过,伤了身子。如今见钱氏如此撒泼不要脸面的光景,段卿然急忙唤人进来:“把这疯妇看住!”   一群婆子束了钱氏的手,将她制服。钱氏一见自己被人压制,嘴里已经不管不顾的骂起来:“什么狠心的人家!当年是猪油蒙了心要嫁进你家里来!来了这家里,不招公婆待见不招妯娌待见,敢情都因为你们自己把个儿子教养成个窝囊废!毁了好人家的女儿,如今还要叫我死了!”一面又嚎啕大哭。   老太太哪里禁得起这话,手一抖,指着钱氏,口中只道:“真真是个泼妇……你们……”还未说完,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   段卿然与刘氏都着急了,一面命人捆了钱氏塞了嘴,丢进了柴房,一面赶忙唤人请太医,家里乱成了一锅粥。偏那段安然见事情败露,还想跑,叫段泽祥用凳子就把腿打断了。真真是混乱的一夜。   早上到现在,老太太还没醒,太医只说是怒极攻心,怕是引发了痰症。这痰症便是中风了,若是一个调养不好,便要在床上躺着一辈子动弹不得。老太太素来要强要好的,哪里能受得了?这不是意味着命不长了……   明珠此刻心中惦念的全是段卿然。卿然一下子既失了叔父、又失了兄弟,奶奶也可能不好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想为自己清理门户,卿然该多难过啊!   明珠不敢多想,也没耽搁,直接便去老太太屋里,果然在老太太床边见到了段卿然。短短一夜的功夫,段卿然却憔悴的看不出他意气风发的样子来。明珠心里疼着,蹲了下来,将段卿然抱在怀里,一面摸着他的头发,一面道:“卿然,珠儿来了……卿然,没事……”   段卿然在明珠怀里,感到久违的温暖,用力抱紧了明珠的腰,“珠儿,老祖宗不能有事!老祖宗可千万不能有事!不然,我会内疚一辈子……”   明珠听着段卿然的低喃,满是心疼与悔恨,若是自己能早一点明白他的用心,早一点与他在一起,是不是就不会让事情演变到今天这样?   “卿然……”   两人正都难过着,突然听到孙氏一声长咳,俱是看到了希望,跑到孙氏跟前,不住的唤着:“老祖宗!”   孙氏一睁眼,便瞧见明珠和段卿然,“孩子,我对不起你们啊!”说完,滚下两行热泪。   唉,这对得起、对不起的,谁能说的清楚呢?若是当年孙氏提出不分家时,能想到日后这兄弟相残的场景,还会坚持吗?但年分了,或许还好了……   “老祖宗,放宽心!孙媳从未埋怨过谁。”明珠握着孙氏的手,温柔宽慰老人家,“这孩子只是与我和卿然没缘分,缘分到了,孩子自然也到了。”   孙氏在床上,满面泪痕,不住点头。   至此,所有人都松下一口气来。   孙氏没有中风,调养了一段时日,再次听闻明珠有孕时的消息时,高兴地什么病都没了。这是后话。且说二房里,钱氏却因受不了接二连三的打击,中风了……段安然被段泽祥打断了腿,在家里好好调养。如今二房里可谓是支离破碎,段卿然也不想着叫他们出去另住了,经过此事,他们定也得了教训,今后再也不会生事便是了。   几个月后,当明珠与段卿然坐在院中享受着午后的阳光时,段卿然一面高兴的抚摸着明珠的肚子,一面与明珠说着情话。几个月前那场风波,从朝廷彻查江成涛开始,一直波及到家里查办二房,此番经历,叫明珠和段卿然俱是认清了本心。在爱情的博弈里,永远没有谁输谁赢,若是两人都隐藏了真心去试探对方,最后什么都得不到,只有两败俱伤。幸好,段卿然和明珠发现的,不算晚。   “卿然,你说,世彰和尺素……他们会怎么样啊?”   “是啊,世彰如今丢下中山侯府不管,天涯海角的去寻尺素,也不知能否如愿。”   “咱们算是修成正果了,看着他们还在那里追逐,真是有心提点,无从下手。”   段卿然听了,心说这会子明珠那悲天悯人的又泛滥起来了,笑着把手伸进了明珠的领口,“我倒是可以下手的……”   明珠脸都羞红了,光天化日的,还在院子里,一面狠狠的掐了段卿然一把,一面拢好了衣襟,道:“说两句正经的,偏你这么猴子似得胡闹。”   段卿然笑着亲着明珠的脸,“珠儿,幸好我有你……”段卿然用自己的脸轻轻蹭着明珠的面颊,半晌道:“算一算,咱们的孩子该是明年春天三月里降生,不若,便叫沉醉吧!”   明珠口中念道:“沉醉……段沉醉……”脸上绽放出明媚的笑容,“好,便是沉醉!”   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年的柳树下,春风里,一抹淡然绿影,翻飞起波浪式的裙裾。也许就是从那时起,自己便已然沉醉其中!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支持!全文结束啦~\(≧▽≦)/~我又自己不量力的开了一篇文章,写的是我一直憧憬的故事,若是大家不嫌弃,就来看看吧!   再次感谢大家,虽然写的时候也遇到了瓶颈,不知如何是好,但是想到还有亲们愿意继续读,又充满了力量。祝大家端午节快乐!小长假,好好放松一下吧!   某猫爱你们!么么哒~~    【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